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晚 - 第 89 章 為所欲為

我冷凝着臉,走下了山,身後的男子卻早已開攔在我的身前,嘴角的笑意愈發的陰沉。"解除痛苦的方法,便是重新開始一段感情。"

他陰鹜的視線,緩緩擦過我的臉,語氣冷淡。"忘記一個男人的方法,便是重新接受一個男人。難道你不知道嗎?"

越過他的身子,我走向斬月,他居然一個人出宮,身邊不帶半個侍從?望着斬月身旁的那一匹白馬,視線掠過馬背上的弓箭,眼神不禁一暗。

一把抓住弓和箭,我冷眼望着步步緊逼的東方戾,眼神只剩下不善。

"怎麽,就因為我搶走了本該屬于他的,所以惱羞成怒?"他似乎沒有把我手中的弓箭放在眼裏,嘴角噙着一絲似笑非笑的神色。"你難道忘記了,你的身體,也早就屬于我東方戾了?"

我冷淡地打斷他的話,不想繼續聽下去,他的話語,在我聽來,分外刺耳。"那已經過去了,我早就說過,一切都結束了。"

他卻一步步靠近,神色有我所讀不懂的複雜。"不會這麽快就結束的,薔薇。"

"我早已不再是花絡女了,我該感謝你的,讓我徹底解脫了。"聽到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字眼,我淡淡一笑,雙手卻不自覺地加大了力度,緊緊握住手中的弓箭。

臉上再無一分笑意,我咽下心中的苦澀。是他,一閉上眼,還依稀記得他的吻,他身上獨特的氣息。這一切,都變得不可饒恕。

"但是,我不會容許你為所欲為,即使,你是天子。"

"是嗎?你根本就不會射箭,你想用手中的箭殺了我,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緊咬着下唇,一把拉開弓,熟練地架上弓箭,在他眼中見到了一絲陰沉的驚愕,驀地松開了手。

一枚流失從正面射來,擦着他肩頭掠過。

他沒有閃躲,冷眼看着這一只箭擦過他的肩膀,眼神愈發地深邃。望向墜落在草地之上的那一支弓箭,他的嘴角,卻緩緩揚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你居然練過射箭?在營中,我記得你沒有承認。"

在營中我說過的話,他居然還記得?我沉默着騎上馬,丢下手中的弓。射箭,大哥教過我,甚至,替我特意制造了一把輕盈小巧的弓,雖不能百步穿楊,但是也不至于生疏。當然,騎馬射箭,都是我們兩個的秘密,其他人,并不知曉。

女子,本沒有必要學習這些本事。

不過此刻看來,倒也不是完全無用。

并不想與他有更多的糾纏,我揮起馬鞭,只見他一躍而起,坐上白馬馬背,越來越靠近。"這算是你的警告,是嗎?"

嘴角愈發地上揚,他似乎發現了什麽深感興趣的東西。"你明明可以射中的,你心軟了?"

我冷着臉,揮下了馬鞭,執意拉開自己與他的距離。"你是雪麟國的天子,殺了你,我就會成為你的陪葬品。"

他冷哼一聲,揚起眉,肆意大笑。"刺殺未遂,難道你以為我會饒了你嗎?"

是,刺殺未遂,可是大罪。若是交到大牢之中,少說可以折磨掉半條命,我很清楚。但是方才心中的盛怒,還遲遲沒有消褪。

"小心!"他的聲音之中,驀地夾雜了一絲情緒,那是……擔憂 嗎?我攸地轉過身去,才發現眼前的光景,不禁心一沉。

一匹神駿從樹林中飛馳而出,朝着我遠遠奔來。斬月驀地嘶鳴一聲,像是受到了驚吓一般,把我高高抛起,我不禁停住了呼吸。此刻,即便斬月再溫順,我也根本無法駕馭它了!

斬月來不及止住飛奔的腳步,太晚了。驀然,腰際一緊,我被一尊男人的高大身影狠狠地擁攬入懷,他的動作這麽快,我甚至來不及推開他。

直到腳尖觸到了真實的地面,我才微微仰起臉,望着他,即使不想承認,但是,是他救了我。

望着那一雙宛如潑墨一般的眼眸,我的心驀地一緊,方才的驚吓還未褪去,酒意卻襲上來。我輕輕推開他,無力地走向受驚的斬月,牽住斬月的缰繩,腳下卻一片虛軟,眼底卻攸地迎來一片黑暗。

……

我醒了過來,微地睜開了雙眸,背着月光,我看見了一個屬于男人的俊美翦影。他揚唇一笑,從绛紫色的簾幕後走了出來,一雙沉魅的男性直勾勾地盯住我不從,肆無忌憚地仿佛想要直接看穿她。

身處的這個地方,對于我而言,是陌生的。

他聽到了些許的聲響,驀地轉過身,冷眼看着我,丢下一句話。"這裏是皇宮。"

我,是醉了吧,原來,酒如此傷身,我淡淡一笑,支起身子,下了床,迎上他的眉眼,丢下一句話。

他曾經傷過我,也曾經救過我。我想,我們之間的恩怨,可以兩訖了吧,再也沒有任何的虧欠了吧。我決心,要對他釋懷。

"多謝殿下把我帶回宮,告辭了。"

"可以從你的口中聽到感謝,實在是件不簡單的事情吶。"他緩緩揚起嘴角的笑意,語氣戲谑。

攸地話鋒一轉,他臉上的笑意,愈發深沉。"不過,夜深了,宮門已經關上了,你想走到何處去?"

我微怔了怔,眉頭微蹙,我居然酒醉了好幾個時辰?

他步步緊逼,眼眸變得深沉。"還是,你的身上有更多不為人知的驚喜?不只擅長騎馬射箭,還有一身不弱的武功,可以飛檐走壁不成?"

眼神一暗,我淡淡一笑,說道。"殿下早該清楚,我沒有半點武功。"即使大哥願意教我射箭,但是習武一事,卻遲遲不願答應我。我自然明白他的顧慮,在雪麟國,千金小姐是從來不屑于習武的,生怕和下等人一般粗糙魁梧。

"但願如此,隐瞞我,便是欺君之罪,我想你很清楚。"他的笑意,再度變得冷漠,語氣也冷沉許多。

"你還是成了這天下的主人。"彎起嘴角,移開在他身上的視線,我的心情平靜許多。

他慢慢壓下身子,嘴角噙着一絲深沉的笑意,在我耳邊低語。"即使父皇遺旨上寫得,不是我東方戾的名字。我也可以輕而易舉,就把這社稷江山,從東方的手中搶過來。"

"我想,先皇是想給你一個補償,其實他心中清楚,你勝過太子不少……"我試圖,不讓彼此再度劍拔弩張。畢竟,如若兩人只是陌路,不需要太針鋒相對的争執。

聞言,他眼神一沉,冷哼一聲,滿不在乎。"補償?這個補償,我根本就不需要,我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照樣也可以得到整個天下。"

也許,他說得沒錯。

臨近的城國和圖國已經被東方戾派兵攻下,他的野心,注定要成就一世霸業的。

我默默垂眸一笑,望着鋪陳的一地月光,心中不無感慨。

"慕容喬還活着,不,他此刻,早已不再是慕容喬了。"

身後,傳來一個冷淡的聲音,像是帶着複雜的情緒,我的心驀地一緊,他是如何識破我的謊言的?

我的聲音冷淡着,望着前方的夜色,說道。"不,大哥已經死了。前幾日,我才去拜祭過。"

"那個,不過是衣冠冢而已。"他的聲音透露着濃濃的冷意,驀地扣住我的下颚,逼我直視着他。"他沒死,只是換了一個身份而已。"

"他也不在雪麟國,而是……"他頓了頓,眼中的笑意愈發的明顯不善:"他在另外一個地方,是不是?"

我屏住呼吸,眉頭緊蹙,沉默着搖搖頭,丢下一句話。"沒有,他死了。殿下何必與一個已死之人,糾纏不清呢?"

"你,為了維護他,才對我不誠實是嗎?"他臉上的笑意一斂,手上的力道不禁加大了一分。

"如若殿下為的只是談論這一件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我想我沒有必要繼續聽下去了。既然殿下不相信我,多說無益。"

他黑眸半眯,嘴角的笑意愈發的陰沉。"他沒有和你談及,他此刻的身份嗎?比起慕容喬更要尊貴的身份,一個字也沒有提起嗎?你不是他最珍視的妹妹嗎?"

東方戾的一句話,卻令我越來越不知所措。大哥不應該在淩雲國活得好好的嗎?只是,如何引起了東方戾的注意?為何東方戾會知曉他此刻的境況?

望着我的神色,他的語氣冷沉着,不帶半分情緒。"你也在懷疑了,不是嗎?看來,我猜得沒錯,他沒有和你提起。"

我沉默着,推開他的鉗制,背過身,思緒不禁有些混亂。

"淩雲國,若是成為雪麟國的領地,成為我東方戾的天下,又會如何?"

"你?"我的心驀地一沉,轉過身,久久望向他。"你要攻下淩雲國?"

望着我的神色,他的眼中閃現着自負孤傲的神色。"怎麽,覺得我辦不到?"

大哥和環兒,都在淩雲國之內,若是淩雲國與雪麟國交戰,自然會引發連連不斷的戰事。只是,他如何會将如此重要的消息通知我,是想在暗中調查,看我是否會與大哥通風報信嗎?這樣以來,他就可以确定,慕容喬還活在世上的事實,自然可以将他治罪。

壓下心中的思緒,我淡淡一笑,回應道:"殿下你自然辦得到。"

"但是,新帝上位,天下尚不太平,域國圖國的戰亂才平息不久,目前最重要的事,似乎不是到處征戰,而是休養生息吧。"

"好一個休養生息!"他淡淡睇着我,眼神宛如大海一般深邃。

"不想讓我去征戰淩雲國,是不是?"他的眼神陰鹜,嘴角的笑意愈發的深沉,聲音低沉。

"不過,你說的話,并不是沒有道理。"他頓了頓,視線緩緩落在我的身上,語氣平淡。"也好,那就讓慕容喬多過幾日消停日子。"

在心中暗暗舒出一口氣,我沉默了半晌,揚起眉眼,輕聲問道。"殿下,接下來,你想要整治誰?"

他冷嗤一聲,神色變得散漫而不屑。"你害怕了?害怕我有朝一日将剝奪老狐貍的所有權利和官位?你便也無法坐上千金小姐的位置了?"

"功高蓋主,是最大的罪名。手中握有太多的權勢,也是一種最大的危險。我知道殿下你遲早會動手的,自然不會有任何期待。"

他俊眉微蹙,語氣帶着些許淡然的笑意,下一刻,卻更像是嘲諷。"你說得這一番話,我倒是有些懷疑,你到底是不是老狐貍的女兒了。"

彎起嘴角,我眉眼帶笑,語氣柔和。"殿下覺得,我應該說什麽呢?我應該自欺欺人,告訴自己殿下不會追究,還是跪下來,對殿下苦苦哀求?"

"即使做了這一切,殿下根本就無動于衷,不是嗎?"淡淡一笑,我泰然處之。"我知道這些都沒用,所以便不再做這些。"

移開了視線,我平靜地凝視着他俊美無俦的臉,望着他冷漠的神色,問道。"我只是想聽殿下親口說,什麽時候開始?"

他不以為意,語氣輕緩而飄忽。"你慢慢等着吧,我絕對不會輕饒老狐貍的。"

是,這才是他東方戾,痛恨厭惡的人,一定會連根拔起,不留下任何禍根。并沒有太多的意外,這才是他的真性情。

"我們,已經有一年沒見了吧。"半晌之後,耳邊突然傳來他的這一聲,我默默地點點頭,無法窺探這一句話下面,隐藏的是何種情緒。

"是,殿下。"

他收斂了笑意,說得面無表情。"你倒是不再與我争吵了,更多的,只是沉默。方才你拿箭指向我的時候,才像原本的你。"

"殿下,人,總是會變得成熟。一年的時間,可以改變一個人很多。"我早已克服命運的試煉,把尖銳淩厲深藏在心底,平和純良地面對每一個不同的人。在豎起自己心防的時候,在不斷防備反抗掙紮的時候,往往也傷了自己。

迎上那一雙陰鹜的雙眼,我淡淡一笑,語氣平和。"我看殿下你,也似乎變了不少。"

他聞言,似乎覺得可笑,從嘴邊逸出一個字來。"我?"

"殿下對我的恨意,是不是已經慢慢消失了?"他的身上,雖然冷漠并未減少,但是看着我的眼神,不再充滿仇恨。

"時間,真的可以改變很多東西。既然殿下不再恨我了,我也覺得該忘記之前的一切了。"

聞言,他眼神一沉,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冷眼看我。"你要忘記什麽?忘記,你曾經是我東方戾的女人嗎?"

故意忽視手腕處傳來的疼痛,淺淺一笑,我說得毫無情緒。"那不過,是一筆交易,殿下你清楚的。"而且,交易完成了。他擺脫沉重的恨意和折磨,我也徹底擺脫花絡女的身份,難道不是各自如願了嗎?"

"一年了,你還是這麽認為,是嗎?"他的眼神之中,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過,語氣不禁陰沉許多。

"難道你不想以那一夜來威脅我,要我封你一個名分?難道你不想成為天子的女人?"

我的心驀地一沉,不在乎他看我的眼光,畢竟,我們彼此不了解對方。擡起沉重的眉眼,我緩緩說道。"如果我說不在乎,殿下會相信嗎?"

他冷笑一聲,嘴角的笑意再度變得不善,一步步逼向我的身子,丢下一句話。"你不在乎,是啊,你在乎的,至始至終就只是那死去的一個人,是嗎?"

"殿下。"淡淡吐出兩個字,我依舊沒有被擾亂半點情緒。

我在他的眼瞳之中,看到自己清晰地微笑。"你不再是之前的四皇子了,我也不是你所仇恨的慕容晚。"

"我是你的子民,你是我眼中的帝王。所以,我不該再留在宮中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他語氣有些許嘲弄和不屑,一如以往的自負高傲。"這是我的寝宮,誰敢給我惹麻煩?"

怎麽?這是君王的宮殿?我的心驀地一沉,只有後宮嫔妃才有資格留在他的房間,看來,我更不能在此地多待一刻。

我垂下眼睑,低聲說道。"殿下,請你讓我出宮。"

他的臉色愈發的陰沉,眉宇之間的褶皺更加深沉了。"我說過了,宮門已經關上了。"

我緩緩擡起眉眼,淡淡睇着他,說道。"整個皇宮,不,甚至是整個天下,只要殿下一個命令,小小的宮門,難道還會緊閉嗎?"

他眼神一沉,語氣更加冷淡,攔在我的身前,一身冷意橫生。"你就這麽想走?一刻也不想停留?"

"殿下難道不擔心,若是我在殿下寝宮中待了一夜的消息洩露之後,會有人利用這件事,提出令殿下厭惡的要求嗎?"雖然爹的勢力大大削弱,但是宮中也許少不了他的眼線,我也不想讓爹知道這件事,從而來要挾他,為我征求一個名分。這,都不是我想見到的。這種後果,對于他,是麻煩,對于我,何嘗不是。

他的眼中,仿佛有什麽複雜的情緒,轉瞬即逝。"你……是在為我考慮?"

"是,我在為雪麟國的天子考慮。"

他的神色更加複雜了,沉默了半晌,再度重複道。"你是在為我東方戾着想?"

東方戾便是當今君王,當今君王也是東方戾,本來就是渾然一體的身份,有什麽區別嗎?我沉默着,卻不知為何無法開口。

"但願,殿下會是一名仁君。"緩緩彎起嘴角,揚起臉上的笑意,望着他,說道。"也會是,一個真正可以不必犧牲自己的情感,去成全任何政治的君王。"

他俊眉緊蹙,冷着臉,問道。"什麽意思?"

"先皇的遺憾,我想殿下你也很清楚。既然殿下心中已經深藏了一個女子,千萬不要傷害她,給她真情,給她一個君王的真情。"

苦澀一笑,雖然,等待時日一到,都會擁有三千佳麗,這是毋庸置疑的。"千萬不要,重蹈覆轍。"沒有一個女子,會願意與其他人分享自己心愛的男子,但是我依舊相信,即使是君王,也可以對一個女子深情,而且,這個看似冷漠的男人,也是如此吧。即使對每一個人都冷酷,還是會有一刻的溫柔,只是面對的那個對象……必須是他養在深深王府之中的那個容小姐吧。

微微一笑,移開了臉,語氣再度變得堅決。"殿下,請你允許我立刻出宮。"

天明之後,就像沒有發生任何事一樣,各自過着不同的生活,再也不必有更多無謂的糾纏,我這麽輕輕告訴自己。

背後的那一束目光,漸漸變得深沉而熾熱。

"好,我放你走。"

半晌之後,這一句話,終于被夜風送入我的耳邊。

随着宮人,我走出寝宮,站在宮門之前,望着這朱紅色的宮門,在我的面前徐徐開啓,心中萬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