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寨相公 - 第 10 章 ☆、梅幹

窗外蟲鳴鳥叫,吵醒了林木的好夢。

她哼哼着,叫了幾聲好煩,不過多久,世界重新安靜下來,林木再次美美地墜入夢中。

夢裏,她一邊忙着掃滅面前的各色食物,一邊抽空表揚森森,問他從哪裏弄來的好吃東西。

“京城。”森森的狐貍眼笑眯眯地彎成兩條好看的弧度,他擡袖擦了擦林木的嘴角,“沒人跟你搶,慢點吃。”

森森總是那麽神秘。認識這麽多年,林木從來不知道他是哪裏人,從哪裏來,為什麽會出現在盤龍寨的後山,又為什麽可以突然消失得毫無蹤跡。

他不願意提起,所以林木很默契地不再針對以上疑問提出問題。

森森是誰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是森森。

光給林木帶東西吃,從來都不同她搶東西的森森。

國都京城來的東西就是好吃。

林木咂巴着嘴,舍不得吞下手裏最後半塊桂花糕。

“森森,不夠吃啊。”林木哀戚說着,戀戀不舍地将最後那半塊桂花糕扔入口中。

奇怪的是,森森那頭一反常态的沒有回應。

詭異地沉默。

林木擡頭,震驚發現坐在對面的人竟然變成了薛明軒。

冷冰冰地黑瞳盯着她,默默不言。

好心情頓時消失殆盡,林木垂頭,仿佛一桶冷水從頭潑下。森森哪裏去了?林木奇怪。

林木努力嚼着,嘴裏頭那半塊桂花糕像一團軟糯的棉花團,沒有味道沒有香氣,還吞不下去。林木奮力地咔咔咬起來,然後聽見薛明軒清冷地聲音,“好吃?”

“啊!恩。”該說什麽好?你之前沒出現的時候挺好吃的,現在怎麽嚼都沒味道啊。

味道,你大爺的哪裏去了,哪裏去了?

林木的雙排牙齒努力撕咬着,可是桂花糕還沒有半點能吞下去的動靜。

“嫂子。”不知道哪裏跑出來一個聲音。

林木左右看去,除了靜坐地薛明軒,她沒有看到別人。

“啊!!!”莫非有神仙?

林木想着自己八成要被召喚着飛天成仙,頓時興奮異常。聽說神仙是不吃東西的,得趕緊把嘴裏的桂花糕解決了,省得浪費糧食。

林木想着,更努力地嚼起那團口感奇特軟糯異常的桂花糕。

奇怪啊,怎麽甜甜的桂花糕變成鹹的了?

在林木奮勇同嘴巴裏的桂花糕做鬥争的時候,那個神仙聲音又響了起來。“四哥,嫂子都這麽睡覺的?”

四哥?

啊!!!薛明昂!!!

林木一驚,立即醒轉過來。

然後,她終于明白那塊桂花糕為什麽左右都咬不動吞不下而且還有鹹鹹的味道了。

因為,她正在全力啃咬着床單一角,口水嘩啦啦地流了一灘。

林木很囧很尴尬,流口水不重要,咬床單不重要,畢竟,這也不是她林木第一次了。

重要的是,薛明軒站在床頭端着一只白瓷碗,微微皺起眉頭用很複雜且帶着些許不解的眼神正認真端詳她。

不不不,薛明軒不重要,重要的是薛明軒身後探出一個腦袋,用驚訝萬分的表情詢問,“四哥,姑娘家都是這麽睡覺的?”

敢情,林木這一瞬間把全世界姑娘的臉都給丢光了?

清清嗓子,林木尴尬回複薛明昂,“我已經不是姑娘家了。”她木木姑娘從那日烏龍的和薛明軒扯了張婚書後,嚴格來說,确實已經不是姑娘家了。

尴尬完畢,林木的起床氣立即大爆發。

“相公!你娘子我睡覺的時候為什麽會有陌生人在這裏?”林木質問。

薛明昂從薛明軒身後跳出來,“嫂子,我什麽時候成了陌生人了?”

他嫌林木說話不厚道,滿溢着起床氣的林木嫌他格外礙眼。“相公!以後我睡覺的時候,你能不放人進來嗎?”形象不光輝不燦爛,被薛明軒瞧見沒什麽,反正林木也不屑于在他心裏能留個多麽宏偉的形象。但是被薛明昂看見并大聲提出疑問,林木的面子很是過不去。

“四哥,……”薛明昂委屈嘟嘴抗辯。他不過是針對親眼所見的震撼景象提出疑問,怎麽就惹到嫂子大人了?

抗辯語句還未出口,薛明昂把已經到了喉嚨眼的話生生吞了下去。他四哥,薛明軒瞥了他一眼,清清淡淡地說了一句,“出去吧。”

薛明昂頓時像霜打的茄子,火速蔫了下去,乖乖地往門口蹭。

不過發發起床氣,林木呲牙咧嘴地嚷嚷其實并不代表她真的有什麽脾氣。看着薛明昂凄楚哀怨地關上房門,林木咬着下唇偷瞄薛明軒一眼。

一如既往地冷清,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原來,享受冷面冰山待遇的不只是她林木一個人,薛明軒對任何人,包括至親的家人也是這麽一副冷漠的語氣。

這麽想着,林木突然對薛明軒一視同仁的冷漠态度有了一丁丁的好感,怎麽說,她都算比薛明昂的待遇好點吧。起碼,她還能坐在床上悠閑地打兩個哈欠,起碼,薛明軒沒有叫她滾蛋。

诶?不對。不是薛明軒不叫她滾蛋,而是她一直都企盼着圓潤地快速地逃離京城,只不過是因為泰安公主的原因,薛夫人和薛明軒一個勁地不同意啊。

可惡。林木想,她差點被自己繞進冰山海市蜃樓的美好一面中。

門吱呀一聲關上,薛明軒坐下,将手中的白瓷碗送到林木嘴邊。

濃烈地中藥苦澀味直沖鼻子,林木眉頭皺成一把,“幹什麽?”

“喝藥。”

“我身體倍兒棒,喝藥幹什麽?”林木一縮脖子,躲過薛明軒的步步緊逼。

“你暈了兩天。”

“兩天?”林木震驚。難怪她的肚子可勁地咕嚕嚕直叫,難怪她在夢裏面一直手腳不停地胡吃海吃各種東西。

薛明軒點頭,勾住林木的後襟把她從床角拖出來,白瓷碗送到嘴邊,林木被他掐得死死的,翻着雙大白眼珠子猛瞪他。

薛明軒:喝藥。

林木:我已經好了。

薛明軒:大夫說,要喝三劑才能徹底好。

林木(汗):光聞着就覺得好苦啊。

薛明軒:喝完就不苦了。

林木很郁悶。跟薛明軒簡直無法溝通。

她不喜歡喝藥,從小就不喜歡。老娘在生的時候總是會采些青梅腌制成陳皮梅幹,等到林木生病了就會拿出來給她送藥。

一口藥,一口梅幹。于是苦澀難以入口的藥汁,在酸酸甜甜的梅幹輔佐下,被林木輕易地吞咽下去。

老娘走後,再沒有人會去采摘山裏的青梅,做那複雜無比的陳皮梅幹給林木了。

也從那時開始,林木再不願意喝下苦澀的湯藥。

她寧願慢慢地捱着,捱到病痛抽絲一般慢慢從身體中剝離殆盡。

在某一個燒得昏沉沉的傍晚,她迷迷糊糊地爬到盤龍寨後山的小坡,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看着頭頂滿樹的青梅,眼淚不停不停地往下掉。

身後,一個清朗地聲音問,“想吃嗎?我給摘,不用哭。”

林木回頭,看見一個麥色肌膚的男孩呲出兩排白森森地牙齒朝她真誠微笑,一雙狐貍般的狹長丹鳳眼眯成了好看的弧度。他拍拍林木的腦袋,哧溜一聲爬上樹,哧溜一聲滑下來,兜了滿懷青翠翠的果子。

“給。”男孩說。

林木疑惑。她只吃過做成梅幹的青梅,不知道原來青青翠翠的果子原來也是可以吃的。

男孩催促,“吃吧吃吧,別客氣。”

抵不過盛情邀請,林木猶豫地拿起果子,蹭蹭果皮上的塵土,半信半疑地大口咬下,頓時酸歪了下巴。

哈哈哈哈!!!!

男孩大笑,扔了滿滿一兜的青梅,“原來是個這麽嘴饞的丫頭,青成這樣能吃麽,傻的。哈哈哈哈!”

或許是當時病了,燒得糊塗了,暴躁易怒的林木竟然一反常态地默默看着那個嘲笑自己的陌生男孩。揉了揉酸歪的下巴,淺淺笑了笑,說:“恩,好酸,不好吃,”

她說着,淚水邊不由自主地撲通撲通掉下來。難怪,青青的梅子這麽不好吃,所以老娘才會用很多很多複雜的工序,将它們做成梅幹哄騙自己喝藥。

林木無聲抽泣着,肩膀止不住地聳動。

男孩皺眉,“我又沒欺負你,梅子是你自己啃的,不要哭。”

林木依舊哭,沒有抗辯。

男孩歪嘴不滿,“不要哭啦。”

林木依舊哭。

男孩無奈,“怎麽樣你才能不哭呢?”

啜泣聲中,林木含混不清地說,“你有沒有陳皮梅幹啊?”

“啊?”

“陳皮梅幹。”

“沒有。”男孩攤手。實話是,他沒聽過這東西,吃的麽?

林木擦擦眼淚,“哦,那算了。”

蹬蹬往寨子的方向走,林木揀了兩顆青梅,算是對這東西的本味留個紀念。

男孩跟在林木身後不滿抗議,“你不問我的名字嗎?”

“為什麽要問?”林木眼角仍挂着淚珠,奇怪道。

“不做個朋友嗎?”

“哦,好吧。”

男孩似乎很傷心,耷拉着腦袋,“不要一副這麽不情願的樣子。”

林木說,“我沒有。”只是被高燒燒得有些不清醒罷了。

男孩撅嘴,非常不滿意地一字一句告訴林木,“我叫森森,跟你的名字林木很像,很多個木的森森。”

林木怔怔看他,“你怎麽知道我叫林木?”她記得沒主動說過自己的名字。

“有的,我摘果子的時候你說的啊。”男孩不自在地撓撓頭。

“有嗎?”

“有的。”

林木想,自己果然是被燒得糊裏糊塗了。

……

薛明軒說,“必須喝。”

林木咬咬牙,“有陳皮梅幹嗎?”

是的,要她喝藥,必須要陳皮梅幹。

薛明軒的眼神一會轉陰一會轉晴,陰晴轉換了幾次,他問,“有就喝?”

林木堅定點頭。

薛明軒起身将碗放在桌上,對林木說了句“等等”,便徑自走了出去。

林木重新躺下,卻再怎麽也睡不着。

遠遠傳來此起彼伏地夏蟲鳴叫聲,襯得自家院子裏格外安靜,安靜地有些詭異。林木胡亂披了件衣服走了來,站在廊上瞅了瞅安安靜靜地院子。

她記得在夢裏,無數的夏蟲鳴叫聲吵得她心煩意亂,一個勁地瞎抗議。卻原來,這院子裏竟然如此安靜。

夢,果然一點都靠不住。

林木坐在通往院子的第四級臺階上,抱着腦袋擡頭仰望巴掌大的天空胡思亂想。

冷冰冰的薛明軒有個和他一樣清清冷冷的院子,老爹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原來,沒有生命的院子也是可以類聚和群分的。

掃眼間,林木發現臺階旁放着一個小小的竹簍。林木好奇,拿過竹簍打開來,頓時聽到震耳欲聾的蟬鳴聲。

靠!小半簍子黑漆漆來回爬動的蟬,誰藏在這的,吓死個人了。

正在這時,拿着個小紙包的薛明軒緩緩而來。

走到林木身邊,坐下。薛明軒扒開小紙包,皺皺眉頭,拿了顆梅幹出來問,“是這個?”

林木眼光爍爍,“哪來的?”跟印象中老娘做的陳皮梅幹看起來差不多。

見林木高興,薛明軒勾勾嘴,浮起若有似無的笑意,“嘗嘗。”

林木接過,咬了一口,高興地快要飛起來,“哪裏來的?”

薛明軒有些窘迫,“買的。”

林木看出他的表情詭異,于是湊過去逼問,“恩?”

“二嫂托人從她老家買的,我,剛剛去偷的。”

“……”

薛大爺原來也會偷東西,并且還是為了哄林木喝藥。林木說不出應該鄙視他還是感謝他,只好努力笑了笑,對他說,“謝謝,很好吃。”

很有記憶裏老娘做的陳皮梅幹的味道。

薛明軒的面上似乎有了點喜悅,他将藥端出來遞給林木問,“可以喝了?”

林木很開心地接過來,一口藥一口梅幹。

喝完,将碗放在一邊,林木拿起階邊竹簍搖了搖,蓋好的竹簍傳出輕微地蟬鳴聲。

“這是要幹什麽?”林木問。

薛明軒略略皺了皺眉頭,也不知是高興還是不高興,說了一句:“你說,很吵。”

很吵?

夢裏那會兒說的很吵麽?

難道,這一簍子的蟬都是薛大爺抓進來的?

所以這個院子才這麽安靜?

……

林木怔怔看着薛明軒,他清清冷冷的眸子裏有些忽明忽滅似是而非的光亮閃爍。林木恍惚中覺得,薛明軒似乎沒有過去那般令人讨厭,靜靜地淡淡地面無表情地樣子後面,似乎躲藏着一張誰也沒有看見的柔軟面孔。

林木還沒有發呆完,薛明軒就開口了,“你說很吵的時候,吵到我睡覺了。”

“……”

原來,只是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全文修得好艱難……寫了三個開頭,都屬于面目全非劇情故事大改動啊……淩晨,在這個新坑裏面打滾,表示以後再也不鎖文全修了……傷元氣啊……傷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