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不為後:暴君你等着 - 第 310 章 後悔

花溶驀地睜開眼睛坐起來,高聲說:“我怎麽了?你問我怎麽了?我就實話告訴你。我跟你這些年,天天過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早已受夠了。錦衣華服,佳肴美食是人之向往,我是個女人,沒有榮華富貴也就罷了,但自己丈夫身居高官,還要如此節儉生活,我早已受夠了……”

岳鵬舉聽妻子竟然出此言語,心裏十分沉痛,不由得松開她的腰,沉聲說:“十七姐,你嫁我時便知我這樣的性子,而非今日才知!李巧娘青春少女,尚且甘願與我們共度清貧……”

他不提李巧娘還好,此刻,花溶幾乎徹底崩潰了,冷笑一聲,大聲說:“所以我後悔了!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了。”

“!!!!!”

岳鵬舉喘着粗氣看着妻子眼裏燃燒的火焰,搖搖頭,又悲哀又失望。從未想到相濡以沫,志同道合的妻子,竟然是這樣的想法。

他站起身就走出去,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花溶側身坐起,聽得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是岳鵬舉咳嗽的聲音,然後,是李巧娘溫柔的聲音:“相公身子尚未痊愈,喝一碗熱湯歇息吧……”

她只聽得岳鵬舉咳嗽的聲音,聽不見他的回應。心裏既擔憂丈夫的身子,但聽得李巧娘溫柔的聲音,又緩緩躺下去,自言自語說,也罷,既然有其他更好的女人适合他,照顧他,就由他去吧。

這一夜,翻來覆去,哪裏睡得着?到天明時,悄然起身開門。岳鵬舉早已在外面的林間晨練,李巧娘跑前跑後跟着他,端茶倒水,穿衣遞帽,伺候得無微不至。清晨的朝陽下,花溶但見鵬舉正處于男人最好的年齡,李巧娘方是十八少女,驚覺這二人是那麽般配,英雄美人,更主要的,李巧娘體格健康,能替鵬舉生兒子!看來,太後還為此真下了一翻心思!

她多看幾眼,只覺自己身軀殘破,如垂暮的殘花敗柳,一陣氣血翻湧,如觸動舊時傷痕,悄然轉身,便又回到床上躺下,只覺一陣頭暈眼花。

岳鵬舉晨練完畢,在妻子門口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敲了敲門,但見她完全不回應,此時,幕僚李若虛已經來提醒今日的軍事會議,說朝廷派出左相張浚前來督師,等着會見各路将領。他只得趕緊去辦公務。

苗劉之變後,趙德基因為種種原因,暫未啓用秦桧,而是用了原本外放的張浚。趙德基對國內最大的憂患洞庭水寇十分擔心,派出岳鵬舉之後,為表示重視,便讓張浚親自督師。

張浚是進士出身,自來看不起武生,一見岳鵬舉,并不以“相公”稱呼,而是稱呼他的軍銜:“岳太尉駐紮洞庭月餘,如何用兵?”

岳鵬舉把自己的部署講了一遍。張浚半懂不懂,但又不便在這些“武人”面前顯示自己不懂,不便多問,只問岳鵬舉具體何日破敵,岳鵬舉卻不說期限。張俊便又暢談了一番自己的看法,岳鵬舉只是虛心傾聽,張浚見他态度恭敬,很是得意。

論事完畢,天色還早,岳鵬舉就回到辦公地點,和部署商讨,講述張浚督師一事。正議論到酣處,聽得一名侍衛禀報:“啓禀岳相公,有位姓秦的客人求見。”

“請進來。”

話音剛落,但聽得一陣大笑:“哈哈哈,岳鵬舉,你破得洞庭水寇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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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鵬舉見是秦大王,大喜,立刻站起身說:“秦大王,你怎麽來了?”

在座諸人大半是跟随岳鵬舉良久的部将,尤其是張弦等人,曾和秦大王共同在海上對抗金兵,淵源深厚,大多起身跟他厮見。

秦大王在安排的客座上坐了,大聲說:“老子來之前,先去打探了一番敵情,但見楊麽有好些氣派的大船,戰艦規模比老子還大,所以來觀摩觀摩你如何對付他……”

“好。我正想聽聽你對水戰的高論,你可是這方面的行家。”

秦大王也不客氣,坐下和衆人一番探讨。但見岳鵬舉拿出一疊繳獲的楊麽一艘尚未完工的戰艦的草圖,設計之精細,規模之龐大,饒是他也驚嘆一聲:“老子的五牙戰船尚及不上楊麽的規模,如此大船,得耗費多少錢財?楊麽這厮還說什麽均貧富,真的均貧富了,他造得起這樣的大船?”

衆人便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散會後,岳鵬舉十分熱情,大力相邀:“秦大王,去我家裏吃頓便飯。”

秦大王很久沒見花溶,心裏急切想去,可是想到她的态度,不願再去自讨沒趣,就拒絕說:“不用,老子自有住處。”

岳鵬舉此時也想到妻子的态度,再加上近日來他和妻子關系日益緊張,不願意再在這個事情上跟她發生沖突,便不再堅持。

秦大王轉身就走,岳鵬舉叫住他。秦大王但見他欲言又止,就瞪眼說:“你還有什麽事情?”

岳鵬舉搖搖頭,只說沒事。他本是想起妻子最近越來越反常,秦大王也算是妻子的故舊,而且還是她的“義兄”,百般無奈,本是想問問這個義兄,但想想不妥,還是忍住不問。

天色漸晚,秦大王悄然站在一棵大樹背後,看着前面的青草湖邊,一抹淡綠色的影子。

此時,最後的一抹夕陽已經落下,天際之間是一片豔紅的火燒雲。随着那抹淡綠色的影子越來越近,他覺得眼睛有點模糊,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夏日,相逢的第一日,也是這樣的一個黃昏,也是這樣的水天一色,一望無垠的沙灘上,那個赤腳的女子,一身勁裝,那麽瘦小,懷揣一把匕首,随時準備着最後一擊,不是殺掉敵人就是自戕身亡。

可怕的開頭,導致十年的蹉跎。

轉眼之間,沙灘變成湖邊,青草綠蔭,微波蕩漾。雖然不如大海的雄壯,但也煙波浩渺,浩瀚無邊。

綠色身影的女子低着頭,随手撿起身邊的石子,不時扔一顆到湖中心,偶爾嘆息一聲,心事重重的樣子。良久,她才擡頭看看西邊的晚霞,然後慢慢站起身。

秦大王靜靜地站在大樹背後,看着那抹淡綠色的影子翩然而來。她穿淡綠色絲綢紗衫,月白色的裙裳,裁剪精細,纖秾合度,尤其上面繡的暗紋底花,手藝不輸大內宮裝。她腳上穿一雙小牛皮的氣孔靴子,還是背着小弓,七色的花翎箭镞從身後出來,跟身後的晚霞相映成色。

匆匆十幾年,歲月無痕。

他心裏如擂鼓一般,轟鳴不休,好一會兒,他才鎮定下來,閉着眼睛,再睜開,這才閃身出去,開口叫一聲:“丫頭!”

花溶怔住,身影有些僵硬。她慢慢地擡起頭,看着黃昏裏對面那個高大的人影,好一會兒,才淡淡說:“秦大王,你有甚麽事?”

她态度冷淡,語音冰涼,可是,這絲毫沒有阻擋秦大王的激動心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但見她晶亮的目光,眼裏卻一簇危險的火焰,一怔,停下腳步,只說:“老子來看看楊麽的戰船。”

原來如此。秦大王是海上霸主,聽得楊麽水船厲害,自然如酒鬼見了美酒,特意來觀戰——這也說得過去。

秦大王見她不再開口,神情冷淡,仿佛說你要看就去看個夠吧,跟我有什麽相幹呢。然後,她就要擦身而過。他情急之下又說:“岳鵬舉這小子,考慮周全,布置得真不錯,我就決計想不到這一招。他是越來越厲害了,我看他這一戰,必然很快拿下楊麽。”

“哦。”

“今天,我參加了一場岳鵬舉的軍事會議,才發現他當真有過人之處。以前,老子是小瞧他了。放眼宋國,他絕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将領。他提出的方案……”

花溶冷冷說:“我對這些沒興趣。”

沒興趣?怎會沒興趣?以前,丫頭不是常常跟岳鵬舉探讨一起出謀劃策?她不是還做過一段時間勞什子“教頭”?

秦大王還是興致勃勃,他并不在意她到底說些什麽,只要她開口,只要能和她說話,也不管她說的是什麽,能聽到她的聲音,他都感到高興,大聲說:“我發現他的部下多為清高爽直之人,但缺乏圓滑圓通之士。幕僚如李若虛、于鵬、孫革、張弦等,都是如此……”

“這又如何?”

“這樣的一群人,若遇着明主,自然出将入相功成名就,但若是遇到趙德基這種人,只怕不得善終。”

花溶并不覺得太過驚訝,對于趙德基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她已經習以為常。尤其是此次他和太後居然不遠千裏,特意“欽賜”岳鵬舉侍妾,簡直令她怒火中燒。君君臣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難道君要臣納妾,臣就不得不納妾?口口聲聲不讓鵬舉絕後,明明是對自己苦苦相逼。

她聽秦大王此言,心裏隐約的憤怒,這也是她自從李巧娘來後,就再也不願意參加任何軍事讨論的原因,只想,這樣的昏君,保他作甚?他滅了楊麽或者楊麽滅了他,又有甚麽相幹?但這些想法,她只藏在心底,并不說出口,淡淡說:“待北伐成功,我夫妻自然身退。”

秦大王松一口氣:“你二人懂得隐退,倒還不至于太過愚蠢。”

花溶淡淡說:“多謝提點。”

秦大王見她又要走,立刻又說:“聽說張浚前來督師?”

“這又如何?”

“老子曾聽得康公公等議論朝政。說張浚此人,志大才疏,若他在內閣,必然會引進秦桧。”

花溶一驚:“何以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