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 有些人沉浸在難得的私密時光裏,有的人忙着商量應該怎麽才能在未來的權利劃分裏為自己多争取一些, 而有的人, 卻在懷疑人生。
“都不接通訊了?那群王八羔子, 前天還腆着臉說以後要多多合作,現在看我這艘船要沉下去了, 迫不及待地反過來踢我一腳, 哈, 真有意思。” 明源站在一間屋子裏, 看着手裏的終端滿臉焦慮。
他沒有想過事情會這麽發展。
在計劃裏,今天皇室會告訴所有人,夏茂茂的身份是培育人。這樣, 他就可以即時在網絡上放出時珍帶給他的視頻, 推送給所有人,指責皇室為了一己之私而把國家利益抛之腦後。
在此之後,那些和他聯絡好的人會一起對皇室發難。道義上他有借口,武力上他有軍隊,這樣下來,不管那群水母願意還是不願意, 下臺都是必然的命運了。
但是他沒想到, 它們居然成功地想到了其他辦法,而且搶在他前面宣布立憲, 這樣的話, 他就沒有任何可以拿來交換給別人的籌碼了。
明源在這個略顯破舊的屋裏咒罵了許久, 困獸一般地屋裏轉來轉去,到了下半夜,他才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為了起事的時候更加方便,前幾日就帶着私兵偷偷地藏在了這個星球上,雖然這裏位置偏僻,但為了和那些人合作,他還是告知了一部分人自己的位置。
現在,他們或許都已經倒戈了,難保有人會把這個地方交代出去。這裏不能多留,他要立刻離開這裏,去其他地方。不管怎麽樣,只要活下來,天地廣大,以後未必不能東山再起。
幸好他一直都留着一個後手,準備了一艘備滿物資的飛船。
明源說走就走,立刻打開門,直奔飛船藏身之處。
這時,夜晚已經非常濃重了,到處都是黑漆漆了,明源一個人摸到了飛船的邊兒上,按下了開啓艙門的按鈕,邁步走了進去。
下一秒,一個人的面孔突然浮現在他眼前,也不知道她在飛船裏已經等待他多久了。
明源差點被這突然出現的一張臉吓到,看清之後,他呵斥了一聲:“你怎麽在這裏。”
時珍安靜地看着他:“父親,我在這裏已經等你很久了。”
她的表情太過于平靜,所以在這個時候顯得詭異了起來,明源下意識地覺得不對,立刻想要退出飛船,但已經遲了,艙門咔噠一聲落下,被緊緊鎖住地了。
明源:“你想幹什麽?”
時珍對着他微笑:“沒什麽,只是把你送到你該去的地方而已。父親。”
說着,她不知道從哪裏飛快地掏出一把槍,穩狠準地扳動扳機,射穿了明源的膝蓋,明源從小嬌生慣養,并沒有什麽忍痛的能力,當即癱倒在了地上,痛得失去了行動能力:“你……”
時珍:“我怎麽了?”
她一邊說話,一邊走到了操作臺前,啓動了飛船,把目的地設定成了帝都星。
明源額頭冒出冷汗,動彈不得地躺着,他知道自己這會是真的栽了:“我早該想到,你這種人,小的時候為了活下來在垃圾堆裏刨食的人,當然什麽都肯幹。沈鞍華出事了,你就倒向我這邊,我出事了,你自然就會再投奔其他人。你還真是厲害。
時珍:“好說,為了活着,這都不算什麽。你不也是背叛了皇室那些人,我做的這些跟你相比不算什麽,只是學到些皮毛而已。”
明源:“你就是個狼崽子,那些人用你,總有一天會被反噬的。”
“啰嗦。”她無所謂地拍了一下手掌,“目的地已經設定好了,接下來的時間,你睡上一覺吧。”
她剛說完,明源就感到自己大腦一陣眩暈,大概是那顆子彈上附着的還有麻藥,這會兒終于起作用了,他不甘心地瞪了時珍許久最後還是閉上了眼睛,陷入昏迷。
在他徹底軟倒之後,剛剛站在操作臺前的時珍轉身,緩緩走到了他身邊。她直着腰,冷着臉,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幾秒後,她猛起一腳朝着他的腹部狠狠一踹。
“蹲一輩子牢房吧,傻逼。”
載着明源的飛船離開半個小時之後,這顆星球就被包圍了。
明源的私兵在惶恐不安中度過了一天,這會兒自然也沒睡熟,因此,在被包圍不久他們就察覺到了危險。
但正在他們準備組織抵抗的時候,一扭頭,忽然發現老大坐着飛船已經逃跑了。
這樣一來,他們的心态瞬間就崩了,頭頭都跑了還打個屁打,還不如直接投降,早一天坐牢,早一天出獄。
至此,這場可能在帝國引起巨大動蕩的危機就這麽徹底解決了。
雖然在接下來的日子裏,立憲的時候還需要争吵扯皮許久,但不管怎麽樣,事情再繁瑣再複雜,只要确定它會有解決的一天,那就沒什麽好憂慮的了。
在整整一個月之後,在帝都星的皇宮裏舉辦了上萬年來都不曾有過的典禮。
在帝國所有人的視線裏,皇帝和剛剛選出的議會代表同時坐在桌子兩側,皇帝的這一側,放着一個權杖還有一枚印章,而議會代表的那一側,空空如也。
随着音樂奏響,皇帝拿起印章,表情莊嚴地将它遞給了對面的議會代表,議會代表彎腰躬身,神情肅穆地接過了它。
而後,一個人拿着象征皇帝地位的權杖,一個人拿着象征國家權力的印章,兩人共同面對鏡頭,留下了一張照片。
這種照片幾乎是頃刻間就登上了各大網站的頭版頭條,人們對未來的模樣進行着各種各樣的探讨,而在這喧嚣之中,皇室這一家人卻準備投身于另一件事情了:
旅游。
沒錯,是旅游。
夏茂茂也問過皇帝,為什麽這麽快就要離開,剛開始立憲有些事情或許還需要他來決斷或者協助。
但他的說法是:“人類不需要我。他們靠自己就能在宇宙裏延續那麽多年,什麽大風大浪沒遇見過,滅頂的災難也不是沒有,相比之下,這點小事情算什麽。權利劃分得好,他們可以安穩幾百年,劃分得不好,自然也有人會操心這件事,不管用什麽辦法,最後總歸可以開拓出道路一直向前。”
“反正,我才懶得替他們操心呢,只要帝都星不毀滅,随便他們折騰。我要享受生活了!”
于是,此時此刻的夏茂茂就坐在飛船裏,看着身穿沙灘褲的皇帝,套着一件印有牡丹花圖樣T恤的皇後,忍不住扶額了。
她看向她身後的嚴辭。
還好,他的裝束看起來還很正常,一件普普通通的襯衫,盡顯理工科學生的氣質,只是襯衫上如果不帶格子就更好了。
他們的目的地是一個以海洋景觀為主的星球,還沒到地方,兩只大水母就已經熱切地讨論起來上去之後應該怎麽玩了,只不過讨論了一段時間,兩夫妻隐隐有吵架的趨勢。
皇後不高興地看着皇帝:“你以為兩個人一起曬太陽這件事情就是我躺在椅子上,你在一邊玩游戲嗎?我告訴你,別想了。”
皇帝委屈地說:“你這麽說很奇怪,曬太陽這件事難道只有躺着像一具屍體什麽也不做地發呆才可以,那也太無聊了。”
“我不管,既然你覺得這樣無聊,那就找一件有趣的事情。哦,我說的有趣事情,不是指你小時候常常玩的那個游戲,我都不明白那種每只水母找一個水流跟着,比比誰飄得更遠這種游戲你為什麽會那麽喜歡。簡直無聊透頂!”皇後一個勁地吐槽他,看起來積怨已久了。
皇帝想了想,提議道:“要不然我們比一比相同的時間裏,誰抓到的魚更多?多少年沒玩捕獵游戲了,想想還挺懷念的。你還記得嗎?我們小的時候常常把明源叫來,讓他變成原型扮演獵物,每次都玩得挺高興的。”
說到這裏,帝後二人的臉上居然同時露出了懷念的表情。
“……”在一邊旁聽的夏茂茂沒忍住,抽了抽嘴角。難怪明源想造反,把人家當獵物追了多少年,心裏不崩潰真的很難。
到了度假區之後,帝後二人和兩位小輩随便交代了幾句就迫不及待地去玩了,夏茂茂和嚴辭站在海岸邊,聽着海浪沖刷岸邊的聲音,一時間也覺得心曠神怡了起來。
這段時間,雖然嚴辭仍舊是太子,但已經不負責什麽具體的政事了,雖然計劃以後去物理研究院報道,但是手續還沒有辦好,暫時處于無所事事游手好閑的無業游民狀态。
剛開始夏茂茂還挺快樂有人陪玩的,但沒幾天她就受不了了,陪玩可以,但是要有度,尤其是某些事情,更是要有度。
其實嚴辭倒也沒有很主動地做什麽,他本質上來說對那個事情還是沒什麽特殊感情,只是說,每一次他認為夏茂茂在想那件事的時候,就會立刻讓她夢想照進現實,竭盡全力地讓夏茂茂滿足。
但是……他判斷她“想”的方式實在是有問題。
要知道,雖然夏茂茂總是在ghs,但一般都是随便口嗨或者無意腦補,放放嘴炮動動腦子又不會傷身體,還能放松心情,有什麽關系呢?
但,嚴辭這方面涉獵不深,無法精準地判斷夏茂茂是真想ghs還是假的想,所以,最後的處理辦法就是,管他是真是假,都搞。
于是,夏茂茂這段日子就過得略有些辛苦,雖然不能欺騙自己說有多難受吧,畢竟爽了确實爽到了,但是累也是真的累。
她是真的想平平淡淡地過幾天日子,體驗生活的。
所以,在帝後詢問要不要一起旅游的時候,夏茂茂想也不想地答應了,她要換一種生活方式,讓自己喘一口氣。
在海邊走了一會兒之後,夏茂茂拉着嚴辭走到了一塊岩石邊上,并排坐在上面。海浪時不時地退去,過一會兒又沖刷着她的腳底板,夏茂茂踩着水,抓起一把細軟的沙子,在手裏碾了碾,發現裏面有幾粒在陽光下反射出了金色的光芒。
金色傳說!
夏茂茂轉身,想讓嚴辭看一看,結果一轉身,看了個空氣。
夏茂茂:“……”
也不能說是空氣,還有一套衣服與她為伴。
夭壽了,她老公變成水母流走了!
夏茂茂站了起來,前後左右到處看,終于找到了一只在海浪裏上下漂浮搖擺的水母。
夏茂茂好氣又好笑地掐着腰,看着那只快樂水母。
害,要不是中午她給他灌了一杯加了珍珠的奶茶,這會兒還真完全找不到他。
夏茂茂看着它沖了好一會兒浪,才對它喊道:“嚴辭,回來!”
水母就好像被叫道的巡回犬一樣沖破海浪回來了:“怎麽了茂茂?”
夏茂茂裝作生氣的樣子:“你就自己玩得開心,也不管我了?”
水母晃了晃觸手,否認了夏茂茂的指責:“沒有,我只是想确認一下今天海裏的波動大不大。”
說着,它一只觸手纏到了夏茂茂的肩膀上:“今天的海浪很平穩,要下水玩玩嗎?我可以給你護航,沒有氧氣的話,可以給誰輸氧。”
夏茂茂不明白:“怎麽輸氧?”
水母的身體像充氣一樣快速膨脹,觸手也變粗了不少,它把一只觸手放在夏茂茂的嘴邊,比劃了一下:“把它放在嘴裏就行了,需要的時候,它就會釋放出你需要的空氣。”
夏茂茂:“……”
她忍不住地把腦袋往後縮了縮。
雖然嚴辭說得可行性很高,也很正經的樣子,但是……觀感上是不是太神奇了一點?
她确實想去海裏玩一玩,但是不想去海裏play一play……
夏茂茂果斷地拒絕了水母。
水母好像嘆了口氣:“為什麽?”
夏茂茂答不出來,她怕被嚴辭看穿自己的僞裝,然後又被搞。
水母沉默地打量了她很久,就在夏茂茂以為自己被發現的時候,它才出聲,只是勸說她下水:“茂茂,真的很好玩的,有很多東西和花樣你都沒見過,不見識一下太可惜了,要勇于嘗試。”
夏茂茂再次拒絕,水母再次勸她,如此幾次,夏茂茂終于無奈地松口了。
沒辦法,再不松口,水母的失望要從它的海蜇皮裏淌出來了,作為一個成熟善良的人類,不能讓水母流淚。
不過話雖如此,沉入水底之前,夏茂茂還是忍不住緊張地交代嚴辭:“就随便見識一點花樣就行了,安全第一。”
水母答應得很順溜,很純良:“好。”
半個小時之後,在大海裏無助地随波搖曳的夏茂茂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水母的嘴,騙人的鬼。
她以後再也不想見識什麽花樣了,花它媽的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