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心知 - 第 19 章 亂鬥

皇上兩眼發紅狠狠盯着已經熟睡的人,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他本來離穆清有兩尺遠,兩尺該是個不遠的距離,可他還是想往前湊湊,想仔細的再看一眼,然他不敢動,他怕他一動就驚醒睡着的人,那樣,他想找的人就又不見了。

時間真的是這世上最最神奇的東西,兩年間有人一丁點都沒有變,可有的人确乎是已經變了,穆清确乎是變了的,她的容貌變了,神态變了,連整個人的氣韻都變了,變了的穆清不是皇帝要找的那個。然眼下,安靜熟睡的人就突然間,就那麽的仿佛瞬間倒回去了兩年前,穆清熟睡時候身上露出的東西和之前一模一樣。

尋常人認人看臉,可皇帝認人不是看臉,他有他認人的方法,尤其對着穆清,這個頭一回讓他産生将一個人占為己有的想法的女人,即便她和億萬東西一起燒成灰,他也能在灰堆裏扒拉出她的,所以一個月前就算黑燈瞎火隔了老遠的距離,人影一露不用看臉,他就知道那是他的東西。

他的東西在躲着他,還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将自己整的面目全非,有那麽一瞬間皇帝憤怒的不能自已,然同時又手足無措彷徨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這世上他從來不認為有哪一個人是屬于另一個人的,他是皇上,他可以取任何人性命,可他不認為他能輕易的取走誰的性命人家就屬于他,而且他也不稀得要那些個肮髒的東西。可穆清不一樣,她是屬于他的,不管誰說,她就是屬于他的,他根深蒂固的這麽認為,那是他的玩意兒,就是他的。

他的東西拼了命的要逃離他,人家不願意當他的東西,這在以往根本管你願意不願意,我想要你你便就是我的了,可現在,我的東西是我的東西又不是我的東西,不再是我想要時候的樣子,他又是要怎麽辦,不要了?不要了?那便不要了罷,縱然這東西仿佛心魔似的魇了他整整兩年,算上之前的時間魇了他五年,可不要了該是不再魇他了罷。

可是突然間,你以為不是你的東西又變成了你當初想要時候的樣子,你該是要怎麽辦?

皇帝将眼睛睜的眼角都繃的生疼,張着嘴口水滴滴答答的也顧不上管了,對着睡着之後同往日氣息相同的人氣的渾身發抖。

我不要你了,怎的你就是不放開我,我該是要将背叛我的東西處理了去,我該是要每天能睡個好覺了,該是快快活活的當一個皇帝了,可我為什麽還要将城門看的嚴嚴實實的怕你跑了,不敢将那一個個同你一道的碎屍萬段了去,我怕你再跑,怕你冷冰冰的同我說皇上民婦不敢,皇上,民婦不敢。你怎的就不放過,怎的就存了心的想出那一個個的借口要擺脫我?若是你将那些個你認為的萬全計量那些個心思放在我身上,我們該是個快活的樣子,你怎的就存心不讓我快活,存心不讓我過好日子,存心要害我?

皇帝生平最恨別人的欺侮,他小時候被欺侮怕了。皇帝生平最怕失去,他從小到大沒有什麽東西真正屬于過他。

然眼下,只要穆清醒來,與以往判若兩人的穆清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皇帝,他生平最恨的東西就擺在他眼前。

心裏有一萬個恨的皇帝該是劈手将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砸出個腦漿四濺以解心頭之恨才好,然皇帝只将自己繃出了那麽個模樣,撅着屁股一動也不敢動,兩眼上上下下來來回回的四處巡視睡着的人。

怎的就瘦成這個樣子,怎的就變成這樣個黑鬼模樣,男不男女不女的樣子這世界上頂頂難看頂頂醜了,簡直醜的人要作嘔,皇帝心說。

興許是皇帝的目光過于惡狠狠強烈,睡着的人一個呓語手腳微動,能擺出這世界上最兇神惡煞嘴臉的人就僵硬的同那冰棱柱子一樣了。

索性睡着的人只是一個呓語又睡過去了,冰棱柱子慢慢化了點,依舊張着嘴一丁點一丁點的往人家身前挪,同那癡傻子一模一樣。看樣子該是想要摸摸人家,想要在人家身上動手動腳了,只是手張開,不敢落下來,張開的手就是個無處着落的樣。

穆清先前睡着的時候是将自己鞋脫下來的,刻意将自己腳放在太陽底下曬曬,望着那太陽光能将腳上的淤血烏青給曬得散散,她只是将鞋脫了,襪是萬萬不敢脫的,雖說這地方只有自己一個,但到底是外面,襪自然是不能脫,因了姿勢的緣故,那襪口就稍稍有點張開,張開的一點縫兒裏露出的皮膚竟然白得刺眼。

那點白怎麽能逃得過皇帝的眼睛,皇帝無處着落的手,終于着落在人家腳邊兒上了。他原是個正面跪着的姿勢,這時候就側了身體轉過去頭對着人家腳,臀腿對着人家頭臉,姿勢甚是滑稽,他無所覺,只小心翼翼的擡起一手伸出一根手指慢慢的将那開口的布襪勾到人腳踝上。

于是大片的白就露了出來,在太眼光底下簡直能白得要滴出奶汁來的樣子,白嫩渲乎,同那露在外面的頭臉雙手像是兩個人的身體。

看見這腳踝,再想起那頭臉,皇帝心頭一陣惱恨連并滔天怒火又燒起來,然還是個不敢大動得樣子,只咬牙切齒的咽着口水将那布襪子一點點從別人腳上褪去,然後驟然不動了,那腳面上大片的烏青和紫黃将個女兒家的腳畫成個沾染惡疾的模樣。

皇帝是想不起這腳上的顏色是他的傑作的,可是仔細看那顏色半天方确認只是尋常淤血,怎的就将自己弄成個這樣,怎的就非要從宮裏出來,為什麽要從宮裏出來,怎的就……想着想着就又全是憤恨全是要抽身就走的想法了,皇帝于是再沒往下想,只是順着心意再不管能不能将人擾醒還是怎的,只幹脆利落的一把捏住了人家露出來的腳。

穆清再是裝不下去,閉着眼睛奮力将自己腳抽出來,皇帝一個不察,攥在他手裏的腳竟然就那麽被抽出去了。

他還維持個撅屁股對着人家頭臉的姿勢,睡着的人已經一咕嚕坐起來,手忙腳亂就要将鞋襪套上。

“你幹什麽,給我打住!”皇上直覺就是呵斥,可是穆清哪裏是管那些個的,只低頭将襪子套腳上,手剛一沾上鞋那鞋就被劈手奪走了,然後穆清瞪大眼睛看着皇帝一揚手将自己的一只鞋扔了個老遠。

“皇上,皇上恕罪,民婦聖前失儀,請皇上贖罪。”穆清不敢置信自己的鞋竟然被奪走扔出了,,不敢置信的同時理智又回來了,連忙起身跪好,央着皇帝贖罪。

一瞬間皇帝氣的就要發瘋,也不管什麽,也不起身,就那麽一把将還跪着的人拖死狗一樣的拖起來,抓着穆清肩膀不顧人家身體還未站起來就那麽拖在地上走,一瞬間被重新又陰陰沉沉端莊本分已經變臉的人氣的胸口發疼。兩年前對着穆清不敢做的動作仿佛這個時候都敢了,對着一張這樣的臉他就真能下的去手要打要折騰。

于是就那麽提溜着人往三樓的樓梯口走,沿途将那擋路的書架推了個四仰八叉乒乒乓乓,只将穆清駭的面如紙色,一時連驚呼都出不來。

“你讓朕恕罪,朕便恕你的罪。”皇上惡狠狠地說話,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手裏拖着的人給撕碎了生啖。

穆清已經徹底是軟了身體,渾身一點力氣都使不上,先前在宮裏的時候她只恨她死不了,這個時候她卻是不能死的,老父還在苦寒之地,兄長叔伯都在遙遠地方充軍,能接濟他們的就只有她了,她怎麽能死,于是就奮力求饒。

“皇上,皇上民婦聖前失儀,罪當該死,皇上,這是太傅府,萬不是行刑的地方……”穆清只是一疊聲的說這些個,皇上臉上已經猙獰了。

“你确實罪該萬死,今日朕便成全你,死在朕手裏也是家族榮光,劉家我會善待。”皇帝說完話,人已經是站在樓梯口,下面便是二層。

穆清只覺自己身體已經騰空,皇帝抓着她的肩膀就那麽單手将她舉高是個要扔下去的舉動。

“皇上……民婦罪該萬死……民婦……”穆清剩下的話還含在嘴裏,皇帝聽着她一口一句的“民婦”惱恨的忍耐不住,胳膊一使力就将人扔出去,顯是個不摔死人不罷休的力道。

穆清閉着眼睛感覺自己的臉被空氣劃得生疼,這回該是要死掉了罷,卻不料将要落下的時候打斜裏飛出一條影張開雙臂就将人劃拉進自己懷裏。

範寶和被落下來的人撞得肋巴骨一陣生疼,蹙着眉頭還未及看懷裏臉煞白的人,人就被從上面飛下來的身影橫着甩出去了,原本抱在懷裏的身體自然是落到別人懷裏。

“小五你個小王八羔子,有你這麽對你親舅舅的麽?!”在空中打了好幾個璇子才險險站定的寶和看見将自己甩出去的人時氣了個倒仰,邊罵手心裏就攥了一把針要射他那外甥皇帝。

“範寶和你給朕滾蛋,少在這瞎摻和。”卻是一向話不多的皇帝也是張口罵寶和,同那街上的流民也似的。

“老子打死你個不孝龜孫。”寶和一時被氣的胸口發疼,手裏的針就再是不吝惜,一根不留的射皇帝。

“朕哪有個餓死鬼舅舅,姓都改了,還姓飯。”皇帝手裏托着個大活人這時候嘴裏伶牙俐齒的不得了,左旋右飛的躲着銀針,只心裏是真的要急死,他這個麻煩精舅父一來,不把天攪翻就不是他舅舅。

“老子平生就怕餓死,怎麽着,就要姓飯,也輪不到你個毛都沒齊的小王八羔子管!”寶和聽聞個當外甥的回回見他就這麽說,一時也生氣,追着外甥就開始打。

舅甥兩人漫天的來回過招,險些是要将這書房拆掉,于是太傅府裏一幹學生門客連同府裏的人終于是吸引來了。

聽聞底下人聲傳上來,皇帝終于是一腳将範寶和踢的從窗戶裏飛出去,範寶和被踢出去也沒落地,衆人眼睛一花就見從窗戶裏飛出來的人踩着樹尖又飛走了。

從始至終,穆清閉着眼睛臉如白紙,她被皇帝夾在腋下耍雜耍一樣的來回折騰,再加上将将從三樓被扔下來的記憶,這時候胸口一陣翻騰,連驚帶吓帶翻騰,張嘴一股腦的吐了皇帝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