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塵默默的聽着少女的敘述，那一件件她所不曾參與的往事。
什麽是情，什麽是愛，兩個陌生的男女在這世間相遇，因為這東西緊緊牽連在一起，而與其他人擦肩而過，卻也可能會因為種種緣故分開，忘記了最初時候的情感。
斬塵只想選擇無所謂對錯之分，最終我們所要面對的還是眼前的現實，所以才有‘涸轍魚相處于陸，相掬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一說，所謂‘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就像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境，熱戀時，可以從對方口中輕易聽來，卻是不到最後時刻大概不會知道最後攜手的人到底是誰。
“你還責怪他麽？”
“沒。”劉意搖頭，“有時候我在想，那時候責怪他的背棄，卻忘了其實我自己也背棄了他。我自己沒辦法接受，又怎麽強求他為了我放棄他一直以來的堅持。那樣，他就不是他，我也不是我，只能說我們之間情深緣淺。”
斬塵認真的觀察着少女的神情，知道她是真的放下，只是到底不能當做無所謂的陌生人而已，“既然放下，為何不去看看，你們之間一直缺少一個真正的訣別吧，這次是最後的機會了，別再執着。”
劉意轉頭看向自己的二姐，掙紮萬分，卻是抵不過心中最深處的想法，最終還是點點頭，或許二姐說得對，他們之間早已經漸行漸遠，發現的時候那份裂痕已經到了無法彌補的程度，心有靈犀的同時選擇背棄，只道是對方明白，卻還真是沒有坐下來好好談過。其實怎麽會知道，或許正是這所謂的默契，盲目的信任，自以為是的了解将彼此越推越遠，有些事真的需要當面說出來。
“我很高興。”斬塵對着少女微笑，“去找他吧，然後這件事從此翻頁。更何況，等尋緣她來了，可就沒時間再給你傷春悲秋的了。你傷春悲秋，她會讓你知道什麽叫做春紅秋黃。”斬塵眨眨眼，拍拍少女的肩，這次是真的不會再管了，相信小意不會讓自己失望。
劉意看着斬塵的背影消失于自己的視野，将眼中最後一絲猶豫丢棄，輕撫手中的長劍。曾經的憤怒與失望褪卻，如今留在記憶中的只剩下兩人之間相扶相持的畫面，怎麽會忘了？他們曾是性命相交之人，生死相随，不離不棄。
少女眼中有些晶瑩，起身向着門外走去，他沒有告訴她自己的位置，他知道若是她想，一定能夠找到他，就像每次她迷失都一定會被他找到一樣，這樣的信任。
果然在山頂的巨石之上看到了面色蒼白的男子，傷痕累累，腹部被利器所傷，只是簡單的處理了一下，還能清楚的看到滲透出來的血液。
這樣重的傷，她見過的，那是為了保護懦弱的她，用他自己的鮮血絕了她最後的天真，從此逼迫自己無心無情，她明明只是想對着敵人抑或是陌生人的，什麽時候對于身旁的人也帶上了面具。
少女有些恍惚，不敢走近，好像又回到當初，少年倒在血泊當中，為了她一時的恻隐之心差點付出生命的代價，而她呆呆的看着，不敢靠近，希望這樣就能改變眼前所見，一切都是虛幻。幸好他撐過來了，那樣嚴重的傷，所有人都道是無藥可治，只有她一直堅持着不肯放棄，結果他活過來了，而他們說那是奇跡。那麽奇跡能否再發生一次，少女心中期冀，果然，即使再見，她也不可能像自己所說的那樣，便是你死我活。
“小意。”男子的身影背對着夕陽，顯得有些恍惚，“過來。”像以前每一次叫她那樣，好像兩人之間從來未曾變過，好像這兩年來的一切不過幻夢一場，他們之間一如初見。劉意定定看着男子，受到蠱惑一般邁步向前，突然好似反應過來又停下腳步一動不動，兩眼死死看着男子不斷溢出鮮血的傷口，不知所措。
“呵呵。”男子輕笑，随之而來的卻是劇烈的咳嗽以及口中的鮮血，疼痛深入骨髓，如今的他別說行動，稍微劇烈一點的心理活動這殘敗的身體都受之不住。
少女見此心中一緊，“不要”話語脫口而出，連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不要什麽？”男子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傷口，笑容淺淺淡淡，看着無端讓人傷感，“小意，你果然還是一點沒變，只可惜我到底錯過了。”男子眼中有痛惜，有難過，卻惟獨沒有後悔，少女低頭，這才是他啊，絕對不給自己後悔的機會，不管結果如何都默默承受。這一點，直到現在她好像才明白有多艱難，當他們三人怪他背棄的時候，可不是他們三人背棄他的時候，這還有什麽可說的。
“若重新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會後悔當初的抉擇嗎？”劉意突然對着男子笑着說道。
男子一楞，也笑，“不會。再給我一次選擇，那時的我也會這樣做。”頓了頓，男子繼續說道，“你這是第幾次這樣問我了？”
“記不清了。”少女搖頭，便向着男子的方向而近，“過去的每一次你做了那樣的選擇，我都會這樣問你。”
“而我每次都答‘不會’”，男子說完又是一口鮮血噴湧而出，在巨石上看起來有些搖搖欲墜之感，下邊的萬丈深淵，少女只覺心驚膽戰，男子不理會少女眼中的擔憂以及恐懼，繼續說道，“而後你問的次數越來越少，不同意的神情越來越多，神色之中難免有了疏離，然後從什麽時候起，你不再管我的事，不管我做了什麽。等你再想起我時，等我發現你遠去的背影之時，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旋城，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少女來到男子身旁，扶住男子搖搖欲墜的身軀，男子的鮮血順流而下，染紅自己的衣衫，格外耀眼刺目，“堅持住，堅持住，旋城，不要放棄可不可以，我不要你放棄，我要你活着。”少女眼中的淚水止不住的下落，或許兩人之間已經沒有了所謂的男女情愛，可是他早已經深深刻在心底，與着血肉相連，輕輕觸碰都是傷，哪裏還談什麽從心底拔除，不過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傻瓜。”男子本來想擁住少女，卻不想扯動傷痕，“嘶”一聲，無奈淺笑，鮮血順着嘴角下落，而腹部的傷口早已是鮮血淋漓，流了一地，男子的臉色越加灰敗，更見死氣。
“怎麽了，怎麽了，是不是我碰到你的傷口了。”男子的痛呼聲雖輕，到底被聽到了，少女一派慌亂，“對不起，對不起，我······”
“怎麽還這樣傻，小意可是要做女帝的人啊，怎麽還能這樣傻。”男子喃喃，“怪我嗎？小意。”
“怪，怎麽不怪。”少女哭腔，“你已經抛下我一次，還要在抛下我一次，怎麽不怪，要死就別出現在我面前，不要死在我眼前。你要活着，活着等我原諒你，活着！”
“傻瓜。”男子嘆息，“天命不可違···”
“我不信命，否則我也不會去争。”少女眼神執着。
“我也不信的，小意，你知道的，我從來不信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只是我信自己，所謂的天命不可違，只是生死之間，無能為力而已。我幫不了自己，你也幫不了我，來之前你就知道的，此刻反而沒辦法面對了嗎。”旋城整個人癱倒在少女懷中，虛弱的笑笑，“我好累，小意我好累。原諒我，好麽？”男子艱難擡頭看向少女，神色間全是疲憊，沒有了一絲生氣。
“好，好。”少女哭聲，“我早就不怪你呢，早就不怪你了。是我的錯，是我弄丢了你，也弄丢了自己。”
“你沒有錯。”男子想要擡手去擦幹少女眼中的晶瑩，他不值得的，不值得的，她的淚讓他心痛，太痛。
“城哥哥。”少女接過男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感受着男子越來越低的溫度，她知道回天無力，“城哥哥。”
“真好，真好······”男子欣慰的笑，在少女的懷中閉上眼，停住了呼吸，手無力的垂下，少女呆愣愣的抱着男子，好長時間沒有言語，沒有動作，突然仰頭長嘯，“城哥哥！城哥哥！啊！啊！啊！······”聲嘶力竭，回蕩在這寂寥的高峰。
少女告訴自己這是她最後的放任，從此以後再沒資格。
少女臉上兩行血淚，卻是無喜無悲，一派空明，“城哥哥，你還是這樣喜歡站在高位呢。”少女輕撫男子蒼白僵硬的面龐，“只是從上往下看的感覺，是不是有種天地間盡在掌控之感？可是，同時也會很寂寥吧，城哥哥會不會覺得寂寞。”少女雙目飄渺放向遠方，仿若是想看清那雲的盡頭到底有什麽，是不是在這片天地之上真的有那麽些人以着游戲的姿态看着他們的喜怒哀樂，然後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二姐總是心疼她，走上這樣一條道路，卻不知她更加疼惜她，二姐走的道路明明更為艱難，平常看起來好似對什麽都默不在意，其實是誰都不敢在意，故意保持着距離，懷疑猜忌，連自己都忘卻。
“城哥哥。”少女輕喚，“就讓我在這樣放任一回可好？你不用心疼我的，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或許我天生就适合這樣的生活，為其付出相應的代價也是理所當然。二姐說過‘世間沒有免費的午餐’，還有”少女頓了頓“她說見過你一次，可是你肯定沒有見過她吧，她總是這個樣子。不過二姐真的是一個很神奇的人，真的。”少女不斷在男子耳邊說道，說自己內心的想法，說自己的二姐，說以後的幻想，所有能說的，不能說的，該說的，不該說的，一次性說完，因為以後再也沒有機會這般宣洩，她也不會給自己這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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