壓寨相公 - 第 24 章 ☆、故人

鼎鼎大名無數次鬧翻京城的泰安公主前來,有眼力的人趕緊的鳥獸散去,沒眼力的人也跟着不明就裏的躲閃遠去,原本擁擠局促的面攤突然間空蕩蕩只剩一條凳子坐着的林木和薛明軒兩人。

環顧四周,林木說:總算是有地了,你能把屁股挪到旁邊那張凳子上去麽。

薛明軒淡定緩慢的看了她一眼,放下筷子,拍拍身旁的那張凳子,示意薛明昂來坐。

林木努努嘴。

既然薛大爺再次耳聾症犯,她也就只好自力更生的挪個地了。

還沒等她起身,就聽到一串脆如鞭炮的聲音,“你,給我坐出來!”

泰安公主強打起精神繼續哇哇大叫,“坐出來!”

林木白了她一眼,剛翹起的屁股重新貼回凳子上。她是想要坐出去,但不代表自己要從了泰安公主的命令。

為了不遂這讨厭公主的心願,委屈自己一把也是未嘗不可的。

林木低哼了一聲,在泰安公主綠油油的臉色下随着薛明軒的節奏,慢悠悠的咬下一根面條,哧溜一聲吸到嘴裏,好不得意。

薛明昂沒忍住笑,哈哈兩字一出口,便被泰安公主賞了個大巴掌,右半邊臉腫得老高的情況之下,還被泰安公主一腳踢飛到林木的旁邊。

泰安公主逮到了薛明軒身旁的空凳,一屁股坐下來。“小二!”她高喊,卻沒聽見有人答應招呼。回頭一看,面攤孤零零的杵在街道旁,熙攘的人群襯托下,顯得尤其蕭條。

“小二?!老板?!人呢?!”泰安公主氣哄哄,林木道:“人都被跑了,沒人幫你煮面條,要吃面條自己撈去。”

泰安公主收回視線,掃過林木,狠狠瞪了薛明昂一眼。薛明昂渾身一抖,縮縮脖子道,“別,千萬別打我主意,從小到大我就沒幹過這事。”

哈哈。

林木滿肚子得意地壞笑洋溢到了嘴角上。

就在這時,泰安公主目光爍爍地朝夜市人群的深處喊道:“千河。”

千河?

誰啊?

早已停了動作的薛明軒斂神朝泰安公主叫喊的那個方向望去,沉了沉,低聲說道:“四王爺過來了。”

“四王爺是誰啊?”林木問。

恰在這時爬上桌來的薛明昂解釋道:“四王爺,很厲害的。……”

哦?有多厲害?

林木想,比傳聞中的蘇行遠更厲害?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薛明昂解釋道。

但林木很無奈的聽不太懂這句話的意思。

“四王爺叫千河?”林木問。

薛明昂趕忙呸了一口,“別亂說話,千河是四王爺身後的那個侍衛。”

“哦……”

“你小心着點你的大嘴巴,”薛明昂挺挺脖子,拍拍衣襟上的灰,幾下坐得方方正正,那副假裝出來的正襟危坐模樣倒薛明軒的氣質相像了幾分。

果然是從同一個老媽肚子裏鑽出的孩子,即便生得秉性再是不同,一個冰霜一個火焰,也照樣能找出一兩點略微有些相似的影子。

他們臉上的輪廓有些許相像的地方,只是薛明昂眉宇之間少了一點什麽東西,使得他沒有薛明軒那麽沉靜,冷淡,寡清。

林木看着薛明昂的側臉,看見他的眼瞳中隐隐閃爍着街市上的星點燈火的蹤跡。那麽近的距離,林木看清楚了薛明昂的眼瞳裏,原來只是沒有薛明軒那般的黑暗深邃,就少了如此多的寥落。

林木轉頭,看看薛明軒,再看看薛明昂,傻呵呵的笑了一下。

薛明昂問,你傻樂什麽?

林木撐着下巴,彎彎眼角笑眯眯的什麽也沒有說。

兩人說話間,四王爺已走到近前。

“泰安,就挂着叫千河,怎麽也忘了跟我這個皇叔打招呼啊。”那四王爺玉帶束發,一身煙灰色的長緞衫。

徐徐夜風輕起,緞衫被風鼓帶,本就瘦削的身形更是顯得清瘦無比。

林木跟着薛明軒起身,向四王爺恭敬行禮,四王爺立即擡手點頭示意大家安坐,幾人便又依次坐了下來。

借着這個空檔,林木仔細打量了四王爺一眼。

這四王爺看樣子大約四十出頭,因為過度的瘦削,臉頰有些凹進去了。在朦胧的燭火映照下,四王爺棱角異常分明的臉上,那雙細長丹鳳眼中透露出的幽深,令林木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即使從他出現到現在,一直保持着淺淺的微笑,但林木依然覺得有種莫名的悚然感。

泰安公主起身,乖巧的挽起四王爺的手,“皇叔,我只看見千河,是有原因的。”

“哦?什麽原因?”四王爺微微一笑,嘴角輕揚。

泰安公主側頭對緊跟着四王爺的侍衛道:“千河,煮碗面給我吃吧。”

那侍衛并未擡頭,也并未露出什麽其他的表情。他只是一概把頭低沉着,像是沒有聽到泰安公主在跟他說話。

四王爺依舊保持着那副在林木眼裏看起來很是詭異的笑容,緩緩回身看了侍衛一眼,吩咐道,“那麽千河,你去試試吧。”

侍衛千河頭一沉,轉身幾步朝空無一人的面攤走去了。

泰安高高興興的拉着四王爺坐了下來,手中的筷子不耐煩的啪嗒啪嗒持續敲打着桌面。

林木聽着心裏頭煩躁,卻少見的一句話也沒有吭,低着頭很認真的盯着空空如野的面碗看。

四王爺何許人,林木不知道,山寨裏頭似乎也沒有流傳過這位王爺的大名。而林木從第一眼開始,就莫明其妙的對這位四王爺很沒有好感。

與這位瘦骨嶙峋的王爺同坐一桌,有着一種難以言語的不安感。

什麽時候薛明軒能趕緊的拍拍屁股走人呢。林木想。

泰安公主跟四王爺聊了沒幾句,千河便端了碗面上來。熱騰騰,香噴噴,蔥花點綴的面碗裏,滿當當的鋪上了厚厚的肉燥。

“王爺,您要不要…”千河還未問出口,只見四王爺緩緩搖頭。

千河于是規規矩矩的站定在了王爺的身後。

薛明昂很是傷心。拖着公主東奔西跑了一整天,饑腸辘辘的,現在還沒有東西吃。他又不能像泰安公主那樣任意指示四王爺的侍衛,身邊又沒有帶着個好使喚的丫頭,怎麽辦好?

聽見薛明昂的肚皮,叽裏咕嚕的越叫越大聲,林木很汗顏的瞥了薛明昂一眼。

她驚奇的發現,薛明昂的表情原來如此豐富。在半分鐘的時間裏,他不發一言僅靠着自己的表情便完美诠釋了傷心、落寞、絕望、懇求等一系列表情,在他正準備好好诠釋殷切的盼望時,林木啪的一聲将手中的筷子拍在了桌上。

沒辦法。

林木在面攤上搗鼓的時候,一邊無奈地搖着頭。

她林木就這點破毛病,太仗義了,看不得欺淩弱小的事情發生。

還好煮碗面條并不是什麽大事情,有現成的面和現成的肉燥,一煮一淋,大功告成。

林木端着面碗正準備轉身,看見不遠的拐角處,有幾個影影綽綽的人頭在晃動。

林木覺得奇怪,仔細一看,原來是面攤的老板和老板娘。

他們緊張兮兮的伸長脖子,盯着自家面攤上發生的情況。

林木癟癟嘴,将面碗扔到薛明昂面前的時候,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吃完記得要給錢。”

薛明昂一愣,“不是吧,四嫂,這還要給你錢啊。”

林木白了薛明昂一眼,對着泰安公主說,“沒見我們幾個杵在這裏,人家生意都不敢做了,你薛少爺還想吃霸王餐,還讓不讓人活啊。”

泰安公主聽得一臉尴尬,拍桌道:“我有說我不給錢嗎?”

林木努努嘴,“不敢教訓公主吶,我剛剛說的是我這不懂事的小叔子,您誤會了。公主怎麽可能會占這小店家的微末便宜,大夥都知道公主最體查民情了,吃了一定不止買這碗面的單,高興起來,打賞都是絕不會少的…”

林木話未說完,被裝作默默吃面的薛明昂在臺面下狠狠踢了一腳。

跟這泰安公主唱對臺戲唱習慣了,一拌起嘴,林木立即旁若無人,瞬間忘記了四王爺的存在。

泰安公主雖然霸道跋扈,但沒有什麽皇家的大排場和大心計,算來算去,也就只比林木這樣的野丫頭多了一些呼喝人的情緒。

可這四王爺,看起來就不那麽一樣了。

細長的眼中透出的神色,似乎是壓抑着很多的猜忌和算度。

此刻的四王爺靜坐着,默默打量了林木一眼。

“這是?”四王爺問。

泰安公主滿不高興的嘟喃了一句,“就是那個。”

“哦。”四王爺心領神會的朝薛明軒點頭笑了笑,“夫人。”

薛明軒回他一個淡笑,沉默,沒有應聲也沒有附和,什麽都沒有說。

“是叫林木?”四王爺問。

被陌生人陡然念出名字,林木很是吓了一跳。“啊?啊…恩。”她應了聲,算是回了四王爺。

“哦…”緩了口氣,四王爺繼續問道:“聽說你不是京都人啊。”

不知道是不是泰安公主在四王爺面前經常的念叨讓他記住了自己,還是因為八卦消息本身具有無窮的魅力,林木奇怪于這四王爺竟然如此的記得自己。

“恩,不是京都人。”

“那老家是在…?”

“向蘭城。”

那個剎那,林木似乎看見四王爺狹長的眼中有點異樣的光閃了閃,卻又即刻失了蹤跡。

原本對這四王爺的第一印象就不那麽好,那個瞬間,林木更是覺得莫名的讨厭他起來。

四王爺淡淡一笑,“你跟我的一位故人長得很像,聽說最後他定居在向蘭城。…好多年沒有聯系了,也不知道現在還住不住那裏。”

四王爺以那麽古怪的表情,說出來的某位故人,應該是位跟他十分相熟的朋友吧。

林木本能覺得,四王爺所說的故人應該是他的某個拜了把子的好兄弟,于是脫口而出問道:“故人?是男的嗎?”

“噗。”薛明昂剛喝進嘴裏的面湯差點噴了出來,他忙狼狽地吞了下去。

“四嫂,”薛明昂說,“雖然你不是美人,但也絕對像不了男子,這個你放心的。”

薛明軒忍住微微上揚的嘴角,點點頭。

“可是有秀氣的男人會長得比較像女人啊,”被薛明昂笑話了的林木不住嚷嚷,“比如你老哥,多秀氣多白嫩。”

此言一出,整一天看起來心情極好的薛明軒,臉色立即黑了一半。

看見薛明軒的臉色登時大變,林木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但又不知道錯在哪裏。

正想着是不是要說點什麽補救補救,哄哄那位陰晴不定的薛大少爺,省得接下來日子過得憋屈且難過,張嘴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哈哈大笑起來的泰安公主岔開了注意力。

“本來就是啊,”被泰安公主大笑得非常不爽,于是林木不管不顧的趕緊辯解道,“你看,他眉眼,他輪廓,扮成女的,絕對是個美人胚子…”林木邊說,邊手舞足蹈的擺弄起薛明軒束起的長發,原本是想跟大家做個比對,展示展示先天條件極好的薛大公子…

可是…

什麽情況?!

薛大公子的臉色什麽時候比黑鍋底還要黑的?

又說錯什麽了?

林木不明所以的撓撓頭。

她這不是一路在拍着薛大少爺的馬屁,說他漂亮的男女通吃嗎?這怎麽的又不高興了呢。

啪。

林木擺弄着薛明軒長發的手被薛明軒狠狠拍下去一掌,清脆地聲音吓了林木一跳,而後才感覺到手背被那一掌拍得一陣一陣的痛。

薛大爺,您老人家下手好重啊……

林木頓時淚眼汪汪。

“四王爺,抱歉,先告辭了。”薛明軒起身便走。

“啊,我……呃……”林木鼓鼓眼,看着薛明軒大步遠去的背影,想想他死黑死黑的臉色,牙一咬,“我……這個……先再個見。”然後趕緊一溜小跑的跟了上去。

林木邊追邊傷心欲絕的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馬屁拍多了,也是會有慣性的。

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的日子,真不好過啊……

作者有話要說:我知道我停太久了……連對不起的話我都不好意思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