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不為後:暴君你等着 - 第 602 章 敵人的心髒

秦大王,他究竟在哪裏?

他是否還活着?

兩柄開山刀同時砍向花溶,在她的背心,撕碎的袍子如荊條,飄揚,模糊,在火光裏,細碎碎的,和她的滿頭白發一樣……刀風滑過那些細碎的背景,然後,即将深入她的背脊,終結她這充滿了痛苦、逃亡、不甘、颠沛流離的一生!

秦大王怒了!

他巨吼一聲,須發倒豎,目眦盡裂,碩大的身軀仿佛在暴漲,沒有任何的攙扶,躍上了一匹沖上來的大黑馬——那是他的大黑馬,在忠心地尋找着主人。

它聽到這嘶聲,竟然矮了下身子,他一躍而上,手裏的割鹿刀如一道閃電劃破長空:“丫頭……丫頭……老子要殺光你們這些金狗……金狗……”

就如一頭疲憊的獅子王,在最後一刻凝聚能量,捍衛着自己的族群,自己的女人。

兩道鮮血飛濺,兩顆人頭瞬間落地。割鹿刀,幽幽的,泛着一股血清色,那麽寒冷。

花溶身子一軟,他手一撈将她抱在懷裏,緊緊摟住:“丫頭,丫頭……”

她笑起來,精神一松懈。啊,就是死了麽?死了也行啊。

身後,一柄長槍攔住了追上來的金兵,是反應過來的陸文龍,這一刻,他忽然長大,頭腦那麽清楚,又或者是下意識地,只想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大聲吼道:“大壞蛋,你快跑,帶媽媽跑……”

秦大王正要贊他一聲好樣的,一開口,那股氣忽然洩了下去,再也沒有絲毫的精神,仿佛元神已經耗盡了,就如一盞燈,馬上就要熄滅了。他的手一松,花溶幾乎掉在地上,可是,她卻馬上反應過來,焦慮地喊:“秦尚城,你怎麽了?”

他的高大的身子,一個勁地搖晃,要從大黑馬上掉下去。可是,豹子般的大眼睛卻大瞪着,看着眼前焦慮的人兒,忽然有點恍惚,她如此焦慮——她因何焦慮?

她一躍身,又上了馬背,伸出手臂攙扶着他,牢牢地,焦慮地喊:“你堅持住……秦尚城,你不許死……”

“丫頭,我,不想……死……”她都焦慮地活着,自己怎麽能死?自己怎麽想死?不,一點也不想。可是,眼前已經出現了幻覺,金星亂冒,仿佛死神在靠近,飛速地騎着風火輪,拿着拘魂魄的大火圈,一個勁地往自己身上套。

他憤怒着,伸出手,要把這個黑白無常趕走,大聲地咆哮:“滾滾滾……滾……”可是,聲音卻那麽微弱。命運,這就是可怕的命運。

“你不許死,死了我再也不會理你了……秦尚城,你不許死……你聽見沒有……”她尖銳地叫,白發掃在他的面孔上、眼前。

觸目所及,一片慘白,比眼前的金星更加刺眼。那是她的白發,白發啊!自己怎能只剩下她一頭的白發,獨自在這個世界上流浪?他徹底怒了,就算是命運又如何?命運又算得了什麽?不死,就是不死!

她的身子劇烈地發抖,根本扶不住他要倒下去的高大的身子。

“丫頭……”他的身子搖晃得更加厲害。

她牢牢從後面拉住他的腰帶,就像一個小孩要抱住一個大人,卻又怎麽抱得住?因為懼怕,手又不停地往下滑,驚懼地要哭泣,又哭不出來,牙齒格格的,不停地哆嗦:“你要死了……我怎麽辦啊?我怎麽辦?……”

一口氣要掉下去,卻總是在喉頭打轉,耳邊模模糊糊的,全是那個絕望的聲音:“我怎麽辦啊?我怎麽辦?”

自己都還沒好好照顧她,怎能死?怎能?自己死了,誰還能照顧她?

他迷迷糊糊地,只是不停地想要擁抱她:“丫頭,丫頭……我一輩子都會照顧你,不要怕……別怕……”

“快,抓住秦大王……”

“四太子說,只殺秦大王,不許殺其他人……”

“只殺秦大王一個……”

“快砍下秦大王的頭……快……他跑不了了……秦大王,你跑不了了……”

是金軍,陸文龍,他畢竟抵擋不住這樣數量的金軍。就算是金軍顧忌着,不敢殺他,他也抵擋不住,幾人跟他纏鬥,其餘人等已經沖上來,務必要宰掉那個獅子王的人頭。

“殺掉秦大王,賞賜黃金一萬裏……”

“秦大王,快說銀子藏在哪裏?”

“若能交出貢銀下落,還可饒你不死……”

“殺了秦大王……”

他們還在尋找,因為這群人已經快犧牲殆盡,卻至今都沒有任何貢銀的跡象。就連被瘋狂沖昏了頭的金兀術也忽然想到了這個問題——這群人沒有攜帶銀子離境,那麽,銀子在哪裏?

混亂中,他仔細地看,秦大王,花溶,這兩個關鍵人物都在這裏了,銀子還會去哪裏?

難道還留在金國境內?還在燕京周圍?

他騎在烏骓馬上,正要向秦大王殺過去,親自斬下他的人頭,卻忽然覺得很是蹊跷。

秦大王在鋪天蓋地的喊殺聲裏,目光已經十分散亂,只是努力掙紮,只想回頭看看那個徒勞無功的女人,就是最後一眼。

最後一眼也要看看啊。

晚風吹過,敵人呼嘯過,無數人在嘶喊,無數人在掙紮……可是,他什麽都聽不到了,只能看見那随風吹來的白發,散落在自己的肩窩,掃在自己的胸口。她嘶啞的嚎啕。

自己已經是她的整個世界了。

自己怎麽舍得扔下她?她甚至連黑發都沒有了。

人生的絕境,莫過于此。

“大壞蛋,走啊,你們快走……”

“媽媽,快走,快……快……”

陸文龍滿臉都是鮮血,也不知是他的還是敵人的,長槍如憤怒的大火,熊熊在燃燒。心裏充滿着無比的憤恨,不甘,第一次,站在和大金國的對立面——那些金人,都是自己的敵人啊!

金兀術遙遙看着他,正要策馬追過去,卻面色遽變。

只聽得耳邊連續數聲“轟隆隆”的巨響——西邊的天空,無數的硫磺彈投擲而來,裹挾着巨大的氣味,一點就燃,仿佛連營寨的大火,潑天地蔓延。

這流彈肆無忌憚地投擲,因為秦大王的隊伍已經很少了,而且都集中在中心,但四周的金軍就慘了,他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轟炸,威力還不怎樣,可怕的是那種揮發的古怪的油味,一沾染上,整個人都成了一團火。于是,金軍,戰馬,被燒成一團,自相踐踏,呼爹叫娘,亂成一團。

秦大王大喜,氣若游絲:“劉武,是劉武這小子來了……丫頭,是劉武……”

花溶靠在他背上,已經無心聽他說什麽了。累了,太累了……甚至,她連秦大王聲音的破碎和斷裂也聽不出來。

只不停地喃喃:“不死……你不要死……”

在金軍的驚愕裏,陸文龍得以喘一口氣,他也看到了這場可怕的大火,尤其是大金的拐子馬,是重甲裝備,有皮鏈子系着,這一燒,完全無法逃竄,傷亡之可怕,就算是敵人,也看得觸目驚心。

他卻又覺得高興,忽然聽得那一聲聲絕望的呢喃:“不死,你不要死……”

他熱淚盈眶,想起秦大王獅子王一般威風凜凜的摸樣。秦大王是個大壞蛋,他是個愛說是非的壞蛋,可是,他待媽媽那麽好,那麽勇敢!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麽,只是不停地揮舞着長槍,阻止任何人向他們靠近。

金軍見對方來了強大援兵,大火彌漫裏又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敵人,馬上就要速戰速決。

“小王子,快讓開……”

“小王子,那是四太子通緝的要犯,是我們大金共同的敵人……”

“小王子,你不要不知好歹,快讓開……”

“小王子,你再不讓開,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他在金軍的喝罵聲裏,充耳不聞,無動于衷,也沒有什麽明确的目的,只是想,那兩個人不死,一定不要死。

遠遠地,少數僥幸生存下來的,正在苦戰到最後關頭的宋軍,也見到了那沖天的火光,知道是己方的援兵來了,頓時來了精神,紛紛奮力沖過來,圍繞在秦大王等人周圍。

沖天的火光裏,只見一名金将舉着大刀沖過來,他沒戴頭盔,衆人都看得分明,尤其是他那只黑色的眼罩,此人正是劉武。

劉武一邊尋找着秦大王的下落,一邊大聲吆喝:“沖啊,大夥兒沖啊,出關,往哨樓的方向,沖啊……”

劉武一騎絕塵,揮舞着大刀殺來,邊殺邊指揮着撤退的方向。他的硫磺彈是分開的,他一身金軍重甲,跟在他身邊的人也是一身銀色的重甲,跟金軍的裝備略有顏色上的差異。但黑夜裏,誰又會注意這點小小的細微差別?他們都是在最混亂的時候殺來的,劉武一直在等待機會,他早已靠近,卻無法得到機會,也無法強行突破金軍的封鎖。只能在黑夜的掩護裏原地打轉。可是,花溶揭露陸文龍的身世的時候,所有人都呆了,金兀術也呆了,金軍忽然失去了統帥,沒有任何人在意那支忽然多出來的——金軍!他們以為,那是一支趕來增援的金軍而已。

只是這支金軍,每一個人袖子上都系着一道黑布條。這些人混雜在金軍裏,從三個方向投擲硫磺彈,利用己方的先知和戰馬的腿力一往無前地沖殺過去。

那是秦大王常用的游擊戰的變種,這些人游走在敵人隊伍裏,簡直如一條條蟲忽然鑽進了敵人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