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後。
“晚兒,過來。”
我以為,爹想要指責的,是我近日來對太子殿下的若即若離,冷若冰霜。畢竟,是我的冷淡,讓太子一次次地悻悻而歸。
默默走到爹的身邊,我沉下心來,這一天,遲早要來的。謾罵還是訓斥,我都無所謂。
爹臉上的笑意,卻每一次都讓我心生防備。“芙嫔夫人說在東宮太悶,想找你進宮陪他一日。”
“是嗎?”
我和慕容琳的關系,何時如此相親相愛了?迎上爹滿帶笑意的雙眼,我卻不多說一個字。
“往後,你們兩姐妹在一起,自然就多了個伴了。到時候,你就不必頻繁走動了。”爹的視線,短暫地落在我的臉上,說道。“快點回屋換件衣裳,打扮一下,爹已經替你準備好了轎子,就在門外。”
“是。”
此刻,我的回應,自然不能是拒絕。
黃昏時分。
我驀地睜開眉眼,身下的轎子已經停下了,看來,已經到了東宮。
跟随着宮人,步入東宮,走向一個院落,卻聽到宮人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芙嫔夫人就在房內,笑的先行退下了。”
房門半敞着,我一步步走入房內,望着端坐在軟塌之上的嬌豔女子,微微欠身。
“你來了。”
我淡淡一笑,她示意我坐下,吩咐宮女替我斟茶。
“夫人你找我,有何事?”
她說的有些漫不經心,端過宮女遞來的茶,小抿一口。“也沒多大的事,在這東宮呆久了,有點悶而已。”
“我并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可以解悶的人。”揚起嘴角的笑意,不動聲色。
她以眼神示意宮女把茶杯遞到我的眼下,我輕輕接過,溫熱的香氣,撲鼻而來。“這是江南進貢的上好的碧螺春,我知道你很愛茶,所以不必客氣。”
輕抿了一口,茶味香醇,果然是上等的好茶。暗暗環顧四周,她終于順遂了心意,到了宮中,吃穿盡是奢侈華麗。
“你們都退下吧。”眼見着她特意支開了身邊所有服侍的人,下面的話,自然是不能見光的。
“雖說,之前在府內我沒有給過你好臉色。但是,至少今後的我們,是站在一條線之上的。”她的神色依舊高傲,沒有些許的歉意。
“而且,你比起其他的妃嫔來說,至少不會費盡心力與我争寵,這一點,我很滿意。”
望着我無動于衷的臉,她驀然地話鋒一轉,笑意一斂。“最近,太子殿下,似乎心情大為不好。”
“殿下好幾日不到我這兒來了,你說說看,你是否得罪了太子?”
我早就清楚,她不會沒有原因,便把我邀請入宮。說了這些話,她只是要叫我不再忤逆太子,是不是?
我輕笑出聲,無奈地搖搖頭,說道。“我并不知情,自己到底是在何時,得罪了太子。在太子的晚宴之上,每一次,我都用心陪伴。”
慕容琳眼神一沉,似乎看不慣我的笑意,語氣冷沉。“據說,你只是在宴會上撫琴而已,雖然從不回絕太子的邀請,但是每一次都是冷淡至極。”
我并無太多的驚愕,冷靜回應。“你真是一個不錯的說客,畢竟,你暗中調查了不少事。”
她淡淡睇着我,嘴角緩緩揚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太子殿下的事,便是我慕容琳的事。”
彎起嘴角,我眉眼帶笑,說道。“夫人,你實在用心。”
她驀地站起身來,眼神之中,只剩下淩厲。“你的心思埋藏也很深,雖然表面沒有拒絕與太子想見,但實則便是拒絕。慕容晚,你還想一而再地令太子殿下失望嗎?”
“你拖延太長的時間,現實也不會有任何一絲的改變!”
她緩緩俯下身子,美眸之中,盡是疏離的笑意。“慕容晚,我也不容許。”
“你……”望着她眼中的神色漸漸變得深沉,我卻察覺到身子之中的力氣,像是一分分地被緩緩暗中抽離而去。
“你想問,我要你進宮的真正目的是嗎?”
她轉過身去,望着香爐之內騰起的檀香味,語氣變得詭谲。
她眼神深沉,嘴角噙着一絲笑意。“你方才,不是喝下了一口茶嗎?”
“即使只是一小口,也足夠了。”
我的心驀地一沉,緊緊握住眼下的這一杯茶,恨恨地摔向地面,第一次,開始真正的害怕。“慕容琳,你居然如此卑鄙!”
“你如何可以說我卑鄙呢?”她淺淺一笑,走近我的身子,輕輕說道。
“很快,你就可以坐等封妃了。”
視線落在地面上的茶水茶葉,她嘴角的笑意,慢慢加深。
“這是宮中的合歡散,太子很喜歡用的一味藥。”審視的目光,留在我的臉上,她依舊繼續說下去。“對你這個妹妹,我做姐姐的自然是用了不少心。”
合歡散?我的腦中驀地一片空白,也許,第一次知道人心險惡,甚至,出賣我的人,是同父異母的姐姐!即使一向不算熟絡,我也萬萬沒有料到,自己會中這個人的圈套。
只可惜,是不是太晚了?
“我又如何不清楚,你為何死都不願迎合太子殿下。”她無奈地搖搖頭,像是覺得我可憐,壓低聲音問道。“你,想要替那個男人守節嗎?”
我聽着萬分刺耳的聲音,用盡全力,身體似乎愈發的無力起來,每一步,都萬分艱難。
“服用合歡散只需一刻鐘的時間,你的身子,便會變得酥軟。你又何來的力氣,可以只身走出這偌大的東宮呢?”
身後,傳來一陣肆意的笑聲,我強忍住快要癱倒的倦意,不願放棄逃離的最後機會。
“我倒是要看看,被一個你所厭惡的男子占有之後,你是否還是如此不可一世。”
她疾步走向我的面前,明目張膽地關上了門,攔在我的身前。“你也可以看看,你的身體是否可以忠于感情。”
手,緊緊扣住門柱,我冷眼看着她,問道:“是,太子要你這麽做的?”
聞言,她的眼中,驀地閃過一絲陰暗的笑意。“可以這麽多,太子在你的身上,花費了太多的心思,已經迫不及待要得到你了,我這個當姐姐的,自然不能看着不管了。”
我已經察覺得到,體內隐隐有股熱流在肆意流動,緊皺眉頭,望向她。“是不是,還有,太子妃的意思?”
她的神色無不驚愕,視線緊緊鎖在我的身上,語氣只剩下冷意。“果然聰明。沒有人願意,控制一個嚣張放肆的丫頭,你眉眼之中的倔強,早已成了太子妃的眼中刺。”
果然,我猜的沒錯。只可惜,我的心機,沒有太子妃如此深沉。
“經過這一夜,你便徹底是太子的女人。這個計劃讓你提前得到所有的頭銜,太子自然會對你負責的,就像……當日對我一樣。事成之後,你該感謝我才是。”
她的聲音,充斥在我的耳邊,我卻依舊嘗試着,想要走向門邊。只是腳下,像是踩着雲彩一般,虛弱無力。
“現在,很痛苦是嗎?理智,就快要崩潰是嗎?”她的手,輕輕撫過我的劉海,濃烈的笑意,更是一種最大的嘲諷。
“即使下一刻進來的只是一個下人,你也不會挑剔了。更何況,是當今尊貴的太子,日後的天子呢?”
我驀地推開她的手,喉間已經變得幹澀起來,我自然知道,我所剩的時間不多。但是,只要逃離出去,讓自己的身體沉浸在冰冷的池水之中,我就不會讓她如願。
用藥性控制一個人,是不是真的很簡單?
但是,用藥性,卻無法控制一個人的心。
“來人。”
我的心驀地一緊,望着她打開門,兩個宮女順從地低頭走入門內。
“薔薇小姐乏了,今晚就不回去了。你們小心扶着小姐,讓她在我床上休息一陣功夫。”
無力的我,清晰地感受到宮女暗中的用力,把我帶向床邊,扶我躺下。休息?她只是要她們把我困在床上,不讓我有離開的機會。
目送着宮女退下之後,她才側過臉,丢下一句話。
“今晚我的床,就借你睡一晚,日後,也別說做姐姐的我,對你不夠大方。”她走向門邊,打開房門,眼望着天際的月色,淡淡一笑。
“別走!”我脫口而出,想要再度掙紮着,站起身來,卻早已沒有半點力氣。想必是這該死的合歡散,開始生效了。
她臉上的笑意,深深烙入我的眼中,成為痛徹心扉的痛。“太子很快就會趕來了,妹妹,你稍安勿躁。”
門,在下一刻重重地關上了。
甚至,更可怕的是,我依稀聽到了,上鎖的聲音。慕容琳是在擔心,我會趁她不備離開嗎?身體上的溫度,我察覺得到,像是受到風寒一般炙燙,甚至,自己的呼吸,似乎也變得渾濁了。我,早已失去逃離的最後一絲力氣了。
身在柔軟華麗的大床之上,我卻只能眼看着,危險離我越來越近。
我費力地擡起虛弱的雙臂,拉緊自己的衣襟,吃力地打了幾個死結。我知道,我已經開始喪失清醒的神志了,不能任由體內的藥,來指使我做出後悔一生的事。
雙臂無力地垂下,在昏黃的燭光之下,我的眼底迎來一片驚痛。
子潺,救我。
這幾個字,我在心中,念了不止千遍萬遍,眼淚,恍恍惚惚,沾濕了臉頰。
心驀地一緊,耳畔傳來一陣巨響,鎖住的兩扇門,重重地倒地。夜色,透過空蕩蕩的門口,映入我的眼簾。
這,難道是夢嗎?
還是,像夢一般的真實?
誰來救我了?
燭光在下一刻,無聲地熄滅。我看不清楚,從黑暗之中,朝我走來的人俊挺身影,到底是誰。
只感覺到一雙有力的肩膀,把我抱在懷中,随即走出房間,一躍而起。
他胸前熾熱的溫度,卻那麽熟悉。一路上,他卻沉默不語,我亦無法窺探他的情緒。
步入一個黑暗的房間,他把我輕輕放在床上,在點亮燭光的那一刻,我不禁心驀地一沉。
他一裘黑衣裹身,坐在我的床邊,淡淡睇着我,眼神邪魅。
“為何要救我?”
他語氣冷淡,卻又帶着與生俱來的自負。“本皇子想做的事,不需要告訴任何人理由。”
我才發現,我并不是從危險之中脫身而出,而是置身于另外一個危險之中。
“我本以為,你應該變得聰明些了。我很早就告訴過你,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好人。”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深沉,言有所指。“你,難道不是服下了什麽?”
他輕輕拔出我的發簪,任由柔細的雲絲迤逦滿枕。
他伸出大掌輕撫着我肩畔的秀發,動作非常溫柔,仿佛是在安撫着我,但輕泛在他黑眸中的邪熾笑意卻教我不寒而栗。一抹森冷至極的微笑泛上了他的嘴角,似乎接下來的話不需要他再多說,我心裏應該有數才對。
他從來不會這麽好心,他不會是來救我的,或許,是将我一把推向更深的地獄也說不定。
被他深銳的眼眸瞧得心頭發慌,仿佛就像一只野獸要将我吞噬似的。從他的嘴角,逸出一句話來。
“太子看來并不是一個廢人,他至少還自己研究出一味藥,合歡散。”
他的視線,緩緩落在我的臉上,摩挲着我熾熱的溫度,淡淡吐出幾個字,神色依舊自若。“而且,無藥可解。”
是嗎,我早已厭倦了花絡女這三個字,如果要徹底擺脫,也不過是個最簡單的方法。沒有了這手臂之上的守宮砂,堂堂太子,又如何會要一個不貞的女子?
是的,這是毀了花絡女這個沉重而殘酷的身份,唯一的方法。
是的,這是一筆不錯的交易。
逼自己無視體內燃燒的火焰,我逼自己冷靜,低聲說道。“他已經死了,這具身子,給你或者給任何人,還有什麽區別?”
用盡所有的力氣,在我迷失自我之前,把交易的規則,說清楚。”遲早都要給你的,早晚,也一樣。之後,毀了我的人生之後,便請君移駕。再也不要出現在面前。“
“該死,你以為,這是交易?”他的黑眸燃燒着怒火,一把撕裂我的外衣,心中一股異樣的觸動,在肆意作祟。
我望着這個壓制在我身上的男子,緩緩說道。“我們之間,除了交易的關系,還能是什麽?”
暗暗告訴自己,即使痛苦着,我不能死,死只是懦弱的表現,我不容許自己懦弱閃避。
“還是,你希望,此刻壓在你身上的人,疼愛你的人是太子?”
身上的美麗衣裳,在我眼前片片紛飛,像是一陣雨。身上單薄的衣料被他給扯碎,他的吻如烙鐵,他的擁抱如烈火,旋即已經将我焚得一深火熱。
閉上雙眼,決定充當充耳不聞是我角色,我沉默了半響,即使整個身子就要在火中燃燒成灰燼,我也絕對不會主動回應他的粗暴。
用這種方式,這種殘忍的方式,擺脫了這個身份,即使被人唾罵過一生,也好過被操縱過一生。之後,便在緬懷中生活,子潺,你說好不好?
“這一夜,我屬于你,之後,殿下與我再無任何關系。”我,永遠不會再因為任何一個人而熱情了,即使,被藥驅使着,就快要沉淪。緊攥雙拳,用痛,來維持最後一絲冷靜。“要我的身子。這麽簡單,之後我們就可以劃清界限了,是嗎?”
“只是一夜而已?即使是此刻,你還想保持冷淡和理智嗎?即使是在此刻,你還想要提出交換的條件?”
耳邊傳來他漫不經心的笑意,依舊可以想象他散漫的神色,居高臨下的俯視着我,所以,我絕對不會睜開雙眼,不輕易洩漏自己也許根本無法自控的眼神。
得到我的身子之後,他便可以如願以償,我也再也不會深陷任何一種紛擾了。我也可以徹底擺脫無名的預言,我再也不會是花絡女,再也不會是皇妃。
這樣看來,倒是值得。
“可惜,這世上從未有人敢命令本太子做任何事。”他的聲音,愈發的冷靜無情。
身下驀的傳來一股撕裂般的痛楚,讓我不禁想要痛苦出聲,猛地睜開了雙眼,迎上他的視線。視線落在他光裸的上身之上,望着他臉上一絲玩味的神色,緊緊咬住下唇。
“本皇子是你第一個男人,我要你這輩子都忘不了。”
他勾揚起一絲深沉的笑意,俯下身來,嘴角輕輕擦過我的鬓角,引來一陣輕顫。在他的唇,就要印上我的唇印那一刻,我刻意地撇過臉,逃避這一個吻。
他的眼神驀的一沉,像是發洩一般,緊緊扼住了我的肩膀,但是此刻,我再也感覺不到疼痛了。
這一具軀殼,這一個身子可以被剝奪,但是心,卻不會。
光潔的右臂之上的那一顆守宮砂,漸漸在我眼中消失殆盡,迎來一片驚痛。
我側過臉,緩緩閉上雙眼,只是雙手暗中緊握的力道,更大了。藥效和情欲摻雜在一起,只剩下慘烈。
我不會在他的面前,流露出被合歡操控的那一面。
……
夜色,深沉。
像一個破布娃娃一般躺在床上,手腳只剩下酸痛的感覺,我自然清楚,一切都早已結束了。
臉頰右邊眼角處的一道淚痕,還未幹。
無力地睜着雙眼,等待天明。
黎明的幹淨晨光,輕輕灑落,我望着天際的天色,暗暗咽下心中的苦澀。體內的熾熱早已逐漸褪去,我默默望向身旁的男子,眼神一暗。
“你可是我見到的,服用過合歡散之後最冷淡的女子了。除了你身體之上熾熱的溫度和迷離的眼神,似乎看不到一絲迷亂吶。”
他翻身下床毫無顧忌地在我眼前更衣,邪肆的眼神,落在我的臉上。
我沉默着,既然一夜已經過去,我自然應該回去。勉強地支起身子,手心處傳來一陣刺痛,我不禁倒抽一口氣。
他一步步走近我,我驀地把手隐藏在身後,望着他的深沉神色,心中警鐘長鳴。
他卻根本不懂如何溫柔,一把用力拉過我的手,看到眼下的情景,眼神變得陰鹜。
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冷漠的笑意,他注視着我,冷笑一聲。“你居然是用這種方式,逼自己不去投入于不受控制的情欲?”他的視線掠過我手心處的血跡,再度落在我下唇的血痕之上,眼神驀地一沉。
我只字不提,想要收回受傷的手,卻無奈無法抽離出來。他熾熱的視線,緊緊鎖在我手心之上,随即,大掌輕輕覆上,直視着我的眉眼,神色驀地變得複雜。
“你對自己,真夠殘忍。”
是,必須要殘忍。
我的心,傳來一絲錯愕的情愫,他的那種眼神,是……憐惜嗎?不可能,準是錯覺罷了。
他手上的溫度,緩緩傳入我的肌骨,也許,我從來都不敢看他的那一雙眼眸,裏面沒有盛滿任何的感情,只是冷淡。
此刻,其中的情緒,我卻覺得與平日不同。
他的指尖,緩緩撫過我的雙唇,語氣陰沉。“這個地方,是你留給他的,是不是?”
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