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止。不夜侯氣嬈。
“父王還在生兒臣的氣麽?還願意原諒兒臣?”祁盞問。
祁祯樾目光一柔:“朕怎麽會真生你的氣。來坐吧……”
搭上他的手,祁盞坐下。
室內燈火搖曳。
祁祯樾伸手撫上祁盞側顏,“若兒,朕知道,你心中難受。你能如理解你母後那般,理解一下朕?”祁盞點頭,“兒臣不怪父王的。兒臣有時在想,這想來都是上天安排吧。就是讓我們留不住弟弟妹妹。”
“你這樣,有些像你母後……”祁祯樾并未聽她半句,而是拿手遮住了半扇臉。他經此一遭,談不上悲不自勝,卻也磨心。祁盞雙眸無辜,“父王——”
祁祯樾捂住了她的嘴。
“噓……”
“啪。”
猛地有人一把抓住了祁祯樾手腕。
祁祜不知何時醒了,“父王真是糊塗了,怎麽總是把若瓷認成母後呢。兩人明明不同的……”
“太子,你醒了。”祁祯樾道。
祁祜放開祁祯樾,“是兒臣僭越了。望父王恕罪。”
祁祯樾示意他坐。
祁盞道:“父王,兒臣先行告退。”
“嗯。”祁祯樾點頭。
待祁盞走罷,祁祜才道:“東宮陰冷,父王不必前來,一句話,兒臣便去找父王了。”
祁祯樾道:“朕想來看看你。你面色蒼白,想來是欠歇息。”
此時殿中之後父子二人。
祁祯樾道:“朕這麽多年未曾來過東宮……”
祁祜不語……
“止安啊……”
“是……”
“你可曾想過繼承大統之後,要不要把你的幾個叔叔弟弟遷入皇陵?”祁祯樾問。
祁祜答:“父王春秋正盛,兒臣不曾想過其他,只想扶持父王管好大瑞。”他不禁提心吊膽。
“是麽。”祁祯樾吃茶,“太子啊,朕看不冥身子不好了。他是朕兒時舊人,還望你多關照。”
祁祜拱手:“哪裏的話。既然父王交代,那就是兒臣該做的。”
“太子,你得懂得,朕這江山,都是留給你的。無論朕對誰不信,對你,朕總會留下一絲情面。為了你母後也會留下一絲情面。”祁祯樾背光,臉隐在暗。
燭火搖曳在祁祜眼中,明明暗暗。
“父王,兒臣能做的,就是專心輔佐父王。其他別無二心。父王懲處了兩個弟弟,兒臣也只是心痛罷了。”他額間滲出了汗。
祁祯樾垂目。“那你要知道,朝中都等着你犯錯。”
“兒臣知道。”
“但朕信你,不會讓朕失望的。”
忽燭光打在祁祯樾面上。
頓時祁祜對上他的雙眸。
麻感從腳底蹿到頭頂。
帝王之威,懾心定魄。
祁祜忍着怵,跪下:“兒臣,定不負父王重望。無論如何,都不會負父王之重望……”
“很好,你從小就知道自己要什麽。朕對你十分放心。生于此,必先學會心狠。”祁祯樾伸手扶他起來,“朕自小,在這裏受的蔑視欺辱偶爾還會想起。成年之後,他人都封了王,只有朕被忽略。你母後當年人人都說她是「下嫁」,而向父王要來你母後,恐是朕此生唯一一次向父王開口請求。
朕無論如何,也不想不明不白地被當做他人博弈的棋子,要握住命,就必得學着心狠。
反正前半生,朕的母妃,朕最珍視的人,都死在了朕的面前,朕無牽無挂,顧不得其他,若忌憚,下個死的必定是朕。
開弓沒有回頭箭的。後來朕看着自己的弟弟,自己的妃子,自己的孩子死在朕的面前,而朕只能向前走,直到你母後死在了朕懷中,朕才回神……”他眸光閃爍。
祁祜跪地垂頭。
“朕回神發覺,已然站于巅峰,可睥睨衆生。環顧,卻也只剩朕一人而已。低頭腳下皆屍骨……是朕的孩子,朕的親人,朕之前的舊友,還有你母後……朕明白了……除了一群亂臣賊子,朕再也面對不到其他了。”祁祯樾緩緩而止。
他眼中噙薄淚。
祁祜跪地不語。
忽被祁祯樾摸了頭,“太子。這樣的日子,你能忍受麽?”
“兒臣不知道。”祁祜實話。“兒臣是您的孩子,是母後的孩子。僅此而已。”
“好。好……”祁祯樾苦笑。“其實你該恨朕的,你命裏一切珍視的東西,朕都撕碎了。”
祁祜微微擡頭,“我不恨……”
“止安……”
“你給了我若瓷,這能抵消一切。僅此而已。”祁祜面色堅定不移。“父王曾說,江山讓您毀了此生唯一摯愛……恐也是兒臣的必經之路。”
父子無言相視。
雨落不大,風勁雷鳴。
一道電閃後,祁盞捂臉跑出了東宮。
“誰?”璟讕聽到聲音,立即起身點燈。
“別點燈……”是祁盞痛哭的低語。璟讕循聲摸到了她,祁盞撲上去緊緊抱住璟讕。
她渾身濕透,璟讕摩挲着她的背心。“怎麽了?出何事了?七妹妹,不要吓我……”
祁盞哭道:“璟讕,你別提其他……就這麽抱着我,不要推開……”
“好……”璟讕溫柔抱她上床,解開濕衣。“你先穿我的衣裳吧。”
祁盞抽噎道:“我知道……你還氣着我呢。但別管別的……好麽?”
“我們不能一錯再錯下去了。”璟讕撫上她的臉。祁盞摸黑捧起他的臉,“父王今日來試探哥哥了。他到底疑心在哥哥身上了……你說,何必談什麽親生骨肉,幹脆把我們全殺了幹淨……”
璟讕心中激蕩。卻一句也不能說,如今已然是停不下來了。
“七妹妹……人這一生,身不由己太多了。若不想得開,盡力活下去,那也枉為人世一遭了。”
祁盞道:“那你告訴我,在沒遇上我之前,你是靠什麽活下去的?”
璟讕道:“我總能等到老天的補償。我這一生,總不會凄凄于此的。”他說着謊話。
他沒遇上祁盞之前,告訴自己數次,定要複仇。讓把他趕到大瑞之人付出代價。
他自知,配不上祁盞。
靠着算計欺騙來的感情,畢竟不能長久。
“別難受了。”璟讕靠近祁盞,輕柔貼上她的唇,兩人不在一起,才不自然的。
窗外風卷雨缱绻,紅綠落随潺湲回旋。
祁盞從不敢留宿,一刻不敢溫存,穿衣冒雨回了東宮。
“哥哥……”
她見殿內還未熄燈。
祁祯樾已走。
東宮大殿祁祜跪坐中央,燈火搖曳,映其孤影伶仃。
“哥哥,不冥哥哥呢?”祁盞飛奔過去抱住祁祜。
“我叫他去睡了。”祁祜把臉埋進她的頸窩。
打更過,寅時已到。
祁祜緊緊抱住她,“剛從璟讕那裏回來吧?身上都是他的味道。”
“我都聽到父王說的話了。”祁盞道。
祁祜摸過她的濕發。“陪我到天亮吧。”
“好……”祁盞方才與璟讕親密無間,壓不住心煩意亂。祁祜一把抱住了她,徹底消散不安。
火燒燭油一滴滴順着蠟落下,逐漸凝固,蠟燃滅幾盞。水珠順祁盞發絲滴滴落于祁祜肩上,屋內驟冷,兩人一呼一吸間喝出霧花。
天亮後,祁祜把祁盞抱回床上,公孫不冥為他穿朝服。
“你一夜沒睡麽?”
祁祜答:“嗯。無事的……你別擔心。”
公孫不冥道:“今日各府邸門客都來面聖,你下朝之後還要去……咳咳咳……”他掩嘴咳了幾聲。
祁祜道:“不妨事。”公孫不冥把笏板給他。
“不冥……”
公孫不冥覺一陣頭暈,之後忍了下來。“嗯……”
“無事。嘿嘿……”
公孫不冥罵:“臭小子。快滾……”
祁祜迅速轉身,“是!”
他走後,公孫不冥頭暈了一會兒才逐漸回神。
待祁盞醒後,祁祜已下朝了。
“若兒醒了。要同哥哥去龍涎宮麽?各府今日都來門客。”祁祜正換衣。
祁盞起身,“好啊。待我叫穗兒來梳妝。”
“這次你怎麽沒帶蝶月回來。”祁祜問。
答曰:“蝶月聰慧,留在府中能幫着些苒筠姐姐。這将軍府的小妾各個厲害。”
祁祜嗤之:“瞎厲害,各個都沒頭腦。稍微有點點腦袋想想,還能容你把将軍府整的七零八落。”
“這你倒是說對了。”祁盞一笑。她在東宮還留了些衣物首飾,就在她的卧房,再拿出來穿上,只覺恍如隔世。換上藤色衣裙,梳了個雲頂髻,戴上了之前的海棠發簪、流蘇步搖。
“若兒——”祁祜推門進來,不禁恍惚一下。
祁盞回眸:“哥哥,怎麽了?”
“沒有。”祁祜不禁一笑。“我還以為……你還是十六歲的時候呢。若不是梳了婦人發髻,我還真覺得,走到這一步像是黃粱一夢。你沒有長大,我也沒有……”
祁盞起身,過去伸手抱住祁祜。“只要你願意信,我就不長大。”
“走吧。”祁祜放開她。
此次設宴,祁祯樾主随意近人,不願讓門客百姓生怯。故而其他公主皇子宮妃也都能旁觀。
風離胥帶了一棠進宮後,一棠眼看心事重重。
“怎麽,你挂念曜靈呢?”風離胥問。
一棠小聲道:“我是怕咱們安排上的人露餡……”
“啧,噓!”風離胥一眼剜去。“我信竹慶不會辦錯。”
這廂祁祜拉着祁盞未坐步辇。
“哥哥,南初哥哥和琅烨哥哥到底做什麽去了,怎麽還告假了。”祁盞問。
祁祜答:“不是寫了麽,風舶當年辦的鹽稅案還留有些殘餘未理清,琅烨幫扶南初。告假去查案了。”
祁盞附在他耳畔道:“我不信這些的。他們到底做什麽去了?”
“去了西杭。玄劍最後去的地方。”祁祜轉角見風離胥,立刻把祁盞往身後拉。
“太子殿下。”風離胥見祁祜行禮。
祁盞見他窒息。
祁祜只「嗯」一聲,便拉着祁盞要走。
風離胥道:“聽聞太子殿下近來精神不爽,事務都給了程王殿下做。東宮之權也代由程王殿下管。”
“将軍。”祁盞轉頭颦眉。“休再說了。”
見祁盞說話,風離胥立刻不再談。“曜靈,你身子如何?家裏一切都好,淺墨幫你打理家裏,你何時想回去了,我便來接你——”
“将軍。”祁盞打斷,“本宮說休再說話了。”她同祁祜不再回頭。
風離胥定在原地,一棠伸手摁摁他的肩。“你啊,怎麽見了公主就同她的随從一般。她一句話你什麽都應着。”
“我樂意。”風離胥冷哼一聲。
衆人落座龍涎宮。
祁蒼擠在祁祜身邊,“哇,我方才進來時候,還以為你找了個跟若兒一樣的小姑娘,沒想到就是若兒。把小時候的衣裳穿上,倒是像極了十六七歲時候。”
“上思哥哥真能說的。我都胖了不少。”祁盞拉拉衣襟。祁祜問蒼:“虛牙的門客,都是從哪裏找來的?”
“上門自薦呗。虛牙說心裏有數,都問過學問和眼界了,沒問題的。”祁蒼道。
祁元坐于對面,他納了兩位門客,皆垂頭一副生怯模樣。
知筱低聲對祁元道:“殿下,這裏都是男人們來的,我怕……”
“別怕,你們女人一會兒坐在簾子後面。前面的事情,男人來議。你跟着姐姐就成。”
“好。”知筱不安,祁元扯上她的手安撫。“你放心吧。”
知筱盯着祁元側顏看,他生得俊朗清秀,或許祁祜保護得好,他眼中總幹淨不染塵雜。
“知筱啊。”祁盞過來:“咱們過去吧。”
知筱颔首:“嗯……”
盞、元相同,眼眸清澈。
祁元沖她笑,“姐,知筱還是有些忌怕。你多多擔待。”
“知道啦。”祁盞伸手牽上知筱,“咱們去後面坐着吧。”
“嗯……”知筱看祁盞笑盈盈,不禁想一直看着。
祁元對坐下兩位門客道:“就把你們在府上說的話說出來呗。”
“是……”
此時璟讕到了。祜、蒼給之讓位。
祁蒼問:“怎麽才來?”
璟讕答:“本不想來的,不冥一直說大家都能來,便叫我也來了。雖然他在東宮貪睡,自己沒來……”他瞟了一眼風離胥。
祁祜道:“你放心在這裏坐着,風離胥要跟你作對,我定不饒了他。雖如今我也是不行了,但到底還是太子,他不能僭越。”
璟讕搖頭,“你是邵氏血脈,永遠不會不行。”這話惹得祁祜偏頭一笑。
“皇上駕到——”
衆人起身行禮。
祁祯樾還牽着鹿姝也的手,身旁未跟着其他嫔妃。
祁祜對祁蒼低聲道:“父王到底要做什麽啊?不用科舉出來的人,選門客?”
“我看你是明知故問吧。皇叔已然偏向靖蘊了……”
祁祯樾擡手。“平身吧。大家随意些便好,關上門也都是本國人,無外賓,就無需端着。”
禾公公拍手讓人奏樂。
席簾後,祁盞與衆官眷妃嫔也用了膳。
知筱忍不住道:“殿下,我看外面的玥婕妤怎麽不進來?”
“父王會讓她進來的。咱們無需關心這些。”祁盞吃着酸甜果泥,心起了一絲愉悅。
兩人剛說完,鹿姝也便被禾公公帶了進來。
知筱沖祁盞吐舌,祁盞沖她抿嘴一笑。
鹿姝也面色不爽。
鴛妃在旁道:“喲,玥妹妹怎麽了?”
一旁叢婕妤言語不善,“想必是得要待在外面,被皇上呵斥了吧。”
孟婉容接茬:“看來皇上也還是關心婕妤娘娘的,不想讓旁人看見婕妤娘娘的容貌。”
祁盞只低頭給知筱夾菜。
一旁宮女颔首低眉排成排,端菜轉輪過各個桌子,又喜歡的菜便可擡手讓宮女端上。
祁盞小聲問知筱,“想要什麽?我幫你點。”
知筱赧赧一笑,“嗯……喜歡醉蟹。”
祁盞點頭,“好——”她擡手命宮女端上兩只。“唔,但我不會剝螃蟹……我想想……這樣吧,我去找哥哥,讓他給咱們剝完了送來。”
“哎……”知筱摁住祁盞的手。“我會的,不必勞煩太子殿下。”
祁盞笑道:“那就勞煩你啦。”
“殿下言重了。”知筱回之一笑。
“砰。”
鹿姝也不悅放下酒杯,“這個燕窩味道清淡極了……不好……根本不如皇上前幾日帶本宮在望月閣吃的好。”
她方才本想留下,祁祯樾一句「去後面」令她覺丢了面子,一旁男人都看她,她只覺目光不善,嘲諷極了。故而此時就偏要沒事找事。
衆人愣……
祁微嗤之:“本宮自小在這宮裏長大,吃的都是這個味道。想必那日玥婕妤吃的不是燕窩,誤認為是燕窩了吧。反正父王多年節儉,并未聽過會開小廚房。”
這把令鹿姝也面色更為不悅。
“幼宜公主為何不想想,以前不開,不代表現如今不開。”鹿姝也毫不客氣。
祁盞低聲安撫知筱,“別怕……”
祁微黑臉。“……”
鴛妃道:“外面男人議事,咱們也別閑着啊。玩個什麽?”
齊美人道:“不如飛花令。”
這邊衆人點頭。
祁微道:“想必有人讀書少,玩不下來吧。”
鹿姝也已氣得進不了食。
“算了吧,要不……”祁盞善解人意道。
她勾頭看看,“外面正在談禮法呢……”
祁微白了一眼。“什麽禮法。這些東西是聖人傳,衆人都學習仁義孝道,可有誰能真遵守的?不過都是些凡夫俗子妄想成聖罷了。”
祁盞未接茬。
洛酒兒今日不在,不然又将是一場沒完沒了。
誰知鹿姝也橫出一句,“無論如何,孝道仁義永得遵守。切記不可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皇上給本宮講過這些……”
打斷她言,祁微道:“看來玥婕妤受益非淺啊。這些還需父王教。”
鹿姝也言語不悅起來:“本宮到底不如你們這些皇子公主讀書多啊。比起仁義之類的學問,本宮還是信神明佛法。要行善積德,不然老天不收你,也會在下一代身上收回來的。”
祁微攥拳:“是啊。那沒有後代子孫的,是否就得自己承受了?”她笑也不善。
她說完,鹿姝也起身就往外跑。
祁盞挑眉忍下笑意。“幼宜姐姐……這是幹嘛呀……大家本就一團和氣嘛。”
“誰跟你們和氣?”祁微怼道。
鴛妃實在看不下去,“幼宜,你對曜靈發什麽脾氣?”
祁微不理……
身後其他妃嫔紛紛低聲置論:“這曜靈公主的性子真是最為溫柔善良了。”
佟妃道:“你們說,皇上和樂成皇後這種性子……怎麽就生出來了曜靈公主這麽溫柔的姑娘呢?老天爺賞賜吧。”
“聽聞是随了親生舅舅的性子呢。”
“那倒是了。聽聞邵大将軍是個溫和的性子呢。”
祁盞給知筱喂蟹肉,“這個吃吧——”
“玥婕妤幹什麽去了?”
“別管她啦。”祁盞依舊笑盈盈。
那鹿姝也跑出去後,祁祯樾也不聽她說,只讓她一旁坐着。
“如此文武并濟,以保,有勇有謀戰無不敗。”祁元請的門客子恒說完,一旁門客福修也道:“如此培養人才,才為上策。”
祁祯樾聽罷,緩緩點頭。
祁元在旁一臉驕傲。
璟讕低聲對祁蒼道:“這……皇上提出如何改良科舉用人,他們怎麽總繞養兵上說呢?”
“噓。你看風離胥。”祁蒼拿餘光看他。
風離胥打斷:“呵。依臣之見,個人不同。有人心很毒辣,有人就心懷恻隐。養人不同,便生出不同的謀略,稍不注意,便将覆水難收啊。”
“将軍此話甚是。”祁顯吃了兩杯酒壯膽,才附和。
祁祜吃茶。祁蒼氣得腹內生疼,“他再說一句,我就替玄劍砍死他……”
“你砍死他父王就會先砍死你。你瞧瞧這個屋子裏,風離胥的人坐了多少。”祁祜倒是淡然。數年來,他性子也被掰得柔軟了不少。
祁元不理他。
宋未春也帶門客上前谏言。
祁祯樾問:“那大家說,這天子該是賢,還是該剛?”
此話一出,衆人靜默。
祁祯樾這話,結祁祜如今落敗祁顯,祁顯得力,豈不是暗示儲君易主。
風離胥眼看一喜:“回皇上,臣覺,該賢。上陣殺敵,進谏修法,都有臣子去做,而天子于天下之父,如不賢德,則齒寒心瘁,盡是得大亂無章,民心渙散。”
此時璟讕起身拱手道:“回皇上,依臣一外人之見,無論是何種心性,都不如腦明心清,知進退,也識好歹;鐵面無私,也心懷仁慈;殺伐果斷,也通情達理。有人性也有天子之面,皆并濟,不可多出一分,也不可退一分。”
祁祯樾冷臉盯他一刻,後喜笑顏開。“璟讕真是……雖為外朝人,竟能如此聰慧,見識強,口齒俐。”
風離胥咬緊牙。
璟讕叩謝:“臣之愚見,今日惹笑話罷了。”
祁蒼道:“哪裏是愚見。臣看今日夏侯公子全場最佳。”
風離胥微微擡頭,見鹿姝也正坐祁祯樾旁一臉不悅。
他退回了位子。
祁元的雙門客對視一眼。
其中子恒出來道:“皇上,小人還畫了一份商農分割圖。望皇上過目。”
“好。呈上來……”
祁元伸手拿上圖,低聲問:“怎麽在家時候你沒說過呀?”
子恒笑而不語。
祁元雙手呈上圖冊。
祁祯樾掀開。“嗯?這圖之雜亂……”
“鬥膽請皇上允小人講解。”
祁祯樾點頭,“允……”
子恒被禾公公帶上前。
“請先生講吧……”祁元道。
子恒眸光一狠。
“呔——”他幹大喊一聲,從頭上髻中抽出簪子向祁祯樾刺去——
“護駕——”祁元驚吓高喊。
殿內頓時亂作一團。祁蒼伸手去護璟讕,“低頭——”
那簪子乃是磨好的兇利暗器,直直向祁祯樾刺去。
祁祯樾雖已過天命之年,但數年習武還是眼疾側身躲過,順手護了祁元。風離胥猛一個飛身,過去瞬間踢飛了子恒手中的兇器。
此時何行蕭已帶人沖進來護駕,在下面的福修一個淩厲出手搶了一旁禁軍的刀,“子恒接着——”
那子恒本躺在地上,一個鯉魚打挺一把接住,翛翛飛身,見傷不到祁祯樾,竟直接朝鹿姝也刺去——
“死吧——”
頓時鹿姝也魂飛魄散,身周一個人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