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心知 - 第 60 章 唯祯

前兩年後宮的安靜這幾日是完全被打破了,靜妃娘娘時常領着奴才們在後宮招搖,要麽就是找地方踢鞠,要麽就是看奴才們相角,還着人在倦勤殿外釘了了一個秋千,總之嚴五兒這幾日老是戰戰兢兢聽見哪裏有個響通兒便趕緊跑過去将靜妃勸回倦勤殿裏。院首都說了,以靜妃眼下的身體狀況多走動走動是好的,然萬不能那樣一通瞎跑,清豐初初聽見靜妃踢了一下午鞠瞪着眼珠子不相信,最後嚴五兒都說是真的,清豐便将皇上好一通罵,皇上回頭将靜妃好一通罵,又将嚴五兒好一通罵,着嚴五兒看着靜妃,叫她除了走路散步再不要瘋跑。

靜妃連皇上的話都不聽更不要說嚴五兒了,她每天就是閑不住,哪裏都要去,嚴五兒一方伺候皇上一方支着耳朵聽宮裏的動靜,聽見哪裏聲音大些便奔去找靜妃,回回都要從人堆裏将靜妃拉出來送回倦勤殿去。

靜妃先前閑暇時候不是看書就是寫字還禮佛,現在是不管那些個,統共就是往人多的地方鑽,嚴五兒被折騰的苦不堪言,今日他終于能歇上一口氣了。

今日是十月初一,各個地方的歲貢都拉了上來,各個屬國也是今日來述職,嚴五兒作為皇帝近身大總管,自然是要陪在皇帝身邊。從天不亮時候他就起來了,早早候在倦勤殿外等着伺候皇上,今日是個重要日子,皇上頭發決計不能叫靜妃梳。他早早就着各個宮裏的掌事來倦勤殿外候着,等他進殿叫皇上起床的時候靜妃也安靜起了床伺候皇上更衣,沒有執意給皇上束發,也沒有旁的舉動,皇上順順利利的從倦勤殿出來,靜妃也回頭又去睡覺,嚴五兒高高興興的跟在皇帝後面走,以為今日是個格外消停的日子,沒想着今日比前幾日還要混亂。

當朝周邊各小國多是我朝屬國,當年高祖鐵騎橫掃千裏一統天下,如若不是疆域過于遼闊周邊小國必然也要納入我朝,因了過于遼遠不便統治,遂就留了各個小國政權,只讓他們同我朝稱臣,每年上貢每三年述職,今年又該着各個屬國述職了。

要不是先帝奉行守內虛外政策,遼國金國西夏該是不能坐大,只可惜先帝文弱,終是将那三國養肥坐大眼看與我朝呈分庭抗禮之勢瓜分天下,天下百姓憤憤,只等着新帝登基重振高祖遺風。

撇過那些個,我朝屬國統共有二三十個,其中世代為我朝屬國的也只有大理國與高麗國,高麗地方貧瘠然大理卻甚是富饒,水澤鄉與大山交映,雖蠻區苗疆多巫術,其人多行鬼事不事生産,然每年上貢仍舊積極,遂大理屬臣歷年來我朝皆都是被禮遇有加鮮少刁難,皇帝初初登基兩年眼下不宜生事端,只要和先帝時候一樣例行見個面收禮再宴請各位便是。

所以雖然今日是個重要的日子,然皇帝是全不當一回事,只有嚴五兒腰杆挺的直直的幫皇帝樹立大國威風。

在上早朝的時候皇上臉色還是一派正常,及至早朝一下韓應麟沈宗正連同幾個老臣一起進了皇帝書房皇帝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你是說大理來的人是楊幹貞女婿?”皇帝皺眉看沈宗正,不知二人一臉嚴肅叫幾位老臣跟來書房的緣由是什麽,區區一個大理國,就算國君來述職也不稀奇,來個女婿有什麽稀奇的。

“皇上,這大理國一行人昨日抵京,抵達驿館之後那大理國國婿便一直未露面。”

“沒露面便罷了,遲早會露面。”皇帝道一句。

“皇上,傳說先帝四子兩年前倉皇出逃去了西南,傳聞是作了西南某國的國婿。”韓應麟開口。

“哦。”皇帝應了一聲不似疑問也不似肯定,也不知他知道還是不知道,狀若平靜,只韓應麟話音一落跟着他們一齊進來的幾個老臣互相看一眼卻是心下一個“咯噔”,這其中不乏之前跟随太子一黨的老臣。

“倘若先帝四子真作了這大理國女婿,必然是不能入我中原還來述職,依老臣之見這前來述職的恐另有其人,兩位大人也不必擾皇上煩心。”韓應麟說完話半晌,幾位老臣裏面的一位說了這麽一句。

皇帝看那老臣一眼開口,“就算唯祯作了大理的女婿,他怎麽敢入京,就算他敢入京,他怎麽敢進宮。”

幾位老臣連連稱是,又商議了旁的事,皇帝便将人都揮出去,一會該是見屬臣的時候了,卻不料他将将收拾妥當從垂拱殿出去,沈宗正匆忙從外間走來,嚴五兒只見皇上身體一凜,兩只眼睛同狼一樣一閃,吩咐沈宗正兩句,不多時檐下的侍衛開始增設,皇帝起身往太清殿走去。

嚴五兒攏着雙手弓腰往前跑,皇上大步大步走,他險些要跟不上,這是要出事兒啊這是。

此時倦勤殿不遠處的園子裏,一堆人圍成一圈又是個不知世事的樣子正在嬉鬧,正當中有個雞毛毽子正在空中翻飛,踢毽子的是個小太監,但見着小太監不光踢毽子,還愣是弄出了那許多花樣,打着旋子橫踢毽子毽子是連番翻飛不落地,衆人連聲叫好,叫得最歡的是靜妃娘娘。

靜妃今日着一身流彩暗花雲錦裙,上身着蘇繡月華錦衫,頭上別着的镂金紅寶石蝴蝶直欲從她頭上飛出去,這一身兒素淨又別致,她不動時候便是極像樣,只這會兒靜妃一手撩着那錦裙下擺,上蹿下跳的喝彩要踢雞毛毽子。

等終于輪着她時候她就興高采烈的跑出去,這兩日她新學了幾個花樣,也學着別人将雞毛毽子踢得老高然後折了花再去接毽子,她又是個技術不純熟的,一衆圍着的人越站圈越大,靜妃娘娘便在這大圈裏各處亂跑亂踢,及至這一回踢高的毽子眼看要落地時候被人接住,靜妃終于沒跑消停下來了。

“将我毽子拿回……”靜妃一句話未說完,便看見接毽子的人了。

那人着一身月白暗紋長衫,粉底皂靴,皮膚白皙,眉目修長,身姿挺拔,肩寬腿長,是世間少有的風流男子。

穆清愣愣看半晌,周圍衆人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有個進宮不久的小奴才還嚷嚷着該是他了該是他了,接住毽子的人便信手将毽子扔給那小太監,穆清仍舊呆站半晌,然後才回到人群當中。後宮一衆人也有一瞬的安靜,後宮成年男子向來不能進來,這男子是誰,怎的還出現在後宮當中,可看他是一派悠閑,衆人便就沒吱聲,況且這裏面最大的是靜妃,靜妃都沒說話,她們哪裏敢說。

新皇登基,皇後真是沒有給後宮豎個好規矩,若是高祖或者先帝後宮,主子不說話,奴才們早就嚷嚷起來了,僅有兩年時間,皇帝後宮松散的不成樣子。

“我們回去罷。”穆清低聲同身邊的掌事說話,那掌事是宮裏的老人,一看見那接毽子男子便倒抽了口氣,這當中有不少人都認出了這男子,只是都不敢說話,見有不知情的還在嚷嚷踢毽子便混在裏面也不出聲,這時候靜妃終于開口,那掌事不疊應了,穆清悄悄從人群裏出來往回走。

“靜妃娘娘好興致。”穆清走了幾步,将将要看不見那踢毽子的一群人,身後竟然傳來聲音,深吸一口氣,穆清回頭。

“閣下是誰?擅闖後宮你可知罪?”她道

“我不過是等着面見聖上的一個屬臣,無意闖進後宮還望娘娘見諒。”那男子負手說道,目光灼灼打量穆清。

“放肆。”穆清直斥一聲,便見那人扯出了一點笑意來。

“怪道有人心儀與你,原道靜妃娘娘是這樣一個妙人。”那人道,穆清不知他話裏的意思,只轉身要走,從頭到尾她身邊的掌事是一句話都不敢說,她們是宮裏的老人,天下除了皇帝便是太子最金貴了,哪裏敢同先帝太子說話。

穆清因了方才踢毽子是一身的汗,臉蛋紅彤彤眼眉幾黑嘴唇也殷紅,她原來是個撩袖子提裙擺的模樣,也不知什麽時候她就肩背挺直裙裾不動了,這時候轉身只管走自己的路,心道後宮是個誰都可以進來的樣子麽,那皇帝死了幾百次都要不知道了。

“蕭大人身體可還好。”那人這樣道一句,穆清走路的腳步一停,咬牙讓身邊的人先走開,心下一片驚濤駭浪。

“好久不見。”她道,聲音沉沉兩眼看向那男子。

“好久不見。”唯祯回道。

“今日見你別無它意,倘若你想見蕭大人,點個頭便是。”不及穆清有下一句,唯祯說一句,他估摸着他要被找到了。

“你怎麽敢。”穆清咬牙,這是緝熙的皇宮,他怎麽敢這樣堂而皇之的進來還肆無忌憚的說着前朝秘辛。

穆清還要問他怎麽知道她是蕭家女兒的,先前是不是他将她裝進昭陽殿暗格裏,父親又同他什麽幹系,可是不等她問,唯祯便往後走,不遠處前朝的侍衛正在往後宮攢,穆清眼睜睜看着沈宗正從外面拐進來将唯祯引出去。

她呆站好長時間,渾身的熱汗涼下來冷的她打了個顫,好半晌她又是個沒心沒肺跑去又踢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