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晚 - 第 82 章 隐藏陰霾

“你很想結束是嗎?”

他慢慢壓下身子,指尖輕輕劃過我的脖頸,眼神魅惑而邪惡。“可惜,你要承受的,還很多。此刻就結束,豈不是太無趣。”

用力扯開我的白色裏衣,他熾熱的視線,緩緩停下,微涼的唇角幽幽擦過我的耳後,在我耳邊低語一句。

語氣,是他一貫的散漫,語中的笑意,在我聽來,更是刺耳。“傷痕已經徹底消失了,如今,這一具身體,才是本皇子所滿意的。”

“但是,即使要了你的貞潔,這場游戲,也不會結束。”他的大掌,驀地握住我的長發,語氣冰冷。

“本皇子想要你的時候,自然會要你。”逼近我的臉,手掌移向我的臉頰,驀地一下,扼住我的下颚,要我直視他的雙眼。“送上門來,寬衣解帶,你也要看看,本皇子是否有這個興致。”

聞言,在心底冷笑一聲,我沒有放棄咄咄逼人,在子潺離世的時候,我就不再去害怕什麽了。“興致?四殿下你也要有興致是嗎?女子在你的眼中,不過就是一個暖床的工具,不是嗎?”

彎起嘴角,視線輕輕掃過他的臉,繼續說下去。“皇子覺得女子的身體,唯一的用處,難道不就是發洩你的欲望嗎?”

“放肆!”他猛地加大了手中的力道,足以在下一刻,捏碎我的骨頭。

我淺淺一笑,望向他,眼底是一貫的漠然。身體上傳來的疼痛,早已不再是疼痛了。

他,勃然大怒。羞辱,我也會,并不太難,不是嗎?

怎麽,很刺耳吧,這才剛剛開始。

我是薔薇,我可以安靜,可以忍受,但不代表,我不會反擊。

子潺,我也變得冷漠了嗎,為何看到他清晰的怒意,才會覺得暢快,才會覺得是在彌補你?

子潺,是不是我也變成了一個滿心報複之人了?我不能當做所有的事,都從未發生過,我還可以停止怨恨的心嗎?

子潺,我是不是再也不是你所熟悉的那個晚兒了?

子潺,我變得好陌生,是不是?

“若你真想要得到本皇子的專注,也要下一番心思才是。我想,至少你應該先去柳宛心曾經待過的地方,學一些如何取悅男子的本事吧。”

他留下帶笑卻又刺耳的這一句話,狠狠踐踏過地面上那一件雪色外跑,打開門,留我一個在空無一人的房內。

俯下身子,緊緊抓住這一件外跑,此刻我需要的,是冷靜。視線落在那一地散落的薔薇花花瓣,心中徒留一片悵然。

天,就要轉秋。

身體在一夜間冷了,仿佛,心也是。

我淡淡一笑,拾起這一件衣裳,默默站起身子,眼神一暗。

“小姐……”

身後,傳來環兒的聲音,背後一個遲疑着,才伸出手輕輕的擁抱,卻再度令我泣不成聲。原本,我以為自己不會再流淚。

“小姐,你的痛苦,奴婢都知道,都明白……”環兒的聲音之中,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哽咽和愁緒。

唯一見證了我和子潺的感情的人,便是環兒。我的笑顏,我的淚眼,她都親眼看到,也看到了,這一段感情消失的幹淨。

痛苦嗎?我淡淡一笑,也許這是令我們彼此死心的最佳方式。否則,生在這世上,卻要狠心分開,不斷地仇恨着,怨憤着,詛咒這嚴厲的國法,詛咒這不同的身份,才是真正的痛苦吧。

至少,我們不必再顧忌世間的紛擾了。

我們也不必被逼迫着,對對方殘忍了。

我彎起嘴角,輕輕推開了環兒的手,暗暗告訴自己,我很幸運,我不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憐憫。

側過臉,平靜地坐在桌旁,指尖輕輕劃過詩卷之上的詩句,耳邊,仿佛還聽得到子潺一同吟詩之聲。

當戶程薔薇,枝葉太葳蕤。不搖香已亂,無風花自飛。

春閨不能靜,開匣對明妃。曲池浮采采,斜岸列依依。

或聞好音度,時見銜泥歸。且對清觞湛,其餘任是非。

……

默默攤開收藏好的那一幅幅畫卷,一朵朵薔薇花的姿态,躍然紙上。輕輕俯下臉,墨香殘留,只可惜人已不在。

他手下的每一朵薔薇花,都沒明豔的顏色。黑色和白色,卻令我一度覺得,恍如隔世。子潺還在身邊的時候,我從未察覺,這兩種對立的色彩,會如此的悲哀。

緊緊咬着下唇,視線緊緊落在薔薇花之上,不經意,淚水滑落,沾濕了畫中花。墨跡,輕輕蔓延,散開,最終變得模糊。

黃昏時刻。

“小姐,老爺要你前去赴宴。”

我沉默着,宛如珍寶一般,收起了這些畫卷,打開紅木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入,之後,上鎖。

環兒望着我的神色,語氣帶着些許的堅定。“不然,小姐,奴婢去跟老爺說,你身體不适,你不要再去了,好不好?”

站起身來,淡淡一笑,說道。“我沒事,環兒。”

那一刻,我也對自己說,我沒事,不會有事的,我很好。

“是,小姐。奴婢替你更衣。”

甚至,不再去問,來府上做客的客人是誰。對于無關的人,我連一句話,一個字,也吝啬着。

打開門,身着一襲銀色華袍的我,一步步走向大廳。

“晚兒,來看看,你還記得這位客人嗎?”廳內,傳出爹爽朗的笑聲,若是來客是太子殿下的話,爹不會如此。

我微微欠身,平靜地擡起眉眼,望着眼前的這一個老人,身影比起兩年前,似乎更加佝偻了。他一襲深灰色素衣,依舊平凡而樸素,只是這如雪的發鬓,花白的頭發,都那般熟悉。

“無名。”

還記得,是他替我批注,起了封號,是他,執意叫我薔薇。短短兩年時間,再度見到他,無淚也惘然。

爹有些惱怒,再度斥責。“晚兒,你怎麽可以直呼國師的名號?!”

面無表情,直直地望着他,我不忌諱。東方戾說,國師也只是受到先皇的囑咐,來安排我的身份。但是,無名這一年來流連在外,四海為家,早已失去了行蹤。而我,對花絡女背後的真相,也早已失去了該有的好奇和興趣。

“尚書大人,不必太過苛責。”國師淡淡一笑,眼神倏地變得深沉,像是足以洞察我的內心。

沒有些許的遲疑,他轉過身子,面對着爹,說道。“無名想與薔薇單獨談談,不知慕容大人你是否覺得不妥?”

爹一向長袖善舞,不會輕易得罪朝野之中,任何一個人。“國師,你請。”

走出大廳,一路上,我們都沉默着,直到……國師在薔薇園之前,停下了腳步。

“薔薇,孩子,你經歷了很多,是不是?”

夜風,把他低啞的聲音,送入了我的耳邊。

我苦苦一笑,心中沉痛,語氣平淡。“你說過,這便是我的命運,我質疑過,掙紮過,争取過,想要改變。但是最終卻還是害了他,是不是?”

國師緩緩轉過身子,輕輕嘆了一口氣。“你還是不知要如何控制自己的感情,薔薇。每一次痛苦和傷害,才是薔薇成長的過程。”

我迎上他的雙眼,冷淡地回應道:“如果過程非要如此殘忍,我寧願一世懵懂渾噩。”

“但是你的心,卻告訴你,你不後悔。可以遇到他,你根本就不後悔,不是嗎?”國師的話語,一針見血,他的确有洞察人心的本事。

“是,我不後悔。”我移開視線,低垂下眉眼,緩緩說道。“這是我嘗試做過的,最不後悔的一件事。”即使,故事的結尾,并不如人願。

他的視線,緊緊鎖在我的身子之上,臉上沒有些許的笑意。“你早已不再關心自己的命運,将如何走下去了,是不是?”

我淡淡一笑,心中不再泛起任何漣漪。“無名,我早已不再是當年那一個不谙世事的慕容晚了。”

半晌的沉默之後,在下一刻,我再度聽到了他的嘆息聲,透露着複雜無法窺探的情緒。

“你,這一世便是雪麟國天子的女人,無論如何不會改變。”

“你,便是花絡女,早已注定的。”

我的心驀地一緊,聲音帶着殘酷的情緒。“無名,你總是提前站在我的面前,來告知我的下一段人生會是什麽,是不是?”

收斂了最後一絲笑意,我冷眼看他。“但是,我的命運,亦是在我自己的手中。要擺脫強加在我身上的所謂命運之說,要親手毀掉這一切,其實也很簡單。”

“你和宛心真像……”他淡淡睇着我,我卻不知道,我此刻的眼神之中,是不是也只剩下憤恨了。

視線輕輕掠過我的眉眼,他搖搖頭,像是覺得無可奈何。“毀了自己的決心,也一樣堅定。”

聞言,心驀地一沉,眼底迎來一片驚痛。“你說什麽?”

國師背過身去,指尖撚起一片薔薇花,聲音很低。“你知不知道,當初的柳宛心,身份不是清倌?”

“柳家曾是一個大戶之家,柳宛心也曾經是一位千金小姐,就像此刻的你一樣。”

“但是,她最終成了罪臣之女。”

我站在原地,停止了對黑夜的張望,卻只是安靜地聆聽着,有關娘親的所有。

“她成了京城的清倌,只因為,一段不應該的感情……”

我在那一刻,什麽都清楚了,冷笑一聲,生生地打斷了他的話。“不應該?何謂不該?感情不分對錯,真情卻非要被世人諷刺怒罵!”

我沉重地垂下眉眼,沒有嘆息,卻只覺得一身疲憊。“不應該,就該眼看着情感夭折,這一世無法相見,永世痛苦沉淪,才是應該嗎?”

“薔薇……”聞言,他的視線,落在手中的薔薇花之上,依舊說得平和。“即使感覺到痛了,也不該輕易去嘗試仇恨。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

他只是用了一句,古難全,輕描淡寫越過了其中的無奈和苦澀。我頓了頓,苦苦一笑,緩緩說道。“若我不是女子就好了,若不是的話,那真是太好了。”

曳地長裙,狠狠擦過青石板之上,我臉上的笑意驀地一斂。“我不會毀了自己,也不會任由任何人毀了我。不過,我更不會臣服于你口中所說的命運。”

雪麟國天子的女人是嗎?我在心中冷笑着,我早就膩煩了,自己的人生,受到牽制,操縱和預知。

命運,還未發生之前,那便還有扳回一次的機會和餘地。

側過臉,我淺淺一笑,問道。“那麽,請國師告訴我一次,這即将登基的天子,是不是太子?”

國師蒼老的聲音,緩緩萦繞在我的耳邊。“先皇的意思,的确如此。”

緩緩加深了嘴角的笑意,我的聲音柔和。“無名,沒有人可以預知我的人生,而已沒有人可以知曉将來會發生什麽。”我要擺脫,任何人替我鋪好的道路,走上另一個方向。

視線掠過他,我有禮地欠身。“你,也是。”無名,你也無法安排我要如何生活,如何度過這一生。

該死的命運,只要我不屈服,便不可憐。

直直地轉過身子,我不想丢棄最後的尊嚴和驕傲,更不想茍且而活,只為了世人所期待的命理,放棄了自己。

“薔薇,什麽叫執着?”

背後,傳來國師的聲音,浸透在黑夜之中,帶着些許的沉重而來。

他的神色複雜,也許,我在他眼中,已經變得陌生了。“執着,才是最難以擺脫的,你可知曉?”

“如果失去了這份執着,我還剩下什麽?”留下這一句話,我直直地越過他的身子,走入庭院深處。

坐在房內,沉思了很久,那些回憶,也早已變得斑駁了。

我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緬懷了。

三日之後。

“晚兒,今日芙嫔夫人要回府,你可不要忘了。”

爹口中的琳兒,早已被芙嫔夫人四個替了,但是在我眼中,不過是多此一舉,我自然不會忘記慕容琳的身份是什麽。

沒有她的慕容府,似乎比平日更要安靜許多,不過我很清楚她的個性,無論她的身份有多大的改變,她對我的态度,是不會變的。

這,便是我早就看清楚的現實。

她回府,最想見的人,自然是我沒錯。

我不會因為子潺的離去,而日漸消沉。我的身前,還有很多人,想看我倒下,等待着嘲笑我,我不會被他們看到我的無力和軟弱。

恭候在門旁,一群人等待的,便是往日的慕容琳。

一襲紫紅華袍,華麗的首飾和妝容,都是她身份的象征,卻只換來我的淡淡一笑。

“爹,娘。”

她揚起驕傲的笑意,扶起想要行禮的雙親,視線卻暗暗劃過我的身子,眼眸一沉。

“我帶來了不少東宮的綢緞衣料,作為給娘和她們的禮物。”

二娘和剩下的三個姐妹,她只用了一個字眼“她們”便一舉帶過,我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惜字如金。在府內的時候,她便沒有把她們放在眼底,此刻居高臨下的她,又如何會反省?

在一片感激的聲音之中,她的腳步,慢慢停留在我的面前,笑道。“你似乎瘦了不少,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是啊,她以為,在沒有她的慕容府之中,我便可以如魚得水,神采飛揚,是不是?

她的視線,緩緩落在我的雪衣之上,語帶笑意。“堂堂的花絡女,穿這種粗劣的衣裳,你是想給慕容府丢臉嗎?”

“拿過來。”她從丫鬟的手中,接過一匹金色的衣料,迎上我的雙眼,嘴角的笑意一分分地加深。

“這可是上好的雲錦,做幾件得體的衣裳……”她的言下之意,我自然清楚。

注視着她眼中的驕傲神色,我淺淺一笑,沒有接過來,說道。“芙嫔夫人你覺得,雪麟國戰亂剛得平息,國喪亦未過,穿上奢華的華服,盛裝打扮,真的合适嗎?”

“什麽?”聞言,她的臉色驀地一變,眼底閃過一絲淩厲的神色。

我的心中平靜如水,冷靜地丢下一句話。“想必芙嫔夫人也覺得,不合适吧。”

“晚兒!”爹的訓斥聲,再度傳入我的耳朵。

緩緩轉向爹的方向,我淡淡一笑,說道。“爹你身為尚書大人,你覺得,我應當收下這匹奢侈的雲錦,效仿當今芙嫔嗎?”

“慕容晚!”

“爹覺得,如何?”我沒有保持沉默,冷眼望着爹,不理會身旁慕容琳的叫嚣。

“夠了!”爹的臉色一沉,生生打斷了我們的話語。

聲音之中,帶着些許的無可奈何。“晚兒,你先退下吧。”

聞言,我淺淺一笑,視線擦過慕容琳的身子,丢下一句話。“多謝爹。”

真的要感謝爹,我并不想在這個場面上,停留太久的時間。如果我可以,寧願一輩子學不會阿谀奉承,學不會貪心,學不會留戀權勢地位。

走出大門,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帶着些許的不确定。

“請問,這裏是慕容将軍的府邸嗎?”

在我拼死帶回虎符之後,在我告訴東方戾,大哥早已死了之後,他便得到了皇朝加封的将軍頭銜。呵,的确可笑。

可惜,孤冢之內,不過是一些大哥生前的衣物,如果大哥想要重新活過,我會在這裏祝福。

“請問有什麽事?”門仆問道。

“我叫肖奇,是慕容将軍的手下,這次,是有東西要送給慕容府的五小姐……”

這個名字,還依稀有些印象,眼前不由得浮現軍營之中那一個熱心想要幫助我,卻令我一度驚慌打翻了水桶的少年。

視線定在門外的那個年輕男子之上,走上前,望向他,淡淡說道。“我就是。”

“你……”他有些狐疑地盯着我的臉,不禁吞咽下了後面的話。

“是什麽?”我打斷了他的話,冷眼看着他。

“小姐,是将軍在趕赴瑤夕之前吩咐我,若是他回不來了,就把它送回慕容府五小姐的手中。”

順着他的視線方向望去,我的心情變得平靜,慢步走向榕樹之下,輕輕解開缰繩,撫摩着它的皮毛,丢下一句話。

“謝謝了。”

沒有絲毫的遲疑 ,翻身上馬,不顧門仆在身後勸阻,我騎着斬月,離開慕容府。

馳騁在城外的草場之上,在這空無一人的地方,我才可以不再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只是此刻,我卻連一滴眼淚,都沒有辦法了。

勒住馬兒,俯下身子,閉上雙眼,我的雙手輕柔地環住斬月的脖頸,任由它在草場之上漫步。斬月富有靈性,我對它沒有任何防備之心。

斬月,日後不要再做戰馬,今後,只做我一人的馬。你只是一匹千裏馬而已,可以送人趕路,但是千萬不要送人上戰場,那樣,看到了血雨腥風的場景,你的心情,想必也會很沉重吧。

“本皇子看你,倒是很輕松。”

我沒有随即睜開雙眼,依舊沉默不語。側過臉,隐去所有的表情,努力讓自己在他的面前,做到毫無情緒。

他的聲音之中,帶着些許的散漫和調笑,語氣慵懶。“你似乎早已放棄了,你甘願做太子将來的皇妃,像你的二姐一般,享受這伸手可及的榮華富貴,是嗎?”

聽着這帶刺的話語,我驀地睜開雙眼,語氣變得淩厲。“花絡女是每一個女子都豔羨的身份,四殿下應該在那一日就清楚,慕容晚與其他的女子都一樣,沒有任何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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