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不為後:暴君你等着 - 第 183 章 不完整

張弦退後一步,不敢再阻攔他。他最清楚花溶的傷勢,心裏其實早已認定,花溶已經死了。因為,受了這樣的傷,基本不可能活下去了。而且,劉淇等人出去這麽久,依舊沒有絲毫有利的消息傳來。

夫人,基本不可能還活着。

但他不敢把這話向重傷的岳鵬舉明言,只所以希望能拖延一時算一時。如今戰亂,到處是生離死別,再大的悲痛也敵不過時間,他相信,只要時間久了,岳鵬舉心中的傷痕自然就淡化了。可是,沒想到岳鵬舉一醒來,惦記的依然是這事。

“鵬舉……”

“我馬上出去。”

張弦不敢再勸阻,他是個盡心竭力的下屬,一旦準備行動,立刻給出建設性意見:“夫人是在燕京受傷,秦大王如果要治好她,必然不會走遠,我們還得在邊境附近尋找。宋金戰争剛結束,我們不妨化作商旅,掩人耳目,這樣便于打聽。”

“好,就這麽辦。”

當即,張弦就出去備了馬,挑選了十名精兵,僞裝成商人,和岳鵬舉一起出發。

馬如散步一般,慢悠悠地往前走。

已近黃昏,沒有一絲風,周圍的空氣都是燥熱的。秦大王勒馬,渾身大汗如雨點一般往下淌。他下了馬,将馬車停好,回到車廂裏,只見花溶雙目緊閉,依舊一動不動地躺着,額頭上,連一滴汗水也看不到。

她置身在這樣炎熱的環境,躺在這樣的地毯上,竟然也感覺不到熱。若非心冷如灰,又怎會如此?

他怔怔地在旁邊站了一會兒,才伸出汗涔涔的大手去抱她,柔聲說:“丫頭,下來乘一下涼再走,好不好?”

她躺着仍舊一動不動,這一路上,她一句話都不曾說過。

“丫頭……”

秦大王心裏一驚,只見她依舊毫無意識地躺着,整個人,仿佛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意識。她受了那樣重的傷,除了靈芝的醫治,還因為她惦記着岳鵬舉,希望能活着見他一面。這種強烈的願望一直支撐着她的求生意志,所以,一直都“活着”,要生存的願望異常頑強。可是,一旦得知,自己已經是個不完整的女人,且時日無多,這種支撐的意志,立刻淡了下去。

秦大王再是粗豪,也發現了她的意圖,驚得立刻抱起她,連聲喊:“丫頭,丫頭……”如果她自己不願意活了,意志一消沉,真不敢想象,她還能拖延幾天。

他不由分說,将她從馬車上抱下來。也許是因為太陽直射到她身上,也許是因為他汗涔涔的擁抱,她的額上,慢慢地有了薄薄的一層汗。秦大王走到林邊,摘了一大片葉子,才抱着她坐在一棵大樹下,拿了闊葉拼命地替她扇風,又拿了一點水,慢慢地喂她喝下去。

好一會兒,她才悠悠醒來,睜開眼睛,十分茫然:“這是哪裏了?”

“丫頭,再有三十裏,就要到鄂龍鎮了。我們歇一晚,明日再走,丫頭,明日你就會見到岳鵬舉了……”

就要回去了!就要見到岳鵬舉了。

縱是心頭再凄然,臉上也情不自禁地湧起一絲笑容。

可是,臉上的笑容很快隐去,明明是渴望到極點的事情,此刻心裏卻一陣恐慌。她原本以為心裏和身體都疼得麻木了,沒想到,還能這樣地恐慌和不安,只長久地看着西邊的晚霞。那麽燦爛的夏日的晚霞,馬上沉沒,然後,明天就會升起。時時常新,變幻莫測。

可是人呢?人的生命呢?

生命去了,又如何能延續更新?

“丫頭……”

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向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慢慢地開口:“換一個地方吧……”

秦大王一愣,一時沒有明白她的意思。

“丫頭,這裏熱麽?那我們換一個地方,前面樹木更茂盛點……”

“換一個地方,不回鄂龍鎮了。”

“為什麽?”

“不為什麽。”

丫頭這是怎麽了?心心念念地要回去,如今快到家門口了——雖然秦大王認為那個苦寒的軍營之地,實在算不得什麽,可是,他知道,花溶一直認為,那是她的“家”!岳鵬舉在那裏,她就總是認為家在那裏。

他小心翼翼地:“丫頭,明天就要到了,你放心,我一定送你回去……”

她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想回去了。秦大王,我求你一件事,馬車不要停下,随便将我拉去哪裏。無論哪裏都行,直到我死了,你就在半路上,随便找個地方把我埋了……”

秦大王心裏一抖,這正是他所期待的,無論生生死死,最後,是自己陪在她身邊,不是別人,不是可惡的岳鵬舉。難道,這一切,真是上天憐憫?讓自己得償所願?

“丫頭,你怎麽啦?你想去哪裏?無論去哪裏我都帶你去。這世界上,有很多有趣的好地方,我帶你一一走遍,好不好?”

她只是搖頭:“我……真的不回去了……”

她眼裏的那種絕望的哀愁,将秦大王心裏燃起的那絲喜悅的火苗立刻澆熄了。他明白過來她的意思,緊緊摟住她,嘶聲道:“丫頭,你不要胡思亂想。”

“不,我不想見鵬舉了,我誰都不想見……”

她知道鵬舉的性子,自己這個樣子回去,不知他會傷心成什麽樣子。縱然自己還能茍延殘喘一些日子,可是,死了呢?自己死了鵬舉怎麽辦?不死呢?不死又怎麽辦?難道自己讓鵬舉絕後?也許,活着比死了更加難受。

生不如死,不如死了痛快。

“丫頭,他在找你,一定在苦苦尋你……”

“找不到,就不會找了。”

“怎麽會不找?老子都找了你**年,岳鵬舉怎會不找?難道他待你,還不如老子?既是如此,你嫁給他作甚?”

她心裏一震,手軟軟地垂着,又擡起來,想要抓住什麽,卻什麽都抓不住。

秦大王一下拉住了她的手,輕輕抱着她,心裏疼痛難忍,都是自己害她!全是自己害了她!本想讓她上天堂的女人,因為一時的妒恨,竟然讓她下了地獄。

他慢慢起身:“丫頭,別胡思亂想了,我送你回去。今天晚上,你就會看到岳鵬舉了……他……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她微弱地,試圖掙紮:“秦大王,求你了,我不想……不想回去……”

他的聲音忽然冷靜下來,帶着一絲殘酷的意味:“丫頭,你是認為岳鵬舉不夠喜歡你,對不對?你認為他會嫌棄你,對不對?”

她的目光有些憤怒:“當然不是……”

“你不想讓他傷心!”

她沒有說話。

“可是,如果你一直下落不明,他豈不是更傷心?”

“!!!”

“秦大王,我無論求你做什麽,你都不肯!連這一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應我!你還說喜歡我,假的,都是假的……”她憤怒地,要掙脫他的懷抱,蒼白的臉,有了一絲淡淡的血紅,幾乎是聲嘶力竭,“看在我就要死的份上,你難道就不能聽我一次麽?我不想回去,你為什麽要強迫我回去?你一輩子都在逼我,強迫我,一次都不肯依從我……”

她再也說不下去,喘着粗氣,臉色和嘴唇都微微發紫,渾身顫抖得厲害。

他憐惜地摸摸她的蒼白的臉:“丫頭,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冷冷一笑:“不是這意思?那你是什麽意思?你嫌棄我是個累贅了吧?我就知道,我現在是個廢物,你自然怕我跟着你……”

他怒道:“丫頭,你胡說什麽?”

“秦大王,你不願意就算了,随便把我扔在哪裏都行,我也不需要你護送了。”

他心裏一陣一陣地翻絞,根本說不出話來。

“丫頭,別賭氣了,明日就要到了……”

“呵,是啊,明日,你就要把我這個累贅塞給岳鵬舉了。我現在這個樣子,你自然不願意要我,跟扔垃圾似的,巴不得趕緊扔掉……”

“丫頭!”他喉頭哽塞,眼睛卻慢慢地開始發亮:“丫頭,你,果真不想回去了?”

“不想!”

“好!那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她也不知是心裏一松還是一緊,只麻木地看着自己腳下的青草。

秦大王凝視着她黯然的面孔,好一會兒,才熱切道:“丫頭,無論你想怎樣,我都依你。如果你真不想回去,我也帶你離開……”

其實,這才是他最想做的。他心裏,并不和她一樣絕望,還帶着滿腔的熱血,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救活她。他對任何人都信不過,丫頭,唯有和自己一起,才能再得一條生路。即使得不到,他想,自己也有個安慰。也有個生死不離的念想。生也罷,死也罷,自己總是和她在一起就是了。

“丫頭,我帶你走!你一定不會後悔!”

花溶狠狠瞪着他,嘴唇微微喘息。

他忽然笑起來,眉花眼笑,自從她受傷後,心裏一直是壓抑的悲傷,此刻,竟然如釋重負,又充滿期待,一種喜悅在胸口醞釀,仿佛不切實際的幻想,一下變成了現實。

他呵呵笑着抱起她,輕輕放到馬車上:“丫頭,你現在這裏歇息一下。前面沒有小鎮了,今晚需要露宿,我去搭帳篷,我們先歇息一晚,明日早上就上路。我一定帶你去一個很好的地方……”

她躺在馬車裏,不言不動。

這一路風餐露宿,秦大王早已沿途準備好了許多吃的用的放在馬車裏。他海盜出身,搭建帳篷是輕車熟路,不一會兒,已經在一片空曠的地方搭起一頂寬大的帳篷。然後,他從馬車上拿出厚厚的地毯鋪上。

他忙碌的時候,花溶就睜着眼睛看着他。

他忙完,額頭上的汗水也顧不得擦一下,飛快地跑過來抱起她,輕輕放在地毯上,很是喜悅:“丫頭,你看好不好?我選在這棵大樹下,應該很涼爽的……”

花溶不置可否地坐着,看看四周,秦大王留了一面活動的門,一掀開布簾,就能看到外面那棵巨大的古木。

黑夜已經完全降臨,秦大王在外面生起一堆火,距離帳篷稍微一點距離,然後,才抱了花溶過去,坐在鋪好的墊子上:“丫頭,你想吃什麽?”

她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