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南康從來不知莫錦歌有妹妹,他只是偶爾聽見她在發脾氣時吼出這麽一個妹妹,一直以來,他都以為這是她搪塞自己的一個借口,如今,他再也不願意被她敷衍,他一把捏住了莫錦歌的手,說到,“那好,我陪你去找你的妹妹。”
不管這個妹妹是否真的存在,但她仿佛就成為了自己與錦歌之間的一道屏障,他不管真假,一定要幫她找到這個妹妹,然後,永遠地在一起。
無論現在如何的兵荒馬亂。
“真的?”莫錦歌淚眼婆娑,她定定地望想慕容南康,确定性地問他。
“嗯。我陪你去找妹妹。”慕容南康再次堅定地點頭。
“布谷——布——谷——”遠處有布谷鳥兒在叫。
莫錦歌的聽力極好,聽得清清楚楚,她低下了頭,任憑眼淚在掉,喃喃地開口說,仿佛夢呓,“那好,謝謝南康。”
話音剛落,慕容南康還沒有反應過來,布谷鳥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他來回張望,心裏有一絲不好的預感,還未來得及開口,莫錦歌一用力,甩開了被慕容南康握住的手,舉起右手,側手朝他的頸項狠狠砍去。
莫錦歌的力氣極大,只是一下,慕容南康便頹然倒地,仿佛死了一般。
一瞬間的事,莫錦歌輕而易舉地扛起慕容南康,随手将一塊黑色的幕布卷在身上轉了幾圈,将昏了過去的慕容南康固定了起來,然後飛身而上。她有好的輕功,以極快地速度消失在了黑幕之中,而門口候着的兩個小宮女,還側着耳朵,小心翼翼地聽房裏人的聲音,卻不知,房中的人早已無聲無息地跨過了她們的頭頂,向西門方向飛去。
宮外受敵,守在城內的楊家軍早已加強了巡邏,縱使莫錦歌輕功再好,背着慕容南康卻也難得過城牆。
“刺客!抓刺客!”果真,夜間的巡邏楊家軍發現了行走在房檐之上的莫錦歌,瞬間皇城內便燈火通明。
一支箭,兩支箭從身邊擦過,莫錦歌躲閃着,早已滿頭大汗。
“呃……”背上的人輕哼一聲,莫錦歌大驚失色,難道他醒過來了?恍然失神的瞬間,左肩傳來一陣刺痛,她仿佛有聽到利刃穿過布匹與皮肉的聲音,中箭了。
莫錦歌強忍着痛,尋找着可以落腳的地方,背後卻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錦歌……”有些虛弱,有些恍然。
“錦歌!你幹什麽!”仿佛是一瞬間回過神來的,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慕容南康終于看清了眼前的局勢,他掙紮着,強使莫錦歌摔在了地上。
莫錦歌左肩無法手裏,不得已摔在了不知哪座宮殿的頂上,有金色的琉璃瓦片摔了下去,蜂擁而至的楊家軍舉着箭狂奔而來,她突然地絕望,仰頭而笑,笑裏盡是苦澀無奈,還有一絲絲不甘,明明叫就要成功了的。她捂着左肩,朝他吼去,“幹什麽!我是宇文派來的細作,你說我要幹什麽!”。
慕容南康愣住,仿佛石化了一般,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心一點一點地粉碎。可是,他還沒來得開口質問她,一支支利箭就稀稀落落地飛向了屋頂。慕容南康皺了皺眉,眼裏有些悲哀,他沒有再說什麽,上前一把抱起了受傷的莫錦歌,搖頭示意着她不要言語,繼而轉身對湧過來的士兵命令道,“住手!不準放箭!我是太子!”
那聲音,果真是太子殿下的聲音,已經舉起了弓的弓箭手,又遲疑着放下了。包圍了莫錦歌的士兵面面相觑,進退兩難,不知所措了。太子殿下被刺客挾持了麽?而此時,又确實是殿下在發話,除了楊皇後,誰又敢不要命了,去違背太子殿下?
“慕容南康!”莫錦歌的眼淚突然地就流了出來,她以為他肯定就恨死自己了,沒想到他卻……此時此刻,不知道為什麽,她卻恨不能破口大罵,罵慕容南康,罵他這個傻子!可是,她卻無法真的罵出口。
慕容南康皺着眉,有些心疼地看着受了傷的莫錦歌,他在她耳邊輕聲說,“錦歌,忍一忍。”說時遲那時快,慕容南康狠一狠心,閉上眼睛拔掉了莫錦歌箭頭的那支利劍。
撲哧——
血汩汩地湧出,莫錦歌卻咬着牙,一聲不吭。
“快!挾持我!”慕容南康把染血的箭遞給了莫錦歌,壓低了聲音催促道,“快啊!”
莫錦歌遲疑了一下,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接過了他手中的箭,忍着痛,反手将他擒住,把箭頭直直地抵在了慕容南康的喉嚨處,不知為何,手竟然有絲絲顫抖。她原以為自己就要這樣被萬箭穿心而死,沒想他卻……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在他耳邊問道,“為什麽?為什麽要幫我!”
“傻錦歌,我為什麽不幫你?”慕容南康臉上浮起了一絲笑意,含笑說道。
莫錦歌拉着慕容安康,飛身而去。好像整個世界突然地安靜了,只有慕容南康的聲音仿佛是山間的回音,那句話久久在莫錦歌的耳邊回響。
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然。他們站在高處,樓下的士兵看不清楚他們之間的動作與語言,個個仰頭,不敢妄動。而莫錦歌突然地飛身而下,又讓他們為了難,本是包圍着莫錦歌的士兵又攢動起來,緊緊跟着屋檐上的身影,要知道,她手裏攥着的是太子的性命,指不定過些時日,太子就要當今的皇上了,誰敢拿皇上的性命當賭注?
一步一步,莫錦歌忍着劇痛,盡管慕容南康配合着她,可是她的血仍然順着衣襟往下流,仿佛要流盡了一般,眼前也開始模糊,漸漸地看不清楚。
好不容易,眼前就是西門城牆了,莫錦歌咬了咬牙,打算使最後一把勁,飛身出去,可是,身後卻想起了一個女子尖銳的聲音,“攔住她!攔住她啊!你們攔住她啊!射箭啊!”
楊皇後!
再後面,她已完全聽不見了,只覺得耳邊有“咻咻咻”的聲音,那應該是弓箭的聲音吧……
站在城樓上,她努力地使自己身子往前傾起,仿佛一只失去了重心的鳥兒一樣摔下了城樓,鹹濕的血腥味彌漫,她無所懼,城樓下,就是澤軒的所在了吧。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等了這麽久,卻還是見不到他呢?為什麽,錦歌,不想死的,錦歌,還沒有見到澤軒,還沒有找回憶蒼……
有個寬厚的胸膛,緊緊地将她環住。慕容南康看着懷裏的人兒,她閉着眼睛,仿佛沉沉睡去了一般,慕容南康也閉上了眼睛,心裏酸楚,他聽得那麽清楚,他的母後,那麽尖銳的聲音,在耳邊不停地回響,她喊着,“射箭啊……”
可是,母後啊,你一聲令下的時候,可有想過,那箭頭的重點,是你的親生兒子,慕容南康啊。
緊了緊懷中的人,他想不清楚,為什麽最親的人都要那麽狠地傷害自己,混亂了,糊塗了,算了吧……
可是,良久都沒有想象中的疼痛,慕容南康只覺得身後被一股力拉起,緩緩地,好像被被輕輕地放在了地上。慕容南康還沒來得及睜眼就聽到了一個男子的聲音急切地呼喊道,“錦歌,錦歌你沒事吧!”
咻咻咻——
又是箭,紛紛而下。那男子沒有多想,一把抱起昏死過去的莫錦歌,對慕容南康喊去,“快跑!跑離射程!”
慕容南康顧不上思考,随着眼前的神秘男子,瘋了一般地向前跑去,他知曉,興許這個男人就是錦歌真正的主公,也許他跟着那個男人跑去,無疑是自投羅網,可是,他抱着錦歌,自己就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反正,自己已經沒有了退路。
終于,遠離了如雨的箭林,所幸沒有人受傷。那男子顧不上身後的慕容南康,慌忙放下懷裏早已昏了過去的莫錦歌,輕聲喚,“錦歌,錦歌你怎麽了,醒醒啊!”
慕容南康喘着氣,有些急促地朝那個男人吼去,“不要喊了,錦歌失血過多,趕緊包紮!”
宇文赜瑄這才低頭一看,果然,自己的手上全是血漬,她穿着黑衣,他根本就不知道她負了傷。刺啦一聲,慕容南康早已扯下了身上的衣裳,上前推開那個男人,幫莫錦歌把肩膀傷口包了起來。宇文赜瑄任憑他推開,看着他細心地包紮着,俊逸的臉盯着慕容南康,有些狐疑地問道,“南康太子?”
慕容南康頭擡頭看向那個男人,那張臉,似乎很熟,冥想了良久,猛然驚醒,原來,是他,他們總是在旖紅閣擦肩而過。
慕容南康心裏一沉,果不其然,這個男人是掌控錦歌的幕後黑手宇文。他動了動腳,下意識地想逃,可是他始終也沒有站起來拔腿就跑,一時間,仿佛自己突然地毫不畏懼了,“是。既然錦歌已經達成你願,那就先救醒她吧,我不會逃的!”
宇文赜瑄沉默不語,他久久地盯着慕容南康,這是他沒有想到的,從錦歌從城牆上摔下來的那一刻,他竟然轉向她身下的,若是自己沒有将他二人救下來,慕容南康護着她這樣摔下來,就算沒有死也會變成殘廢。
“主公!”遠處有火源閃動,宇文赜瑄站起身來,朝人群揮了揮手。漸漸地,人影越來越近,宇文赜瑄手下的将領,均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只不過一瞬間,就有人飛身到了他面前,擔憂地問道,“主公,你沒事吧?”
“無礙,快叫大夫來,錦歌受傷了。”宇文赜瑄搖了搖頭,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躺在慕容南康懷裏的莫錦歌,她的臉已經慘白得有些透明了。
“主公,我在,我在的!”一個滿頭白發的老翁背着一個大藥箱慌慌張張地擠了進來,他滿頭大汗,身旁的人似乎對他十分尊敬,連忙讓出了一條道來。
“錦歌失血過多,拿補血丸給她服下,還有止血散,來人,把擔架擡過來……”宇文赜瑄自身本是懂一些醫術的,他有些慌張地指揮着,心裏突然地有些亂了。
“是!”齊齊地應答聲,沒有人再去管那個滿身是血的慕容南康,他茫然無措地跪坐在地上,抱着莫錦歌的手越來越緊。
口幹,舌燥,痛……
莫錦歌漸漸地恢複了意識,左肩的痛楚如潮般襲來,她咽了一口口水,喉嚨裏幹澀得如同沙礫在摩挲,微微動了動右手,呢喃,“妹妹……”
一口溫熱的甘露緩緩流入口中,緩解了莫錦歌的幹涸,清醒後的她努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仍然還是慕容南康,難道,沒有逃出來?還是,與南康一起堕入了地獄?
“錦歌,別擔心,一切皆好,我也找到了憶蒼。”宇文赜瑄魂牽夢繞的聲音讓莫錦歌為之振奮,她突然地瞪大了眼睛,喜悅之情溢于言表,是澤軒!
“澤軒!澤……咳咳咳……”莫錦歌無力地舉起還能動彈的右手揮舞着,向聲音地源處探去。
慕容南康臉上盡是失望,他低下了頭,将自己的悲傷隐在了黑暗之中,起身退了下去,默默地将位置讓給了宇文赜瑄。
“澤軒,你說,你找到憶蒼了?”原來,她已不是那麽的期待地要見到澤軒了,她這麽急切的,只是為了另一個人,那是她的妹妹,她欠憶蒼的太多了。而對于這個她愛了這麽多年的澤軒,也許是在墜下城牆的那一刻,她突然地就将這份依賴淡漠了。
那時候,她才幡然醒悟,到死的那一刻,待在自己身邊寸步不離的,是南康,盡管他很傻,可她就這樣被他的傻給感動了,就是那麽一霎那。
“嗯,在東門,等着我拿慕容南康去換她回來。”宇文赜瑄并沒有太多的詫異,從他見到慕容南康的那一刻開始,他也被他的癡情所感動了,對他而言,錦歌能夠得一人如此珍愛,他也放心得下了,只是,他卻要用南康來換回憶蒼。他眼裏有些遲疑,他突然地開始擔心,這樣的選擇,對于錦歌來說,是否太過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