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不過是個閑散王子,沒有人把他放在眼裏,加上他的母妃穆貴妃來自江湖,武功高強,也認識衆多江湖人士,在這個時候,暫時沒有人想與她為敵。
皇上駕崩的時候,他正好在湖邊作畫,手不知道為何一抖,畫筆跌落地上,雪白的宣紙被勾出一道鮮明殷紅的痕跡,力道穿破畫紙,他愣愣站立了幾秒鐘,心裏不祥的預感開始蔓延,他一回頭,侍從急急奔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他整個地一怔,忽然發狂地躍起,腳尖輕輕碰觸地面,人便如驚鴻一般飛去,此等輕功,即便是他母妃布貴妃,也及不上十分一。
閑散皇子,看來也不過是表面的假象而已。
皇帝出殡,是何等的哀恸。皇城上下一片飄白,凄絕的氣氛蔓延直城外,一路向皇陵而去。
皇後老了許多,原本光滑的臉如今耷拉了下去,嘴角下垂,眼角多了很多皺紋,頭發花白,如今看去,像個六十多歲的老婦,而她今年,也不過五十一歲。
“娘娘,奴婢為你绾個望仙髻吧!”身邊伺候的菊香見皇後兩日不曾吃喝,也不梳妝打扮,不由得擔心地問。
“今日是大行出殡?”皇後喃喃地問道,眼裏空洞洞的,心裏爺空蕩蕩的,皇上駕崩,太子失蹤,無論哪一樣對她而言都是毀滅姓的傷害。前幾日還好端端的,今日就變成了大行皇帝了。
“只怕出殡的隊伍已經回來了!”菊香難受地說。
“希樂呢?她随隊伍出殡沒有?”皇後想努力找一些東西來支撐起自己的心,“她明日大婚,讓她好好地送別父皇吧!”
“公主哭昏倒了幾次,藍堡主扶着她上了皇陵。”菊香想起希樂心裏就難受,這一場風暴可以說來得太突然了,誰都沒有辦法接受。
“是獻之親自送他上去嗎?”皇後的聲音有些顫抖。
“二皇子說他代太子送大行皇帝一程!”
“獻之一直都這麽懂事,可憐他了,本應是太子的重任,全壓落他們兄妹肩膀上。”皇後閉上眼睛,眼角滑落兩滴淚水,她揚頭,深呼吸一口,“為哀家好生打扮一下,哀家要用最美麗的容貌接他的靈位入廟!”
哀家,這兩個字喊得菊香心中生痛,她陪皇後多年了,身邊的宮女太監走走一批,走走又一批,只有她和幾個老人還留在皇後身邊。
菊香看着她的銀絲,哽咽道:“娘娘,奴婢為你染一染發絲吧!”
皇後看着鏡子中飄白的發絲,原本油亮黑澤,如今已經泛白,年華如水,逝去毫無情面可言。只是,染得再好看也無用了,再沒有人欣賞,沒有人掬着她的秀發湊在鼻子底下細細輕聞,那樣恩愛溫馨的日子,仿佛是前生的事情了。
“不必了,就這樣吧!”皇後收斂心神,她嘆息道:“沒有太多的時間讓哀家悲傷,接下來是一場惡戰,哀家不能讓希樂孤軍作戰!”
“皇後對公主這麽好,公主一定十分感動!”菊香故意拉開皇後的哀思。
“但凡皇上寵愛的,哀家都愛!”皇後臉上綻出一絲若癡的笑,那是一種怎生的執着和崇拜?她十六歲入宮,皇上在她心裏就是天,就是一切,她不僅僅愛他,她還崇拜他,看着他平定四海,施行仁政,蠻夷臣服,她嫁了一個多麽能幹的相公?雖然他身邊圍繞了許多的女子,但是她知道他心底始終有一份真摯的愛是留給她的。如此這般,便已經滿足了。
菊香本想分散她的注意力,但是沒想到反而讓她想得更多,連帶她自己的黯然了起來,遂輕輕嘆氣,“明日便是公主大婚了,大行皇帝如此心急要公主大婚,只怕也是另有打算的,聽說,齊龍堡富可敵國,和武林人士的關系十分好,和傳說中的無隐樓也有往來。娘娘實在不必為公主擔心太多,公主聰慧過人,且行事果斷決然,有心人也是無法奈何她的!”
皇後嘆息:“菊香,一切并非這麽簡單,朝政之事,最不能臆測。穆晉隆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皇帝出殡葬于皇陵,牌位要在聖廟供奉七七四十九日,才正式上神臺立位。
出殡一路無事,無論多麽大野心的人,也不會在出殡之日出手。
國師和禮部同時間籌備喪事和婚事,是悲喜兩重天。出殡回來,皇城所有的白燈籠全部除下,京府裏大街小巷懸挂的白藩也被取了下來,只等午夜子時一到,便開始張燈結彩,懸挂紅燈籠,公主大婚之後,便是公主登基事宜。
靖國自從開朝以來,便沒有女子做皇帝的,女子參政也鮮有,莫要說登基為帝了。
婚事準備得不是十分隆重,一切來得太突然,國師查看了日子搖頭對身邊的徒弟道:“公主大婚與登基的日子,都是大兇的日子。”
徒弟謹慎地問:“需要改期嗎?”
“不能改期,刀子已經架在脖子上了,不能退啊!”國師沉重地說。
如何能改?天意如此,難違啊!
希樂出殡回來之後,便要回公主府準備出嫁時宜。她成親的喜服是二十二個裁縫用兩日兩夜趕制出來的,手工精致,用料昂貴,試服的時候,她看着銅鏡中一身鮮紅的自己,愈發映照得她面容的蒼白。惜春心痛地道:“那毒都清得差不多了,臉色怎麽還是這麽差?怎麽回事啊?”
她摸着瘦削的自己,心中生出一陣悲傷和憤怒,父皇駕崩,太子和可人雙雙失蹤,一切都像是沒頂的湖水,灌得她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如今呼吸,還是覺得身邊一切都像是虛妄,一絲真實感都沒有。
“二皇子來了!”又藍進來禀報道,茹公公自從大行皇帝出殡之後便一病不起,惜春為他開了藥,他是一時傷心,體力不支所以病倒但是所幸他有頑強的生命力,他嘴裏念叨着:皇上讓老奴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公主,若不是有皇上的遺命在,老奴也要追随皇上而去了。
希樂見到他這樣既傷心難過,又感動萬分,這樣的主仆情誼,已經超出了他們關系囊括的情感之外了。
二皇子也憔悴了許多,一雙紅腫的眼睛可以看出他方才肯定是哭過。
“皇妹!”他看着希樂,想起方才母妃在他面前說的那些傷心的話,母妃是真的愛父皇,否則也不會在父皇走了之後自己便一蹶不振了,她曾經是那麽要強的人,但是為了她心底的男人,她放棄了尊嚴,放棄了一切,甘願做他的妃子,留在他的後宮和衆多女人侍奉他。
“二皇兄!”希樂強裝出一個微笑,招呼二皇子坐下。
二皇子凝視着她,俊美的臉帶着一絲寵愛,“皇妹,本應是皇兄的責任,如今竟全部落在你的肩膀上,你的婚禮原該很盛大,但是礙于父皇的大喪,只得一切從簡。委屈你了!”
“二皇兄說的是什麽話?能嫁給他,已經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我不介意婚禮是否隆重,我只是後悔,為何不早點把婚事給辦了,至少,我希望能是父皇親自牽着我的手,一步步牽着我走向他,慎重地把我交給他。”希樂說着,眼裏便染了淚。
“不要難過!”二皇子這樣安慰着,自己的語氣也哽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