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
謝可陽面露詫異,怔愣瞧着他。
若他所言非虛,那麽他入京或許是因為自己
“可是……”
“可陽,我沒有要挾你同我離開的意思。”肖培風握住她的手, “你寧願與我和離,也不願讓我陪你留在京城嗎”
謝可陽沒想到他會這麽想,神色恍惚片刻,問道: “你難道要造反嗎”
肖培風失笑, “我不想當皇帝。”
謝可陽抿唇道: “你想留在京城成為人質這對你太不公平了。”
“為何如此覺得我此行經過父親同意,他年事已高不能繼續維護西南平定,若是想讓西南百姓免受戰亂之苦,只能由我成為西南王,或者以我為要挾聚攏民心。可陽,我只是一介閑人,沒有治理西南的志向,這件事無所謂公平,比起西南我更願意留在京城。”
謝可陽神色猶豫, “可是,你不怕被世人诟病嗎後世又會如何看待你”
“我若成為西南王就不會受世人诟病嗎可陽,我不是父親,不是謝将軍,我沒有那樣的本事,至于後世如何看待我,那更加不重要。”
“你當真要為我留在京城”謝可陽眼神複雜。
肖培風摩挲着她的手背, “不僅僅是為你,若想保住太子殿下性命,只有這一個辦法。”
謝可陽瞳孔微縮, “你要救太子哥哥為何”
“太子殿下不該死。”
“如果你留在京城,太子哥哥就不會被廢黜嗎”
肖培風搖頭, “廢儲已成定局。”
“為何太子哥哥分明比四皇子更為天下百姓着想。”
“太子殿下是一位仁君,手段卻不夠果決。大齊歷來以武力震懾周邊國家,上位者的狠戾,中位者的強橫,下位者的懼怕和忠誠。君主的仁慈只會招致中位者的不滿,下位者的反抗,比起太子殿下,更适合治理齊國的人是四皇子殿下。”
他說的話謝可陽一知半解,她向來不了解朝政之事,卻也通過謝倦帶兵有些了解,某些時候仁慈只會招致更多災難,能夠牢牢壓在他們頭上的只有認同和恐懼。
太子哥哥待人總是溫和,從不與人惡語相向,也不像四皇子笑裏藏刀,溫柔又随和,善待身邊每一個人,愛惜每一條生命,難道他真的不适合治理大齊嗎
“可陽,到了。”
馬車停在懷陽王府,肖培風先行下車,再回身來攙扶她。
“王爺,太子殿下和謝将軍已在前堂等候多時。”
“知道了。”肖培風應了一聲。
謝可陽不禁啞然, “他們怎麽來了”
肖培風道: “許是來商議走私官鹽一案,你先回房歇着吧。”
謝可陽好些日子沒見過太子哥哥,想去和他們打聲招呼。
肖培風沉吟片刻,沒有堅持, “那就走吧。”
兩人緩緩走進前堂,謝倦和太子坐在堂中,一個表情凝重,一個面色憔悴。
“太子殿下,哥哥!”謝可陽看見兩人,一路小跑上前。
“你怎麽來了回房去。”謝倦蹙眉斥道。
謝可陽臉一垮, “你管我這是懷陽王府,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謝倦瞪她一眼,眼見他們一言不合就要吵起來,太子熟稔地打起圓場: “好了,快讓我瞧瞧,這些天培風有沒有虧待你。”
謝可陽笑吟吟湊上前,得意道: “王爺才不會虧待我呢。”
“那倒是,京城百姓都說培風是豬油蒙心,才會任你為所欲為。”
“太子哥哥!”謝可陽不滿地瞪着他。
“太子殿下,走私官鹽一案可是有結果了”肖培風上前半步問道,順勢将謝可陽拉到一旁坐下。
說到這裏,太子和謝倦臉色都變得十分凝重。
“招了,和國公有關。”
謝可陽驚訝道: “國公那不是太子哥哥的外公”
謝倦橫她一眼, “別插嘴。”
謝可陽敢怒不敢言,翻了個白眼。
肖培風道: “可是國公嫡孫”
太子一愣, “你知道”
肖培風嘆息一聲, “國公嫡孫流連風月場所,一無所長,國公怒其不争,沒收他手中的鋪子和田地,若是和國公有關,就只能是他了。”
“不錯。”
謝倦道: “皇上恐怕要借此事發難了。”
太子苦笑一聲, “或許命該如此。”
謝可陽看了看他們,問道: “難不成皇上要因此廢黜太子哥哥”
太子三人看了看她,皆是沒有言語。
良久,肖培風開口: “皇上的确有這個想法,但是因為此事恐怕不能服衆。”
太子道: “父皇給我們半月時間,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怕是早已知道其中內情,就算我能躲過這一次,也一定會有下一次。”
“不錯。”肖培風颔首, “皇上想要的答案不是走私官鹽後的幕後主使,而是太子殿下的選擇。”
謝倦和太子同時擡頭看他,似乎并未明白其中深意。
肖培風眼簾微擡,看向謝可陽。
謝可陽道: “我不走,我也想知道。”
肖培風倒是沒說什麽,無奈地笑了一下。
“太子殿下,廢儲已成定局,走私官鹽案就是皇上為你留的一線生機。”
太子陷入沉思中,謝倦微擰眉頭,問道: “此話怎講”
“國公嫡孫走私官鹽足有兩百斤,按照大齊鐵律當斬立絕,甚至可能牽連到國公,對您在百姓心中的影響也在所難免。若是你因此事主動向皇上請罪退位,不僅全了皇上的愛子之心,還能夠保住國公一家,至于國公嫡孫,必死無疑。”
太子身形一震,臉色逐漸變得灰敗。
肖培風繼續道: “若是你向國公提出這個考慮,為了家族不受牽連,他只能同意。朝堂上愛戴您官員,因您主動退位也不會對皇上和四皇子心生怨怼,日後會繼續為大齊效力。”
肖培風說完一番話,堂中陷入一片寂靜。
謝倦和太子臉色凝重,卻沒有反駁他的話。
謝可陽即使不懂其中彎彎繞繞,也聽得出來,肖培風提供的破局之法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培風,你果真是個通透之人,如若你是父皇的親生孩子,這皇位大抵就該落在你身上了。”太子苦笑道。
肖培風搖頭, “太子殿下言重,我只是揣測出了聖意,皇上絕非是要置你于死地。”
“那便如你所言,我主動向父皇請罪退位,勉強保住自己和國公,那其他人呢四弟可會放過曾經與他作對的官員”
肖培風道: “依四皇子秉性,眼裏揉不得沙子,大抵不會放過忤逆他的人。”
“是啊,四弟與我不同。”
“不過,培風有一計,或許有用。”
“請講。”
“謝将軍半年前被卸去兵權,引得朝中武将頗為不滿,太子請罪時可将歸還謝将軍兵權作為條件,皇上向來愛惜人才,想必不會拒絕。”
謝倦遲疑道: “四皇子未必會同意。”
“四皇子自然不會同意,不過還有兩個條件。”
謝倦和太子面面相觑,齊聲道: “請說。”
肖培風道: “第一,太子殿下退位後自求封地離開京城,沒有皇命不得輕易踏入京城;第二,在謝将軍手握兵權期間,懷陽王不得踏入西南半步,由皇上派人替我接管西南。”
堂中三人大震,難以置信看着肖培風。
“王爺,您不必做到這個程度。”
“培風,你不必将自己牽連進來。”
謝可陽則是神情呆怔,不由自主緊緊攥着衣袖。
肖培風搖頭, “在西南還是京城,與我而言并無區別。”
“太子殿下退位離開京城,謝将軍拿回兵權,四皇子想動殿下的幕僚就必須名正言順過他這一關,想必他們真是犯了錯,謝将軍也不會包庇。您盡心盡力為大齊,四皇子雖有所忌憚卻不會對你和謝家出手,再加上你手握兵權時,西南就全部掌握在朝廷手中,他既不能對我動手,也不能對可陽動手。太子殿下主動退位,朝臣只能簇擁四皇子上位,為了民心所向,他勢必不會再對殿下出手,屆時他登基為帝,掌握西南大權,朝中有謝将軍制衡,他雖憋悶,卻并不吃虧,故而不會打破平衡。”
“培風好計策!”太子贊嘆不已, “這些日子父皇讓你留在我身邊,确實屈才了。”
肖培風颔首, “培風不敢當。皇上讓我伴您左右,或許仍然希望您來繼承大統,那日四皇子殿下的婚宴上,若是培風并未表态,或許以後仍然是您……”
太子卻搖頭,說道: “培風,你說得不錯,四弟的确比我更适合當皇帝,比起囿于皇宮,我更喜歡與你一般,做個閑散王爺。”
肖培風笑了笑, “後日就是半月之期,太子殿下若需要,便讓培風同行吧。”
太子點頭, “明日我便去國公府上,只是……表弟當真必死無疑”
肖培風道: “若是國公願與您一同離開京城,便還有救。”
太子神色一怔,起身抱拳道: “多謝培風提點。”
謝倦也起了身, “多謝王爺。”
對于謝倦而言,誰成為大齊的儲君并不重要,他只是不想讓昔日好友命喪黃泉而已。
肖培風立刻起身回禮, “兩位不必客氣,可陽将你們視作兄長,你們便是培風的兄長。”
太子笑了一聲,有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揶揄道: “這樣說來,咱們就是自家人。”
“自然。”
謝可陽站在幾人身邊,沒好氣地打了肖培風一下, “別胡說。”
肖培風也不惱,笑道: “是。”
兩人站在門前,送走了太子和謝倦。
謝可陽感嘆道: “我怎麽覺得,太子哥哥反而變得輕松了”
肖培風彎着眉眼,說道: “皇上要廢黜太子,殿下也未必想成為太子。”
“不管怎麽說,肖培風,謝謝你,你本來可以袖手旁觀的。”謝可陽認真道。
肖培風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即使成婚将近半月,謝可陽與他并無親近,陌生袖香萦繞鼻尖,她紅着臉頰低下頭,嗫嚅道: “我錯了,王爺。”
肖培風莞爾一笑, “我何時說過不喜歡”
聞言,謝可陽擡頭看向他,眸子倒映細碎星光,彎得像是月牙,盛着滿溢的笑意,喊道: “肖培風!”
“嗯”
肖培風的手漸漸垂下,握住謝可陽的右手,溫熱大掌将她的手包裹其中。
謝可陽沒有掙紮,心髒“砰砰”跳動,一陣耳鳴。
“可陽,雖然我喜歡京城,可是我的家人都在西南,大概有時也會覺得孤獨寂寥。”肖培風垂眸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話語似乎帶着一丁點引誘意味。
謝可陽長睫顫動,有些羞怯,嗫嚅道: “太子哥哥說過啊,我們,我們就是一家人。”
肖培風嘴角笑容放大, “這麽說來,你不是因為讨厭我才說和離”
謝可陽瞪他, “我何時說過讨厭你”
“沒有嗎”肖培風面露無辜。
“沒有啦!”謝可陽推了他一把,轉身就往裏面走。
肖培風快步追上她,笑問: “你對我不是讨厭,那是什麽”
“不知道。”
“那時你總躲我,我以為你定是厭我至極。”
“沒有。”
“那你可心悅我”
謝可陽一頓,捂着耳朵往前跑。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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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來啦!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