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夫君白切黑 - 第 29 章 遠行

遠行

三月十九,太子攜肖培風入宮面聖,請罪退位。

據說在朝堂之上,太子說出官鹽走私案原委,萬分自責愧疚,遂主動請求皇上作出懲戒,廢儲。

皇上聽後勃然大怒,四皇子當即跪在為太子求情,聲稱國公嫡孫之過實在不應怪罪于太子,然而太子堅稱自己身為一國儲君卻沒能及時制止表弟闖下這等禍事,無顏在面對大齊百姓。

朝臣被突然出現的變故百感交集,無論太子派還是新後派都萬萬沒想到,他們争來鬥去這麽些年,竟然如此草率地落幕。

皇上并未立刻應允,太子則在伏龍殿長跪不起,文武百官少加思索便能明白門道,無論真情假意都要上前勸解一番,最後四皇子還上演了一處兄弟情深,陪同太子跪在伏龍殿,一跪就是兩個時辰。

最終跪到夜深,皇上才下令将丞相,國公以及孫宜,謝倦一同傳喚到宮中,意是讓他們同為見證,以免日後落人口舌。

“國公請坐。”齊明帝随手賜坐。

徐國公乃年過花甲,雖頭發花白卻精神奕奕,只是那雙素來清明的眼睛卻變得渾濁不已。

“多謝皇上。”

“國公不必客氣。”

齊明帝看向太子,目光深沉難懂,說道: “鴻羽,朕再問你最後一次,當真要退位”

太子垂首, “承蒙父皇厚愛,鴻羽愧不敢當。”

齊明帝轉而看向徐國公,問道: “徐國公,你以為如何”

徐國公沉嘆一聲,苦笑道: “皇上,思兒釀下如此大禍,連累表兄在百姓心中形象全無,恐怕難以信服。四皇子殿下近年來頗有建樹,足智多謀,與皇上乃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鴻羽退位,由他入主東宮不失為一件好事。”

四皇子起身抱拳,慚愧道: “徐國公謬贊,言鳴如何比得上皇兄,還請父皇,皇兄三思而後行!”

“四皇子殿下謙虛了。”

肖培風立在太子左側,在虛與委蛇的場面中獨善其身。

齊明帝目光掠過殿中衆人,忽而發出一聲嘆息,挺直的脊梁忽然彎了許多,兀自笑了一聲,被歲月殘忍對待依舊俊逸無雙的面孔疲憊蒼老了些,他身體後仰,靠在龍椅上,問道: “鴻羽,退位後你打算如何”

太子擡頭看着父皇,盡管世人都說他心狠手辣陰晴不定,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是在他的記憶中,父皇雖然嚴厲,卻不失為一位好父親。這些年他細心栽培自己,哪怕後來四弟愈漸長大,成為他心中最想要的繼承人,依舊沒有放棄自己。

懷陽王生母是父皇最為疼愛的尋安郡主之子,雖然天下間無人知曉他的身份,可是這些年身處西南,他雖從不領兵上戰場,卻一直在為西南出謀劃策,屢屢獻出奇招拯救西南百姓于水火之中,自他入京以來,便一直跟在自己身邊,齊明帝這樣做無非是想懷陽王能夠輔佐他。只可惜他不僅沒能過父皇那一關,也沒能過懷陽王這一關,他注定不是一個合格的齊國儲君。

古往今來,多少太子被廢黜後遭人忌憚抹殺,更莫說是大齊和他的四弟,他本是毫無生機可言。

然而即便是如此,就像懷陽王所言,父皇還是為他留下了一線生機。

“父皇,日後我想回母後的故地生活。”

齊明帝揉了揉太陽穴, “天無那倒是個好地方,就随了你吧。”

徐國公忽然起身,走到殿前一跪不起。

“皇上,徐某為大齊操勞數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徐某年歲已高,請皇上恩準微臣告老還鄉,與鴻羽一同前往天無吧。”

徐國公俯身重重磕了一頭,神色滄桑無比。

見狀,四皇子立刻跪拜在地,高聲道: “父皇,孩兒鬥膽為徐思求情,他年少無知,或是受奸人教唆才釀下如此大禍,請父皇網開一面,讓他一命吧!”

太子道: “請父皇網開一面,饒徐思一名吧!”

齊明帝看着殿中衆人,目光晦澀難懂,終是化作一聲嗟嘆: “罷了,徐國公嘔心瀝血為大齊,朕又如何狠心讓你繼續操勞,就随鴻羽一同前往天無,由他來照顧你吧。至于國公嫡孫,走私官鹽兩百斤,罪大惡極,念在徐國公與鴻羽一片丹心,朕便饒他一命,此後不可再踏入京城半步。”

“多謝父皇!”

“多謝皇上!”

“父皇,在臨走前,孩兒還有最後一件事想請求您。”

齊明帝道: “說吧。”

“謝将軍年輕有為,實在不該囿于京城,孩兒鬥膽請求父皇,将孫大人代為保管的虎符重新交給謝将軍。”

四皇子和孫宜一聽,頓時面色凝重起來。

孫宜“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皇上,謝将軍雖年少有為,但是正因為太過年輕,未必能得将領信服,恐怕難以擔此大任!”

“孫大人,領兵打仗大齊已經無人能夠勝過謝将軍,正因為他太過年輕,士兵難免有所輕視,故而不信賴他的決策,若是手握虎符,士兵便知這是父皇最為信賴的将軍,他們便會認為神兵天降,在戰場上一往無前。并且,謝将軍外出征戰五年,至今未嘗一敗,難道大齊問文臣武将還有誰比他更合适拿着虎符嗎”

齊明帝目光變得深遠,似是有所考量。

四皇子和孫宜對視一眼,若是虎符落到謝倦手裏,日後他們想要處置太子派的官員,就需要忌憚幾分,更何況還在魏相在朝堂之上,恐怕難以将太子派鏟除幹淨。

“皇上,虎符如此重要之物,交由謝将軍恐怕引人猜忌。”肖培風在沉寂中開口。

四皇子和孫宜面面相觑,不明白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齊明帝眸子輕眯,問道: “培風有什麽想法”

肖培風道: “皇上事前說過,有意将西南封給培風,不如這樣,皇上封地時将我的身份公之于衆,謝将軍手握虎符期間,我留在京城,由朝廷派人替我接管西南。”

殿中衆人均是一愣,肖培風這是主動要求留在京城成為人質,讓朝廷順理成章接管西南可是,留他成為人質對西南來說有用嗎

其他人不知肖培風真實身份,齊明帝心中卻清楚得很。

西南王在西南百姓中的威望比大齊皇帝更高,當年因為謠言導致尋安郡主受人侮辱後慘死,一直是西南百姓心中的心結,若是将她留在世上唯一,且有西南王承認子嗣留在京城為質,西南肖氏和西南百姓都會有所忌憚,西南鄉兵就算有意攪動風雲,也不得民心。

如此一來,西南就完全掌握在了朝廷手中。

良久,齊明帝似笑非笑看向肖培風,問道: “培風,這就是你的計策”

“培風不敢。”

“何來不敢”齊明帝忽然大笑起來, “這樣誘人的條件,朕根本無法回絕。”

肖培風但笑不語。

“培風,幸好你沒有狼子野心,否則西南終有一天會在你的帶領下自立門戶。”

“皇上莫要折煞培風,西南原本就是大齊的疆土,如今才算真正物歸原主而已。”

“好!”齊明帝一揮袖擺, “孫愛卿,便将虎符交與謝将軍吧。”

孫宜先是看了四皇子一眼,後者咬碎了後槽牙,險些僞裝不下去,惡狠狠瞪着肖培風,沒想到竟然被他擺了一道!就算日後齊明帝退位,他想收回虎符都需要掂量掂量能不能,一旦收回虎符肖培風就能回到西南,實在得不償失。

“微臣明白!”

最終,孫宜還是硬着頭皮應了下來。

莫說齊明帝沒有理由拒絕肖培風的提議,就算四皇子也只能咽下這口氣,将孫宜手中的虎符交出去。

“多謝父皇成全。”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經過這麽一遭,齊明帝疲憊至極,擺了擺手讓他們回去,讓太子和肖培風單獨留下。

“皇上,可陽還在府中等培風帶糖炒栗子回去,再晚些店家就該關門了。”肖培風瞧了眼天色,一本正經道。

“無礙,朕讓宮裏備一些便是。”

肖培風搖頭, “皇上,您有所不知,可陽只愛吃城北那一家。”

衆人: “……”

“這謝丫頭倒是挑得很。”齊明帝不禁失笑。

太子附和道: “可陽何止嘴挑,自從培風送了缂絲織衣,其他衣物就再也不穿了。”

一直未曾開口的魏相也道: “可陽那孩子,确實養得金貴了些。”

四皇子撇嘴, “培風,你這樣慣着她,不怕別人說閑話”

肖培風笑道: “只是些小玩意兒罷了,不礙事。”

殿中氣氛活躍了些,齊明帝臉上染着笑意,說道: “何時帶她來宮中走走,皇後經常念叨無聊,讓她陪皇後解解悶兒。”

肖培風應下,又道: “家裏桂圓吃完了,可陽成天念叨。”

齊明帝不禁失笑, “行,朕讓人再送兩筐過去。”

誰知肖培風還拒絕了, “皇上,一筐即可,吃太多容易上火。”

“你小子,別太膽大妄為了!”

“培風知錯。”

……

其他人陸陸續續離開,殿中只剩齊明帝和太子兩人。

“父皇。”

齊明帝哂笑道: “培風給你想得法子”

“是。”太子低頭道,并不意外父皇能夠看出來。

“那孩子和他母親一樣,冰雪聰明又毫無野心,留在京城也是一件好事。”

“是。”

齊明帝看了看他,問道: “你可怨恨父皇”

太子搖頭, “兒臣怎會怨恨父皇比起兒臣,四弟更像是您的孩子。”

“言鳴的确像朕,正因為太向所以朕了解他,你若離開京城,他不會再對你動手。”

“多謝父皇。”

齊明帝搖了搖頭,神情忽然變得恍惚, “鴻羽,天無離得遠嗎”

齊明帝登基三十年有餘,怎會不知天無距離京城多遠

太子幾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紅了眼眶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鄭重其事道: “父皇,天無不遠,兒臣定會時時記挂父皇。”

齊明帝點了點頭, “記挂就行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再入京,朕會讓他們常去看你。”

“多謝父皇!”

“走吧,朕就不相送了。”

“……兒臣告辭,請父皇一定保重龍體!”

“走吧。”

殿內燈火通明,齊明帝坐在空無一人的大殿中,寂寥的身影靠在龍椅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龍涎香袅袅升起,煙霧模糊了他的臉龐,好似身形變得更加衰老。

“懷陽王真是好計策,令言鳴佩服不已。”四皇子依靠在金柱上,似笑非笑瞧着肖培風。

肖培風仿若沒看見他臉上的嘲弄,謙卑道: “殿下謬贊,培風愧不敢當。”

“何來愧不敢當你自然當得!一番獻計讓本王如隔靴搔癢般,難受得牙癢癢,偏生還拿你們沒有辦法。”

肖培風抿唇一笑, “無論如何,殿下并不吃虧。”

“本王倒是不吃虧,只是遭人戲耍拿捏不爽罷了。”

肖培風笑了笑,并未言語。

“可陽在府上等候多時,請容培風先行一步。”

四皇子“啧”一聲, “如今佳人在懷,你倒是樂得清閑。”

“殿下坐擁東宮培風自是比不得。”

四皇子盯着他看片刻,冁然一笑,半真半假道: “若是本王放你回西南,條件是與謝可陽和離,你可願意”

肖培風沉默端詳他片刻,似乎在揣測他話語幾分真,幾分假。

半晌,肖培風長睫蓋住眼睑,陰影灑在臉頰,嘴角笑容顯得沒什麽溫度, “四皇子殿下,難不成您以為我是被迫留在京城”

四皇子嗤笑一聲, “看來培風也只是個凡夫俗子。”

“自然,培風告辭。”

肖培風未再多言,抱拳後轉身離開。

四皇子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冷哼一聲。

肖培風路過栗子鋪,買了一斤紅糖炒栗子,等他回到府中,已是亥時過半。

走進院中,謝可陽房間門窗緊閉,些許燭光透過窗戶縫隙露出來。

小星子站在門前,拿着苕帚清掃地面灰塵,不時擡頭向外張望,瞧見肖培風回來,立刻喜出望外,扔下手中東西跑到他面前,低聲說: “王爺,你可算回來了,小姐正鬧脾氣呢!”

小星子喚了謝可陽十幾年小姐,就算如今她已成為懷陽王妃也沒能真正改口。

肖培風颔首, “你先回去休息吧。”

“那你……”小星子猶豫片刻, “小姐沒有真的生氣,您哄一哄就好了。”

“嗯,我知道。”

小星子撿起苕帚離開了院子,肖培風走到門前輕輕叩響。

“誰啊”

房間內,謝可陽恹恹的聲音傳來。

“可陽,是我。”

房中沉默片刻,傳來: “幹嘛我都睡了。”

肖培風道: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今日皇上留我們商議太子殿下退位一事,四皇子殿下也在場,離開時我被他截住……”

話音未落,房間響起一陣急促腳步聲,房門猛地被人從裏面拉開。

謝可陽穿戴整齊,緊緊皺着兩條秀眉,擔憂打量他一眼,問道: “四皇子欺負你了”

或是因為肖培風在她面前太好欺負,謝可陽總擔心他在外面也會受別人欺負。

肖培風垂眸搖頭,說道: “四皇子殿下只是說了我兩句,沒有與我動手。”

謝可陽瞪大眼睛, “他還想和你動手簡直欺人太甚!他是不是覺得你好欺負因為你留在京城就沒人護着你了”

“可陽,不怪四皇子殿下,他不知為何說到你身上,希望我們和離,我忍不住反駁,就……”肖培風停頓一瞬,擡眸看着她, “可陽,你說他會不會對你有所企圖”

謝可陽皺起臉蛋,臉色由白變青,再由青變黑, “不行……我想起他渾身不舒服,別提了,我的板栗呢你不會忘了吧”

她将手攤在半空,雙眼圓溜溜地瞧着肖培風。

肖培風将藏在身後的東西遞給她, “你交代的事情,我怎麽敢忘。”

謝可陽笑盈盈接過, “算你識相。”

翌日,皇上昭告天下,太子主動退位後由四皇子入主東宮,原太子則被冊封為明安王,封地天無,贈良田商鋪金銀財寶無數,于明日啓程離京。

京城百姓了解來龍去脈後,雖然萬分不舍,還是能夠理解明安退位一事。

送別明安王那日,只有些相熟之人送到了城門。

謝可陽吸着通紅的鼻子,拉住明安王的袖口,哽咽道: “鴻羽哥哥,日後我會常來看你。”

明安王神色無奈,擡手揉了揉她的頭頂, “莫要哭了,一會兒培風該心疼了。”

謝可陽抹着眼淚, “你好好保重。”

“嗯。”

明安王看向一側的肖培風,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雖然你于我有恩,日後你你若敢欺負可陽,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謝可陽不滿, “鴻羽哥哥,你別吓着他,只有我欺負他的份兒,沒有他欺負我的份兒。”

明安王挑眉, “這就護上了”

謝可陽擡頭對上肖培風含笑的眸子,頓時有些害臊, “沒有啊,我就是實話實說而已。”

明安王笑了笑,又看向謝倦。

謝倦神色莊重,抱拳道: “王爺保重。”

“你啊,還是這麽死板,日後娶得了媳婦”

“那便不娶。”

幾人交談間,不遠處四皇子和孫思曉并肩走來。

“皇兄,你一路保重,恕言鳴不能遠送。”

“明安王一路保重。”

明安王依舊是笑吟吟的模樣,看着比自己還高的四皇子,神色感慨, “時間過得真快,那時你還只是個要我陪你玩兒的孩子。”

四皇子笑了笑, “那時皇兄身邊總是跟着許多兄弟姐妹。”

明安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言鳴,千萬保重。”

四皇子笑容淺了些,卻也莫名顯得真切了些, “皇兄,保重。”

目送明安王的隊伍漸行漸遠,衆人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謝将軍,好久不見。”孫思笑走到他面前,眉眼含着笑意。

謝倦垂首行禮, “微臣見過四皇妃。”

孫思曉笑容暗淡了些, “無需多禮。”

“是。”

謝倦福對她的态恭敬又疏離,完全挑不出錯來。

四皇子戲虐看着這一幕,既不惱,也沒有阻止打算。

“微臣尚有要事在身,告辭。”

沒過兩日,皇上公布了肖培風的身份,京城一時嘩然,沒想到他竟是西南王的嫡子,更加沒想到皇上給了他封地,卻要他留在京城,派人替他管理封地,這不就相當于是人質嗎

謝夫人得知肖培風身份後,将兩人喊回了謝府。

一見面,謝夫人看到故人之子,頓時聲淚俱下。

謝可陽安慰她娘半晌,才勉強不哭了。

“岳母,對不起,此前沒能向您表明身份,幼時在西南常聽我娘說起你。”

謝夫人抹着眼淚, “尋安郡主真是命苦,年紀輕輕就……她送給可陽的長命鎖我至今還好好保存着。”

肖培風将腰間折扇取下來遞給她,說道: “您當年贈與的折扇,培風也一直随身攜帶。”

謝夫人目光怔愣,從他掌心接過折扇,将其展開,眼淚滾落。

“你倆真是天定的緣份,自你們出生我與你娘就交換了信物,你娘在信中說,你哭着鬧着要和可陽成親,所以我才讓人畫了這把扇子送過去,沒想到過去這麽多年,你依舊将它保存得完好無損。”

“嗯”謝可陽詫異不已, “你不是說,是你娘要你和我訂娃娃親嗎”

“哪兒啊!我只是給尋安郡主送離開幾幅你幼時的畫像,她就差人送信來,說培風要和你成親呢。”

謝可陽狐疑看向肖培風,後者一臉淡定從容。

“是嗎那時培風年紀尚小,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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