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他而勾起了許多少年時的甜蜜與苦澀。
光晟收軍後,那名副将滿腹狐疑悄悄問他,“今日敵軍陣營中那個家夥是大帥的什麽人啊?”
光晟嘆了口氣道:“他是我昔日上司辛雲京的兒子。”
那名副将理解地點了點頭,接着探頭看了看帳外,确定無人後,他上前兩步,小聲問道:“朱泚敗亡已成定局了,大帥可有什麽打算?繼續這樣下去,我們都得被他拉着去陰間報到。”
光晟沉吟不語,那名副将附耳道:“既然李晟軍中有大帥的熟人,大帥何不通過這人歸順李晟?”
光晟擡頭盯着那名副将不作聲,那位副将有點不安起來,挺尴尬地說:“大帥如果覺得不妥,就當我什麽也沒說。總而言之,不管大帥作出什麽決定,就算要在下赴湯蹈火,在下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光晟嘆氣道:“你的提議是對的。只是,皇上待我也不薄,在這個時候對不起他,光晟心中難安。”
那位副将聽他竟有跟着朱泚上刀山下油鍋的意思,他皺起眉頭,想再勸什麽,最終什麽話也沒有說,跺跺腳長籲短嘆着告退了。
光晟睡不着覺,半夜爬起來巡視,軍心不是很穩,如果在平時,軍士們早該進入黑甜鄉了,此刻,他發現還有許多人沒睡覺黑燈瞎火的在那裏竊竊私語,隐隐約約的說話聲就像吹過松林的風。
光晟騎着馬走出軍營,在夜風中信馬由缰慢慢走着,不知不覺就接近東渭橋了,李晟的軍營就在前面,光晟正準備回頭,前面已來了一隊四十多人的巡羅兵,光晟停馬取了弓箭在手,跟那隊巡羅兵對峙了一陣,對方沒有什麽動靜,光晟撥轉馬頭,他幾乎是在同時轉了個身倒騎着馬打算回營,忽然那隊巡羅兵中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大聲問道:“是張叔叔嗎?”
光晟聽着那個聲音似曾相識,不用問也是辛家琪了。光晟應了一聲“正是”,對面一騎馬緩緩越衆而出,正是辛雲京的兒子辛家琪。光晟看着這個年青人挺拔的身影,由衷道:“家琪,你父親九泉之下也一定以你為傲。”
辛家琪走近光晟,誠懇地說:“張叔叔,朱泚已經窮途末路了,你不要再給他賣命了吧!如果你願意歸順朝廷,我拚了命也要想方設法讓李令公接納于你。”
李令公就是辛家琪的上司李晟了。短短幾個月,李晟已經由一位神策軍将軍升級成了宰相,如果沒有這場變故,只怕他奮鬥一輩子也只能做個禁軍統領吧?光晟感慨萬千,辛家琪見他半天不說話,關心地問:“張叔叔,你還在猶豫什麽呢?”
“沒什麽,”光晟嘆了口氣說:“家琪,我要回營去了,你自己多多保重。”
“等等,”辛家琪拍馬追了兩步,他一字一頓語重心長對光晟道:“張叔叔,以後每天晚上人定時分家琪都會來此等候,張叔叔如果改變主意了,請在這個時間段來東渭橋找我吧。”
這個年輕人倒是挺熱心的。光晟默默拱手一禮就催馬回營了。
光晟回到營中,依然無法入眠,作為一個久經滄海的老軍人,年輕人都能看出來的局勢變化,他不可能看不出來。他也不是沒想過自己可能的下場,只是他是性情中人,自從背叛大唐皇帝做了朱泚的臣子後,他的良心一直都很不安,現在如果再趁着朱泚勢窮落井下石以求自己的功名富貴,他真的做不來。已經一大把年紀了,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是不能不為家人着想。這才是他進退兩難煩惱郁結所在。他該如何做,才能既對得起良心又不致拖累家人呢?光晟輾轉反側,不知不覺帳中漸漸被晨晖照亮,新的一天又來臨了。
光晟望着帳頂,腦中忽然響起了安史之亂時王思禮在夢中對他說的話:“光晟,你我兄弟一場,也是緣份。我就要走了,現在天下不寧,時局動蕩。你是性情中人,容易沖動,亂世之中,行事更要謹慎小心、仔細掂量,千萬不能行差踏錯啊。”
光晟苦笑一聲,頭暈暈沉沉的,想着當年一腔熱血保家衛國平定叛亂的光景,他心中隐隐絞痛不已,誰能想到時隔二十多年,天下還是這麽動蕩不安呢。王思禮就是做夢也不敢相信他這個義弟有一天也會成為反賊吧?他喃喃自語道:“大哥,你告訴我,我究竟該怎麽做啊?”
第五十六章 時勢造英雄 [本章字數:3045 最新更新時間:2013-11-15 13:08:50.0]
朱泚垂死掙紮,命令韓旻、宋歸朝領着二萬人去攻奪武功,結果被渾瑊帶領吐番軍打敗,死傷一萬多人,韓旻逃回長安,宋歸朝單人匹馬逃到河中去投奔李懷光。
當初朱泚引誘李懷光背主叛君,害得懷光裏外不是人,懷光正恨得要命,宋歸朝作為朱泚的臣子,居然跑去投奔一個恨不得把朱泚剝皮抽筋的人,那不是往火上去澆油嗎?懷光甚至都沒給宋歸朝開口求饒的機會,直接把他抓了起來派人用囚車押着送給渾瑊。經此一役,朱泚元氣大傷,幾乎只有等死的份了。
五月,朱泚孤注一擲,派仇敬忠去攻奪藍田,又被唐将尚可孤打敗。李晟率領駱元光、尚可孤等軍乘勝東進,最後的決戰即将開始。
深夜,光晟正迷迷糊糊間,似乎聽到了什麽動靜,他睜開眼,一個親衛走進帳來,光晟坐起來問道:“什麽事?”
那個親衛顯然沒料到光晟還沒睡覺,被光晟這麽一問,他反倒吃了一驚,趕緊屈膝一禮道:“禀報大帥,皇上派使者來了,他要面見大帥。”
朱泚深更半夜派使者前來,一定是有什麽大事了,光晟警惕起來,伸手摘下挂在帳上的寶雕弓,又取了幾支箭藏在身上,才淡淡道:“那就請他進來吧。”他邊說邊摸起火石打火點燈。
朱泚派來的使者居然是他的侄子朱遂,有些讀者可能會以為朱遂就是朱滔的兒子,別誤會,朱遂的父親是朱泚的哥哥而不是那個連兄長都要算計的沒有半點親情的朱滔。
朱遂看到光晟拿着弓接見他,在這微妙時刻,沒有誰能信得過誰,受到這樣的待遇,朱遂雖然并不感到意外,他還是難免吃驚害怕。朱遂努力鎮定心神,佯裝平靜地說:“皇上請張大人即刻回京有要事相商,皇上說了,如果張大人不敢信任皇上,那就不必回了。”
光晟遲疑了一下,才道:“既是急事,光晟這就跟殿下回去。”
朱遂松了一口氣,滿臉堆笑道:“皇上果然沒有看錯人。”
光晟叫親衛将他的心腹副将喚醒,把軍中事務交待給他後,自己連夜跟朱遂回到長安城內。
大明宮延英殿裏燈火通明,朱泚端坐殿上,身邊還有幾位重要文武大臣,看這形勢,确實不像有什麽陰謀手段的。光晟跟着朱遂進殿,悄悄掃了一眼,懸着的心放了下去。朱泚迎了上來,光晟正要下跪行禮,朱泚已雙手拉住他,“張愛卿免禮。”
朱遂引着光晟入座,朱泚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鄭重地說:“目前的形勢,大家都心知肚明,朕就不多說了。大唐氣數未盡,長安城不是久留之地。當今之計,我們只有設法沖出重圍,再找一個根據地落腳,以便他日徐圖東山再起。否則的話……”朱泚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掃視衆人。所有人都明白,否則就是全軍覆沒屍骨無存,雖然他們在長安城裏目前還有将近兩萬人馬。
姚令言遲疑半晌,才大着膽子道:“自古成王敗寇,陛下已經失敗,天下藩鎮雖多,但是敢奉迎陛下的,只怕已是不多。依臣之見,目前唯一可去之處,只有泾原節度府。”
姚令言的話雖然不中聽,倒句句是大實話。朱泚把大唐皇帝李适逼得那麽狼狽,已經不可能再向他投降,那就只有逃往邊塞找一個藩鎮落腳這一條生路。天下雖然有許多節度使明裏暗裏在跟中央抗衡,但還沒有幾個敢明目張膽挑起造反大旗的,除了淮西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李希烈。泾州距長安不算很遠,又是西北要塞,目前的泾原節度使田希鑒還是朱泚加封的,以前朱泚曾擔任過多年的泾原節度使,在那裏本來就有根基。逃到泾州去,倒真是目前最佳的出路。
姚令言提出“巡幸”泾州後,朱泚沒有立即接腔,其他人也不敢搭話,大殿內陷入一片沉寂,姚令言不由驚出一身冷汗,莫非是自己的話觸到了皇上的痛處?他正懊悔不已,朱泚慢慢發話了,“去泾州倒是可行之策。”姚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