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不為後:暴君你等着 - 第 309 章 違心質問

高四姐有點失望,正要說什麽,花溶已經婉言告辭。

她剛一轉身,背後的女眷便唧唧喳喳小聲議論起來:

“岳夫人真是美貌,已近三十的人了,一點不出老相……”

另一人說:“她不曾生育,不如我們這般辛苦操勞,自然不顯老相……”

“你小聲點。瞧,李巧娘來了……”

“啊?岳相公的如夫人來了?依奴家看,這李巧娘面帶福相,母憑子貴,日後必然得岳相公恩寵,超過岳夫人……”

“你們胡說什麽?岳夫人巾帼英雄,是朝廷敕封的國夫人,哪裏是區區如夫人比得了的?”

“國夫人又如何?不能生育就不如如夫人,你豈不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

花溶側耳聽得這些議論,真是心如刀絞,悄然在一棵大樹背後停下,但見李巧娘已經打扮停當,往衆人走去,衆女眷迎着她,神态極其親熱。

她悵然半晌,心想,李巧娘比自己适應這樣的生活。既然如此,又何不成全她?

兒子,生育,這是婚姻的一道坎,若邁不過去,任你天仙,也不過是一株假花。

知州的壽宴上,岳鵬舉是最高官銜的統帥,自然成了上賓。知州徐毅不停替他斟酒,其他将領和地方官也紛紛前來敬酒。

因為按照習俗是男女分座,岳鵬舉并未發現妻子沒到。到後來,徐毅的正妻進來敬酒,不停誇獎他的夫人如何端莊賢淑,他還大為高興。

這一日喝得高興,傍晚才回去。告辭時,才發現是李巧娘恭順地等在門口,跟徐毅的妻妾話別。岳鵬舉這才明白,原來妻子根本沒來。

李巧娘但見他的臉沉得出水來,柔聲說:“相公,走吧。”

岳鵬舉醉醺醺地跟着她就往回走,走出去裏許,才怒道:“夫人為什麽不來?”

李巧娘從未見他如此發怒,惶然說:“夫人說她要去城裏取訂做的衣服,說裁縫手藝好,排隊的人多,怕等不及,所以叫奴家代替……”她邊說邊抹淚,“奴家自知身份低微,僭越了,還請相公恕罪……”

岳鵬舉悶悶說:“是夫人命令你,你何罪之有?”

李巧娘這才擦幹眼淚,破涕而笑:“多謝相公寬恕。”她轉眼,見前面的路上,一路野花開得很好,忽然蹦蹦跳跳的去摘了,遞給岳鵬舉:“相公,不要生氣啦……”

她今日雖然也打扮簡樸,卻絕不寒酸,她手巧,自制了一件精美的裙裳,加上少女天生的嬌媚,看起來一舉一動別有風情。岳鵬舉但見她如小女孩子一般又哭又笑,哭時梨花帶雨,笑時天真爛漫,急忙後退一步,搖搖頭:“不要,不要……”

她固執地撅着嘴巴,神情十分可愛:“相公拿着嘛……”

不遠處,張弦和高四姐等看着前面的二人,高四姐笑着低聲對丈夫說:“岳相公多半好事近了。”

張弦也壓低了聲音:“我怎麽看着不太對勁?”

高四姐白他一眼:“李巧娘溫柔賢惠,是不可多得的好女人,加之又年輕貌美,岳相公喜歡上她也是很正常之事。”

“但以我看來,鵬舉不會如此輕易喜歡上其他女人。只可惜了岳夫人,如此才貌雙全的女子,為什麽老天會如此對她?”

高四姐也嘆一聲:“都說紅顏薄命。也許正是岳夫人太好了,什麽都是一流,所以上天要給她一個缺憾。實話實說,這些日子,我觀岳夫人,真是頂頂賢惠一個人,對待李巧娘親切和藹,也不醋妒。若不是替岳家香火着想,岳相公真不該納妾……”

張弦搖搖頭,夫妻二人都嘆一聲。

因為有李巧娘解悶,二人一路上說說笑笑回家。

岳鵬舉但見屋子竟然還是漆黑,妻子直到此時都沒有回來。他心裏稍微的一點安慰很快淡下去,任李巧娘如何乖巧安慰,也壓抑不住即将爆發的怒火。幹脆搬了張凳子坐在大門口,看妻子究竟要什麽時候才回來。李巧娘見他滿面怒容,再也不敢施展溫柔,去拿了一卷書,點了燈,柔聲說:“相公看着等罷。”

“不!你且退下。”

“奴家遵命。奴家先去替夫人準備一些茶點。”

“不用,她早已在外面吃了。”

此時,花溶正坐在家門口的一棵大樹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二人進門的情形。說說笑笑,一同歸來,猶如一瓢涼水澆透心底,初夏的天氣,竟如寒冬臘月。

好一會兒,她才從樹上悄悄下來,整了整衣服,才往門口走。

門口橫着一個人,大瞪眼瞧着她。她淡淡一笑:“鵬舉,你這是幹嘛呢?”

岳鵬舉強行壓抑住心中的怒氣,打量着她新換的一件淡綠色的衫子,悶聲說:“你今日何故不去赴宴?”

花溶輕描淡寫:“我要去拿衣服。”

“拿衣服?衣服就真的這麽重要?”

“鵬舉,你這是怎麽了?我不去,也交代了巧娘代我去,你何必小題大做?”

岳鵬舉氣急:“我這是小題大做?十七姐,你最近究竟是怎麽了?”

“沒怎麽呀?難道還不許我四處走走玩玩?”

岳鵬舉還是耐着性子:“你有什麽事情,一定要告訴我。我們是夫妻,有什麽事情不能解決?十七姐,你以前并不是這樣……”

“我以前是怎樣?”她笑着反問,“我跟你相識于微時,如今,你官居節度使,我改善一下衣食住行,難道有錯?”她幹脆說,“鵬舉,我的100兩黃金用完了,動用了你的一千貫俸祿……”

彼時,一千貫錢幾乎是中等人家一年的吃穿用度。岳鵬舉自從和花溶重逢以來,無論是婚前還是婚後,俸祿全部由妻子安排,家裏的一切開銷全是妻子掌管。兩個人都不喜奢華,所以除了花溶重傷需要買靈芝治療那一年,岳鵬舉的俸祿十有九成多全部用于貼補了軍需。如今見妻子眼也不眨地就将一千貫錢揮霍出去,他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情景,只是忍不住,提高了一點聲音:“十七姐,需知戰時艱難,多少将士缺吃少穿,你難道忘了昔日艱辛?”

花溶的眼神很是失望,淡淡說:“我原以為跟着你,總會苦盡甘來,沒想到……”

她言下之意,竟然是埋怨自己不讓她過榮華富貴的日子。岳鵬舉終究是年輕氣盛,更是加大了聲音:“我也沒料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她讪然反诘:“我是怎樣的人?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難道這也有錯?男人致仕,為的又豈不是封妻蔭子?”她說完,邁步進了屋子,再也不肯多說一句。

岳鵬舉捂着額頭,但覺一陣頭疼。這些日子忙于軍務,風寒并未痊愈,可是,妻子不但絲毫不問候自己,反而天天熱衷于精美服飾、美酒佳肴,這難道就是昔日跟自己同甘共苦的女子?到底是什麽令她變得如此庸俗不堪?

他按着額頭,聽得後面柔細的聲音:“相公,喝一碗熱湯吧……”

李巧娘已經換了舊衣服,端着紅糖水,溫柔地站在一邊。岳鵬舉搖搖頭,簡直沒有心思喝什麽熱湯,只說:“巧娘,你在這裏也委屈了,我見軍營裏不少尚未婚配的年輕軍官,自當為你擇親,不耽誤你青春……”

李巧娘雙目流下淚來:“奴家只求服侍相公和夫人,絕不敢惹二位生氣。是不是夫人她……”

岳鵬舉搖搖頭:“不關夫人的事,是下官處理家務事一團糟。”

李巧娘這才擦幹眼淚,只說:“奴家日後定加倍侍奉夫人。”

花溶倚靠在門口,聽着二人的對白,心裏更是疼痛難忍,惶惶然中,仿佛明白,自己和鵬舉的緣分已經走到了盡頭——不是他不夠好,而是自己配不上他,會令他“絕後”——無論多麽優秀的女人,遇到這樣的事情,自卑總是越來越深重,如此執念一起,便如一條毒蛇茲滋地在心底,落地生根,原本想克制情緒和丈夫好好解決問題,但每每看到他和李巧娘說話越來越輕聲細語,就忍不住妒忌攻心,滿腔怨憤,整個人徹底失控了,只想,那就變本加厲吧,與其這樣折騰一輩子,不如早早一刀兩斷,他要生多少兒子,都由他去。

夜已經深了。

岳鵬舉在門口坐了半晌,郁結在心,咳嗽好一陣子。心裏也很茫然,他跟花溶相識多年,二人自來濃情蜜意,幾乎沒有別扭的時候,尤其是成婚後,花溶整個人夫唱婦随,對他言聽計從,溫柔賢惠,夫妻相得,幾乎稱得上舉案齊眉。雖然有秦大王來那一次的争執,但那時他知道她的心結,知道如何開解。可是,這一次,目睹妻子一天天的變化,仿佛自她從京城出發的第一天起,就悄然發生了自己想不到的變化。這究竟是什麽原因?

他心裏也十分惶恐,在戰場上所向無敵,可以運籌帷幄,可在家務事上,尤其是千依百順的妻子一天天變得難以理解,他更是焦慮,只隐約地不安,如果持續這樣下去,自己和妻子豈不是會越走越遠?

他雖然氣盛,并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但自來妻子一生氣他就沒轍,沉吟半晌,還是推門進去。屋裏黑沉沉的,他點了燈,挨着妻子坐下,抱着她的身子,放柔了聲音:“十七姐……”

花溶只是閉着眼睛不說話。

他嘆息一聲:“十七姐,我們好好談談吧。”

花溶心裏一陣酸楚,卻淡淡說:“你要說什麽就說吧。”

他見妻子開口,松一口氣,手撫摸在她的面頰上,語氣十分誠懇:“我這些日子忙于軍務,無暇陪你。若你郁悶,可以跟我一起去旁聽參與,跟以前一樣。”

“我沒有興趣。”

岳鵬舉被她硬邦邦的一句頂得一愣,還是繼續和緩說:“你最近性子大變,究竟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