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說笑着前行。再往前,就能看到叢林裏的游擊隊出沒了——已經進入了安全區,那是秦大王的臨時地盤了。
花溶勒馬,看着前面這排叢林游擊隊的簡易帳篷。她驚異的并非這些鮮明的甲胄,而是一路所見的布置,到現在,才體會到,那是一種十分精妙的陣法,步步為營,分工細致。從劉武到下面的五個小頭目,每人既相互獨立,又相互協作,靈活機動,但到了這片平地上,就是一個整體了,一個可以沖鋒陷陣的精銳重騎兵。她忽然隐隐明白過來,這種陣法,自己是熟悉的,那是岳鵬舉多次運用的。只是,到了這裏,因為叢林的關系,有了一些不小的調整和改進。
秦大王最初和金軍交手時,總是互有勝敗,占不到什麽便宜。到後來,卻有了大的改變,甚至飛躍,竟然能率領幾千精騎将金軍的貢銀也成功搶劫了。這就不能再歸功于運氣了。那是精密部署的結果,每一步,都有周全的計劃。
就算是這最後一次在金國的行動,從劉武的獻計設局,以10萬銀子做誘餌,步步安排,散發消息;但渠道又得可靠,不能被當成騙子,其他人并非傻瓜!這得要如何精心用心?随後的接應,沿途的分布,那分明完全是布置好了對付金軍的。難怪,他敢放言和金兀術一戰,絕非是在大言不慚。
這才明白自己和他之間的差異。忽然意識到,自己真是遠遠,遠遠不如秦大王。他縱橫這麽多年,屹立不倒,絕非浪得虛名。現在,他就如一個指揮若定的大将,運籌帷幄。她暗嘆,早知如此,就該放下一切包袱跟他合作的。自己單槍匹馬,沖動行事,多走了多少的彎路,付出了多少的代價?
“丫頭,你看如何?殺趙德基雖然難如登天,但事在人為,我們可以等機會。”
她當然明白,趙德基遠遠不同于秦桧和王君華,絕非一朝一夕之功,甚至這一輩子,也只有萬一的機會。但她此時反倒平靜了。路,總是走出來的,活着的人,先得活着。
“丫頭,你很多計謀,以後,你幫着我,我們會更好的。”
她嘴角牽起來,深深的笑容,明知他的心意,他總是讓自己覺得,自己是那麽重要,是那麽不可少的。這難道不好麽?一個女人,能靠着一個男人,依靠他,難道不好麽?
秦大王見她出神凝思,爽朗笑道:“敵進我退,敵疲我打,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汗,這是毛爺爺的著名戰略。不過,我國一直是游擊戰的鼻祖,從古至今有很多此類經典案例,嘻嘻,在此引用了,也不算太那個啥,大家不必深究)。這一年來,我們都是跟金軍在游擊,岳鵬舉的陣法給了我不小的啓迪。老子以前總是輕視儒生,看來,讀書還真是有大大的好處,比如岳鵬舉,他文武全才,就比我強;再比如你,如果不是能識字寫文,這兵法就失傳了,好東西就沒有了……”他興致勃勃,“回去後,要給小虎頭好好請個先生教他。等我們有了小閨女,也要念書,要比你還念得好才成……”
花溶見他從大的戰法忽然轉移到了小閨女的教育問題上,這個跨度轉折之大,也實在太跳躍得兇了一點吧?
她微微一笑:“很得意麽?你也能看懂兵書了也……”
她小小的譏諷,他摸摸頭,讪笑,低聲說:“那時,我想寫你的名字,所以才讓三叔教我識字,後來,跟馬蘇等也學了一些。可惜,學了十幾年,并沒太大長勁就是了……”
夠了,已經足夠了。不是已經會背《江城子》了麽?她嫣然一笑,伸手理理他略微被風吹亂的頭發:“又不是要考狀元,這樣就行了。”
甜蜜,她的甜蜜。也是他的甜蜜。他呵呵的,只知道傻笑,舉手投足之間,充滿力量,仿佛身邊的一切,都可以變成鋒利的武器。愛一個人,竟然有如此巨大的魔力。
“丫頭,我們早早的回去……”他迫不及待,模糊地想象自己小閨女的模樣,那是跟小虎頭、陸文龍等的感覺不一樣的,僅僅是想象,感情便那麽濃郁,仿佛自己的血,一滴一滴混合,澆注成一個個小小的,花朵一般的小人兒。
她軟軟的聲音:“我發現島上還有許多弊端。以後我可要改變那些陋習,你許不許?”
“許,許,許。你是那島上的女王,你想怎麽改就怎麽改,一切都你做主。”
他對這一點,向來是毫無異議的,自己适合厮殺,但不适合撫慰。島上的人民,需要的是撫慰,而非鎮壓。這于他半生的經歷來說,根本就是南轅北轍。
“丫頭,我們回去後,你想幹嘛就幹嘛。除了不要累着,一切都聽你的。”
她這才笑起來,是發自內心的。曾想,自己不能報仇了,還能幹什麽呢?
馬上打天下,馬下治天下。女人在處理內政的問題上,總是更加細心理智。而且,女性不那麽“志向遠大”(也就是貪婪),比較樂于遵守規則。所以,高級官員中女性越多的地方,政治就越是清明,局勢也越是和諧(比如現代的芬蘭,是世界上最清廉的國家,因為他們的內閣部長級別的官員多數是女性)。
回首自己的前半生,奔波流離,也許,固定下來,會有另一番天地也說不定。
“大王,夫人……”
劉武急匆匆地上來,納頭就拜,喜形于色。
花溶微微一笑,坦然接受了他這一聲“夫人”,看着他的蒙着眼罩的那只受傷的眼睛,贊道:“劉武,你真是好樣的,一代名将也不過如此了。”
“多謝夫人誇獎,多謝,能得到夫人的肯定,劉武不勝榮幸。”
“哈哈,你就別跟夫人客氣了,快快起身。”
劉武起來,看着滿面笑容的秦大王,真是沒見過他如此快活,因這樣的神情,他兇猛的一切,全部消失,仿佛一個典型的賢夫良父。
“劉武,情況如何了?”
“回大王。現在金軍和耶律大用都已經有了确切的消息,正在往像石山趕去。當然,還有一些其他的不明确的勢力,但都微不足道……”
“好得很。你安排了多少人在哪裏?”
“布置了一千軍馬,都是按照您的命令,做誘餌,虛晃。大王,接下來我們怎麽辦?”
“避其鋒銳,安排好,明日傍晚出發,晝伏夜出,往關內而去。”
“可是,四太子早已大軍壓境。這一次,聽說是他親自出馬,海陵為先鋒,我們只怕沒那麽容易離開……”
花溶心裏一沉。果然,還是不得不跟金兀術一番惡戰。
秦大王笑起來:“不,我們不跟他硬碰了。只精選300人,喬裝成商人。”
劉武下意識地問:“大王,這支精銳不要了?”
“要!但必須分頭出發。否則,過得了金軍的關口也過不了宋軍的關口。”
花溶忽然說:“我倒有個主意。”
“什麽注意?”
“從去年到現在,兩河一帶幹旱,顆粒無收,流民四起。我們不如抄近道,化裝成逃荒的難民,混雜其間,完全能避開宋國的耳目。”
“好主意。我們想法過了遼國邊境,就這麽辦。”
衆人商議停當,秦大王又部署一番,看看天色已晚,卻無暇休息,立刻着手安排上路的事宜。好在準備得早,到第二日傍晚,一切收拾停當,隊伍分成5支小分隊,化整為零,皆喬裝成各色商旅。
秦大王一行最後上路。他們這一行的人最少,只有100來人,喬裝的正是當時在三國邊境十分活躍的馬幫。那些馬幫基本都是盜匪性質,擁有強大的武裝,不止主持大宗的牲**易,而且販賣茶葉,小飾物等東西。長年戰亂,邊境貿易幾乎處于關閉狀态,但是,女真需要內地的茶葉、食鹽、鐵器等東西;而宋國也需要戰馬等,所以,兩國基本都是睜眼閉眼,也正是靠着他們,才維持了少少的一點融合交流。
秦大王喬裝成一個馬幫頭子,這樣一來,他就不那麽引人注目了。花溶也穿一身勁裝,裝成秦大王的副手。她戴了一頂灰色的頭巾,臉上塗抹了一層專門準備好的黃色,嘴上還貼了一小撇胡子,看起來,完全是個臉色焦黃的小個子漢子。
這一日,行路十分順利,已經到了前面的一個小鎮。天色已晚,衆人尋了個小店歇息。
這是一條歷史很悠久的小街,到處充斥着酒味、汗味、各種奶茶馬酒的味道,一些無主的野狗奔跑着從臭水溝裏尋找骨頭,一些瘦骨嶙峋的老馬得得地走在路上……整個街道,破舊肮髒,卻熱鬧非凡。
三教九流,南北商賈,擠滿了這裏的每一間屋子,每一間客棧。一些古老的破房子,被煙熏火燎,小二常年眯縫着眼睛打瞌睡,滿是眼屎,外表令你多看一眼都難受,但你可不要小瞧,裏面全是豪賭的賭徒,桌上堆着小山一般的籌碼,一場豪賭下來,輸贏一兩萬銀子,也不是什麽匪夷所思的。他們的錢沾滿血腥和冒險,所以,總是來得快,又去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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