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心知 - 第 59 章 賽後

皇帝臉色陰沉看四周一眼,再低頭,腳下的女人臉色通紅渾身是汗依舊張着雙臂,“還不站起來。”皇帝斥責一聲。

“腿沒勁兒了。”穆清仰着腦袋看皇帝,此時太陽西沉,落日的餘晖正正投在她臉上,她擡眼看人,眼睛黑白分明,臉頰絨絨,便是一通的水汽與靈氣,将将渾跑一氣的人此時癱坐在地上是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從身底下還覺出了些涼氣來,不覺顫着脖子打了個冷顫,皇帝臉便徹底沉了下來,周圍的奴才大氣都不敢出。

皇帝眼見着她臉上紅色慢慢褪去仿佛又要發白,終是俯身“方才不瘋了也似的在跑,這時候怎的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他斥責,卻是一把将人抱起來,兩邊的奴才們自動分道跪着,他便抱着穆清旁若無人的去了倦勤殿。

圍着的一幹奴才還有後妃們從皇上來到皇上走,心情過了幾道彎,慶幸皇上沒有怪罪在後宮大聲喧鬧的事情,然看着他将靜妃抱進倦勤殿還是各種情緒都有了,皇後從皇上抱起靜妃的時候便着人擡起轎攆也走了,不少站着的後妃神情複雜,只最後都叫嚴五兒打發回去。

穆清被皇上抱起來走兩步的時候仿佛才看見後妃一衆人眼睜睜看着她被皇上抱着走路,衆目睽睽之下邀寵這是後妃的大忌,立時掙紮要下地,皇帝卻是沒松手,她板着要下地,皇帝稍稍緊了一點力她就動不了了,這會她才覺出脫力來,低頭看自己衣衫,竟然是穿着中衣,衣衫濕透身形都要被看出來,因為出了一下午汗緣故不動之後發白的臉色驀地就變紅,簡直羞愧的不得了,怎的在人前那樣了。

走了幾步路之後她不板着了,開口道“你選進宮的孩子可真善良。”穆清蜷在皇帝懷裏仰頭說話。

皇帝徑自走路沒搭理她,但聽她又道“要不将殿前的這一塊地方劈出來專門作踢鞠的場地,若非不是我拿了靜妃的架子,連個踢鞠的人都招不來,有個專門的場地她們就知道踢個鞠是你同意過的呀。”她流流利利的說她是靜妃。

皇帝眼裏一閃最後忍無可忍終于開口“下次要是再這麽渾跑便試試。”皇帝陰着臉,穆清正看着他聽他說話仿佛受驚似的睫毛一顫,一會就又梗着脖子道“哼。”便是再沒言語。

皇上将人抱進殿裏放床上,這時候她臉色已經開始發白,元氣還沒歇過來的人那樣一陣不要命的跑出的汗過多這會兒身體才要發虛,可将她放床上她還在說專門批個場地雲雲,直将皇帝氣的甩袖便要從殿裏出去。

“哎呀,我動不了了,我好累,我要換衣服,我快要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皇帝才将将走了兩步,躺在床上的人開始邊說話邊在床上翻滾,邊滾邊說,壓根是不管皇帝走了還是沒走,她自己在床上打滾玩,渾身有股脫力的舒爽感,仿佛壓在身上的所有都消失了,只剩下一股發虛的暢快,發虛的暢快也是暢快啊,要是我身體長好,這股暢快便就只是暢快了,穆清打着滾兒心道,下決心要在後宮拉起一支專門踢鞠的隊伍!

她那樣道,皇帝回頭看她一眼,她是真的散着頭發衣服亂七八糟兩腳的襪子都不見蹤影的在床上打滾,發絲撒了滿床,光裸的雙腳在空氣中亂蹬,便就是天塌下來也未見她除了洗澡時候脫過襪子,這時候她就那麽個模樣。

“哎吆,頭暈。”穆清在床上打滾了好幾番便扶着腦袋哀叫停了下來,隐約聽見皇帝道一句“活該。”便掙紮将臉上散着的頭發撥開瞪皇帝。

“怎的是個這樣的壞心腸。”她說,烏發披散,側眼看他,滿臉生動。

皇帝便就止了出殿的步伐,叫一聲着人給她收拾收拾,濕衣服穿身上該是要長病,奴才們從殿外進來,她卻是手忙腳亂翻坐起來要穿襪子,找了半天又停了動作面朝裏坐着,對皇上道一句“你出去,我要換衣服。”

皇帝沒動,她就氣急,從床上翻下來行至皇帝跟前要将人搡出去,“你出去呀,我要換衣服。”

“你還有哪裏我沒看見過。”皇帝道一句,一把就将人夾起來扔到床上,穆清臉通紅突然安靜下來,遮遮掩掩的叫奴才們給自己将幹衣服換上,臨到換內裏的衣服她非要自己穿,還要将床帳都放下來,皇帝站在外面看着,沒管她讓她自己鬧騰。

要不催着将濕衣服換下來,她自己能磨蹭大半天,實在是她思維這裏一點那裏一點跳的太快。

好容易将周身都收拾幹爽,床帳裏半天都毫無聲息,奴才們退下去之後殿裏只有皇上和靜妃兩人,靜妃在床帳裏還沒出來,皇帝在外面等了半晌,揭開床帳一看,穆清一手扯着衣領一手撒在身前已經閉眼睡去。

皇帝俯身看半天,将她系緊的衣領子給解開,已經睡着的人不勝其煩的動動手腳下一瞬又熟睡,兩頰上還殘留了下午瘋跑的紅暈,像個吃飽喝足什麽煩惱都沒有的小狗崽子,一通瘋玩之後累了就睡,醒了再玩,仿佛這天底下就這兩樣大事。

皇帝有一身的煩惱與事情,可敵不過眼前人安靜躺在棉被裏的模樣,禁不住俯身在她雙眼間親了親,他起身要出去的時候,驀地發現他現在好像開始多愁善感了,用嚴五兒的話說他好像是像個人了。

轉念便是冷哼,嚴五兒這個狗崽子知道些什麽,盡是滿嘴的胡咧咧,皇帝拂袖從倦勤殿裏一步跨出去。

晚些時候皇帝一直在垂拱殿裏忙活,一連招了好幾個大臣進宮,等驀地回神時候才想起來要回倦勤殿看着穆清吃藥。他将将起身随口問了嚴五兒一句,嚴五兒卻是說靜妃已經将晚間的藥吃了。

“沒有摔碗?”皇帝問道。

“沒有。”嚴五兒回道。

皇帝便抿嘴站着,她的生命裏他參與的仿佛是太少了,她從來都是個自立自強的樣子,先前的時候他也不過是每日裏去昭陽殿将她氣的發瘋,這後來她更是什麽都不跟他說,算起來他是真的沒有參與過她的生活。這兩日她才鬧騰起來,他不過将将哄着她吃過兩回藥就已經形成了習慣,乍一聽她沒有鬧騰自己吃了藥皇帝一時間還有些悵然若失。

皇帝的悵然若失連嚴五兒都看出來了,嚴五兒一方覺着情之一字着實可怕,一方覺着皇上真是個賤皮子啊,不錘不軟和,沒人鬧騰他還不習慣!

哼,別人的情應該是不可怕,只有皇上的才可怕,他應該是不懂“情”之一字,只是固執執拗而已,他看上一頭老母豬,哪怕那老母豬既老又笨還不能生崽子,只要他看上便是天塌地陷都不松手,他對靜妃也是這樣,要不然怎的先前他問皇上到底為什麽抓着靜妃不放到底喜歡靜妃哪裏,皇上想了半天是說不上來反倒将他踢了個跟頭。

嚴五兒這邊廂想着想着想起皇帝将他踢個跟頭生起氣來,方才一瞬間覺得皇上有些可憐想安慰一句,這時候也不安慰了,自己回了話就垂着膀子站着,看皇上重新坐在案後開始看奏折便就沒管打算出殿去,卻是燈影一閃,殿門口有人進來了。

穆清披着大氅提着食盒從外面進來了,如同昨日她聽見書房裏靈均出事時候的打扮一模一樣。

皇帝一擡頭有些發愣,門裏進來的人卻是開口“這麽晚了不傳膳是做什麽,不吃飯哪裏能行。”她氣呼呼的從門裏進來,同先前她提着食盒進來說的話大體一樣,卻是神情完全不一樣。

皇帝沒說話,她自己徑自去桌上将食盒打開擺吃食,見皇帝還幹坐着不動彈,“快過來吃飯。”皇帝便起身,走過去拿筷子開始吃飯,穆清在邊兒上給他忙着布菜。

嚴五兒偷偷瞧了半天,發現這靜妃性子變得恐她爹娘都不認識了,可很統一的對于皇上起居上心是沒變,之前她是伺候皇上吃飯更衣,今日也是皇上吃飯的時候她總是給皇上布菜,瞧見皇上哪一個菜多吃了一點她就下一筷子給多夾點,哎,皇上是嚼不出好賴來,每次吃飯就跟餓死鬼一樣,他都糾正過來了皇上還沒糾正過來,真是不能叫別人看見。嚴五兒看半天,竟然覺得那兩人吃飯的時候看起來很好,一搖頭将自己搖清醒就趕緊出去了,他怕他不出去也傳染成不正常。

“你叫別人給我三哥去收屍去罷。”皇上已經吃完飯,穆清驀地這樣說。

殿裏無人,她垂眼端坐着說一句,皇帝一驚也看她,穆清溫溫坐着還是垂着眼睛“我留在宮裏哪裏也去不了,總不能叫我三哥橫屍曝野。”

皇帝坐着沒言語,燭火閃爍皇帝表情看不清,穆清道“你若是不給我三哥收屍,我便自己去。”她邊說眼淚邊往下流。

“不過是流言,還不知真假。”皇帝淡淡說一句。

“那你着人也去看看呀,要是活着便好,萬一人已經不在了呢。”穆清依舊邊哭邊說,惆悵的不得了。

“嗯,我着人去看看。”皇帝允諾。

穆清便就沒言語了,只掉了許久眼淚,半晌她道“你真好。”仿佛得了皇帝允諾便是極度的心滿意足。

皇帝看她一眼,起身去案後繼續看奏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