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寨相公 - 第 76 章 ☆、倪衫

靜谧的夜裏,月光柔柔,高挂雲端。

看着薛明軒眼眉嘴角那些歡喜分明的神色,林木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我覺得很好笑?”說完,垂下頭去。

她從未在薛明軒面前有過多好的形象,也從未想要建立過多好的形象。

從第一次遇見薛明軒的那天開始,林木便是尴尬狼狽着。跳出來想要搶個相公,卻被薛明軒反綁了。成親的當夜,也曾氣鼓鼓地一跳站上圓桌,惡狠狠地威脅着寨子裏的衆人不得外傳婚事。來京都的一路上吐得稀裏嘩啦,連自家的紅紅都嫌棄着不讓騎,最後只能坐上薛明軒的那匹小白馬。到了京都後更是各種囧态畢露,回頭想起來自己這輩子做過的難看事情,大約都被薛明軒瞧見了。

林木想,自己在薛明軒的眼睛裏或許是那只蹦得最歡快的小猴子。她開心的時候,他似乎也會跟着開心。她不開心的時候,他便輕輕摸摸她的頭。

而如果,她做了些無厘頭的事情,薛明軒總是定定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有可能上前補救補救,但更多是随着她的脾氣,默默将這整件不太靠譜的事情忽略掉。

這麽想着,不知道為什麽林木心裏就有那麽點難過。

她那麽不想作為一只僅供觀賞的小猴子,更不想被別人标注為僅供觀賞。

“沒有。”薛明軒的聲音一向低沉且微微有些沙啞,在這萬籁無聲的夜裏,他這沒有兩個字竟然有種令人安定的沉沉力量。然後,他又說了句,“只是,确實有點傻。”

林木沮喪。

他總是那麽淡然的說出幾個字,摧毀掉她本來就沒有多少的自信心。

還好林木還有滿腹的盲目樂觀,

挺挺胸膛,林木說:“是啊,當然傻,不然怎麽會被泰安公主了騙回來。騙回來還不是最傻的,最傻的是你要趕我走,我竟然為了江湖道義忍下來。”

林木想,今夜輾轉難眠,八成是為了那已經坐實無誤的“棄婦”二字。

薛明軒休了她,薛明軒趕着她出城,她卻被泰安公主揪了回來,用江湖道義捆綁着繼續留在了薛家。

林木摳着腦袋,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明明覺得自己确實應該負責到底的等到薛明軒傷好了才離開,但為什麽又覺得這件事情她怎麽做怎麽不對呢。

蘇森森不開心,薛明軒似乎也不高興。

那她為什麽還要待在薛家呢?

狗屁的江湖道義。

薛明軒沒有想到林木會這麽想,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略略俯身,薛明軒握住林木的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只是想說林木有時候呆呆的樣子也很可愛,卻又不知道究竟怎麽解釋出這個意思比較好。沉默良久,薛明軒拉拉她的手,讨好一般問:“帶你去吃東西。”

林木說:“不要。”

剛剛才吃下兩個蘋果,林木一點也不餓。

“不餓?”薛明軒問。

林木點頭,“不餓。”

“那,為什麽出門呢?”

一陣清風掠過,有些涼意,卻不冰冷,吹散了些林木心頭的憤懑。林木想了想,說:“想出來在外面坐坐,吹吹風,或許心情會好一點。”

薛明軒沉墨般的眸子黯下來。

他的本意,是不想要林木攤上未央門這灘渾水。薛明軒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保護好她,所以才會将她推到遙遠的地方,推給他覺得可以保護到林木的人。

薛明軒沒有料想到,泰安公主居然會這麽熱心的管起他們之間的閑事,更沒有想到泰安公主搬出林木最重視的江湖道義,而将林木再次束縛在了自己身邊。

兩人相對而立,站了半天實在有些尴尬,林木便走開幾步,坐到臺階上。

薛明軒緩步走來,坐到她的身邊。

他說:“不好意思,讓你不開心了。”

林木瞥了他一眼,說:“不用不好意思,我快不開心完了。”

薛明軒問:“是不是我好了之後你就會走?”

林木歪頭看他,咂咂嘴道:“你果然很想我快點走啊。”

薛明軒張張嘴,一時間也不知再怎麽說比較好了。

林木呵呵笑着說:“薛明軒你是不是很煩我啊。”

薛明軒沉頭,道:“沒有。”

林木讪讪笑着:“我還是第一次碰到像你這麽不喜歡我老想将我趕得越遠越好的人呢。唉……雖然我們兩個算不上太熟,也算不上朋友,可是,我怎麽感覺那麽挫敗啊。”

o(╯□╰)o

林木是真的覺得挫敗。

滿心歡喜的來了京城,助人為樂接下薛明軒的爛攤子,幫忙收拾好了之後,除了一句不鹹不淡的謝謝,那人轉身就這麽走了,你擔心着他的傷勢跑回來,結果他看見你居然第一句問的是,“你怎麽回來了?”

除了挫敗,只有挫敗。

除了憂傷,也只有憂傷。

薛明軒那邊沒有聲響,林木于是更加悵然。側過頭來,卻看見薛明軒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子一般低垂下頭,半晌後只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嗨。

好吧。

他們兩個真的沒有什麽話可以聊。

夜色更沉,風聲大了起來。

蒙蒙中似乎聽見某家屋棱上挂着的風鈴輕響,叮當叮當聲聲而來,寧靜清遠,彌散在逐漸鶴唳的風聲中,盤旋入院,剎時間雅致頓消,仿佛魔音一般的渾濁黯淡。

薛明軒警覺,将林木攬住向後一躍,跳入廊內。

方才他們坐着的地方嚓嚓飛下四枚暗镖。

林木瞪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什麽情況,薛明軒再次帶起她疾速後退,嚓嚓幾聲,他們剛剛所站的地方斜飛來三枚暗镖。

一身青白短裝曲線玲珑的少女不知什麽時候躍然站在了院中,鳳眼紅唇,微微一笑百媚頓生,看得林木一愣一愣。

林木震驚于這個大晚上憑空出現在院子裏的女子,随即便看出了她彎彎帶笑的眼眸中洶湧而來的殺意。

“她是……?”林木緊緊薛明軒的袖角,問。

薛明軒将林木的手扒開,柔柔警告她,“站在原地,不要叫人。暗镖要躲,不準失神。”

來者不善,薛明軒猜到這女子八成便是未央門人。

只看她暗镖飛來,手指微動,便知道未央門動真格了,即便今日解決了這個,接下來他也不會再有安生。

少女腳踝上的銀鈴被烈烈狂風吹得叮當亂響,聽得人心亂如麻。

呵呵笑開,少女道:“要不,我放你娘子一碼,你也別做無謂的掙紮。今日我針對的就你,也不想牽連你薛家這麽多人。”

薛明軒站在風中白衣凜然,抽出随身配着的長劍,說:“她已經看見了,我不信你們會放過她。”

少女冷笑,話不多說便抽出腰間短刀與薛明軒打鬥起來。

長劍厮殺,需要适當距離才可展現出實力。而短刀拼打,則需要近身伺機。丁甲叔父曾經說過,若用長劍和短刀來對決,如果不是近身偷襲,一般長劍都會占些優勢,未待短刀欺身便會大略分出了高下。

可是林木今日看着此番情景,覺得丁甲叔父說的道理實在不對。她看着薛明軒想要保持距離,讓長劍的優勢顯現出來,卻發現那少女柔骨如蛇,總能找到親近的間隙,欺身刺來。

好在薛明軒的功夫好,也都一一化解了。只是這樣勢均力敵的情況究竟能維持多久,實在不好說。畢竟薛明軒的傷才好沒多久。

林木看着很擔心,又被薛明軒叮囑了不準叫人。沒有辦法去搬救兵,除了急得跺腳之外不知道該做什麽好。

只是,總不能呆呆看着薛明軒被人打趴在地上吧。

咬咬牙,林木腦袋一熱乎,來不及掂量自己的功夫究竟有幾斤幾兩,便抽出麻繩,蹬蹬跑來一抽而去。少女閃身躲開那意外地一抽,薛明軒的危機立刻解除了。

幫上忙的林木瞬間有種洋洋得意的感覺,但薛明軒的面色相當不好。“木木,叫你呆在原地!”他似乎很生氣。

林木的好心不被人領情,她氣壞了,腳一跺蠻橫道:“我願意!你管不着!”

薛明軒如今只想速戰速決,追上少女搶先再戰。少女瞥了林木一眼,微微有些怔愣,但随即掉轉注意,全神貫注地同薛明軒再次厮打起來。

林木明白了。

這兩個人誰都不想搭理她。

薛明軒有些意外,為什麽少女對站在近旁的功夫極差的林木并不出手。只這微微的失神間,少女便逮住空隙,轉手向上,刀鋒冷森朝薛明軒的腰間殺去。

林木一步上前,拉住少女的手腕。

少女一愣,沒想到雙方費盡全力的厮殺中,竟然跑出來這麽一個二愣子。不搭理還不行,不搭理這二愣子自己還會上前來攪局。

少女眼中冷光一閃,薛明軒以為她會回手朝林木殺去。這麽近的距離,林木要是沒有躲過這回馬的一刀,那便絕對是開膛破肚的致命傷。

心頭一驚,來不及指責林木的胡鬧,薛明軒想也不想地伸手過去,握住少女的手臂。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少女的手勁竟然還是沖着他而來,對林木只是一瞥,依舊無視。就着薛明軒伸手過來拉她的力量,少女順勢再次刺向薛明軒。

突然間,有絲冷光閃過,沒入少女的頸中。

只一秒,少女眼中的神彩登時渙散一空,短刀铿锵落地,她倒頭昏迷過去。

順着冷光射來的方向看去,那側院角的陰影中走出一個身影。

“湯圓……丫頭?”林木驚詫。

倪衫朝薛明軒欺□,恭敬道:“少爺,我來晚了些。”

薛明軒皺起眉頭詫異道:“你怎麽……?”

倪衫起身走來,将方才發入少女脖頸中的長針撥出,淡笑道:“受師父所拖,保護薛家。”

“哇!”林木沒想到這湯圓丫頭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很是興奮,“湯圓丫頭,你好厲害啊。”

倪衫點頭,答:“藥王谷的弟子,大多不差。我姐姐也很厲害。”

“你姐姐?”林木想起來,薛夫人身邊老是跟着那麽一個跟倪衫長得有幾分相像的丫頭,不過林木一直沒怎麽跟她說過話。

“恩,她現在在巡查薛家其他各處,看有沒有其他的危險。”倪衫回道。

林木咂舌。

想起倪衫那日翻揀着藥渣,很肯定的告訴她裏面各種藥材的屬性,眼神堅定且從容得完全不像是平常那個溫和恬淡的侍女。

所以,湯圓丫頭那一手令林木摸到時頗有些難過的繭,并不是做粗活弄的,而是習武得來吧。一個侍女原本就只是做些府內的雜物,粗活都是那些仆役們做的,怎麽可能長出那麽厚重的繭來。

事情若是這樣,就說得通了。

湯圓丫頭竟是藥王谷弟子。

诶?

林木眼睛骨碌一轉,問:“藥王谷是什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