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就告辭出去。那時,婦女們深受儒家道德的影響,婦女的美德便是不妒,在妻妾混雜的大家庭裏,善待丈夫的小妾以及庶生的子女,都是婦女應該具有的美德。高四姐因為張弦和岳鵬舉的私人關系,所以才大膽勸說一句,原是為夫妻二人着想,沒想到花溶竟然是這等表情,只暗道,岳夫人百般都好,唯是醋妒這關過不了。
岳鵬舉商議軍情後,又去遠途查探一番,回來後,已經入夜。
屋子裏亮着一盞燈,桌上擺放着幾碟小菜,花溶親自在替他刷那副久經征戰的銀灰色铠甲。
他急忙說:“十七姐,你身子不好,歇着,不要刷了。”
花溶嫣然一笑,将铠甲放好:“等你再次披挂上陣時用得着。”
岳鵬舉坐下,端碗吃飯,才嘆一聲:“我今日方知,洞庭水軍勢力比我想象的更加龐大。”
花溶點點頭:“我今日也出門打探了一番。楊麽等的勢力比秦大王更龐大何止十倍。不過,我今天得到了一個消息……”
“什麽消息?”
“我今天閑逛時,聽到潭州城裏的雜耍百姓吹牛,說鐘子義擄掠了浏陽縣城裏最漂亮的妓女小心奴做妃子。而這個女子又曾是楊麽的寵妾。”
“竟有這等事?”
“鐘楊二人結盟,如果能先化解他們的盟誓,各個擊破豈不是好得多?”
岳鵬舉點點頭:“好,若能先化解二人聯盟自然為上策。”
夫妻二人又談論一陣各自收集的見聞。花溶嘆道:“我一路上聽聞鐘相‘等貴賤’的提法,曾很是振奮,一度,還以為他是個人物。可是,等到洞庭親眼所見,聽聞他家的産業遍布各地州縣。如果是真正的均貧富,為何這一帶的鄉民還在賣兒賣女?可見,真讓他做了皇帝,不過又是一個新的孤家寡人。這天下,循環往複,其實,永遠都是站在最上層的人享樂榮耀,而下面的民衆,只能追随效命。皇帝也罷,水寇也罷,他們本質都是如此。我們今天剿滅了水寇,也不過是讓趙德基更能窮奢極欲而已。天天打打殺殺,其實,不如随魯大哥在東林寺青燈古佛,粗茶淡飯……”
岳鵬舉聽得妻子語氣平淡,意氣消沉,他幾乎從未見她如此,有點奇怪,伸手抓住她的手,問她:“十七姐,你這一路都心事重重的,究竟有什麽事情?”
花溶搖搖頭:“沒事,只是有感而發。”
岳鵬舉凝視一眼妻子:“有什麽事情,你一定要告訴我,千萬別悶在心底。”
花溶微微一笑,嗔道:“我有什麽事情瞞過你?只是最近覺得太累了,很厭惡戰争而已。”
岳鵬舉松一口氣,這一點上,他深有同感,見妻子說得合情合理,也不虞有他,連續行軍也實在勞累,這一夜,很早就休息了。
…………
第二日,岳鵬舉再召集衆人商議,這一次提出了明确的思路,一是先封鎖楊麽水軍的糧道,一是封鎖周圍的交易。雙管齊下,洞庭楊麽水軍聞得消息,十分驚恐。
岳鵬舉縱觀地圖,又實地考察一遍,發現南北之間有一個口袋行的湖泊叫青草湖,地圖上并不标注。徐毅說是當地土名,所以不曾标注。
衆人商議,這青草湖如口袋,如果截斷楊麽的南北通道,等糧草斷絕攻擊時便如甕中捉鼈,便立刻派人守住了青草湖。
楊麽和鐘子義發現青草湖被占領,更是驚惶,便多次派人偷襲,但每一次都失敗告終。
與此同時,岳鵬舉召見當地和楊麽軍周旋多年的李遇入內,叫他去勸降楊麽的水寨頭領。在潭州附近有十餘個水寨,李遇一看這制作好的十份招安旗和榜文,就跪下:“小人寧願受軍法從事,也不敢去招惹水寇。歷年朝廷派出的勸降者,無不是有去無回,全被楊麽殺了。”
岳鵬舉皺眉說:“你不需害怕,無論他們同不同意受降,你只要安全回來,便算大功。”
李遇無法,只好硬着頭皮前去最近的水寨勸降。
水寨頭目叫黃佐,他手下有1500多人,見李遇前來,便親自出來,接過榜文和旗幟一看。李遇趁機說:“皇恩浩蕩,派遣岳相公征洞庭,你需知岳相公和以往的朝廷水軍不同。楊麽決計不是對手,不如趁早棄暗投明,封妻蔭子。”
黃佐早已風聞是天下聞名的岳家軍到來,對李遇态度便很客氣,只說:“待自家考慮考慮。”
李遇不敢去其他9個水寨一一勸降,便将剩餘的旗幟交給黃佐:“你可分發其餘九寨人馬。”然後便告辭而去。
李遇一走,黃佐立即召集人馬商議,說自家水寨首當其沖,如今糧道斷絕,不如投降。但屬下之人怕岳鵬舉誘降之後,又行殺戮,便猶豫不決。黃佐沉思一下說:“我聽得岳相公夫妻名滿天下,當不是背信棄義之人。且再行觀看。”
當即,黃佐便把其餘九旗分發下去,各水寨一時人心浮動。
且說李遇生還将情況一說,岳鵬舉大喜,當即下令擢升他二官。封賞完畢,卻聽得外面擾攘,原來是張弦等管理交易市場,抓獲了400餘名潛藏的楊麽水軍。
花溶和岳鵬舉一道前來查看,但見這四百人被押在校場上,一個個衣衫褴褛,面有菜色。
守軍喊一聲:“岳相公到此。”
衆人紛紛下跪,唯有幾名面色兇惡,桀骜不馴的男子站立着。
岳鵬舉怒道:“你等燒殺擄掠,又不服招安,罪當誅戮,還有話可說?”
男子冷冷說:“自家們有鐘老爺在天護佑,若是被狗官軍所殺,靈魂也随鐘老爺上天堂享福,豈不遠勝在人間受苦?”
當時民衆信奉鐘相,對他均稱“老爺”,可見鐘相影響的深遠。衆人聽他這話,一時倒不易辯駁。
花溶走過來,反問這個男子:“鐘相曾說,他若行法,人間便等貴賤、均貧富。你們在水寨中衣食不足,不得不冒險出來交易。可是,楊麽、鐘子義等何不與你們均貧富?”
男子無言以對,另一跪着的男子卻大聲說:“小人所見,二位天王在水寨裏整天大魚大肉,每人均三妻四妾,绫羅綢緞,天天唱曲快活,美酒佳肴,根本不如小人們這樣菲衣薄食,受盡罪苦……”
花溶微笑說:“楊麽說鐘相有靈,可是,自岳相公圍困洞庭湖,封鎖糧道以來,楊麽有什麽辦法?他也曾派人偷襲,何曾勝得一場?岳相公如今封鎖青草湖,不日即甕中捉鼈,擒拿楊麽等人。”
衆人偷偷瞧她,但見她說話時,不笑也帶着三分笑意,語聲溫和,心裏的怯意先去掉了幾分。
岳鵬舉很滿意妻子的這番話,趁機說:“你等本是良民,不過受妖術欺騙,被驅使至此。如将你們殺了,家中老小又怎麽辦?上蒼有好生之德,不如放了你們,回去勸谕衆教徒歸順。”他當即下令釋放衆人,又每人分發一貫銅錢。
衆人以前和官軍對峙,每每被俘都是死路一條,沒想到這次不僅活命,還有一貫錢,喜出望外,歡呼而去。岳鵬舉又下令,允許他們到市場買緊缺的生活必需品,并且教商家低估價值,以後由官兵償還。這幾百人買了便宜貨,返回水寨,自然大肆宣傳陸地上的生活如何康樂,就更加擾亂了水寨裏的人心。
如此一月有餘,岳鵬舉只在當地駐守,并不急于出兵,而是采取攻心為上,楊麽的水寨裏,慢慢地,便流言四起,再也坐不住了。這一日,他接到僞齊劉豫的書信。楊麽和劉豫的往來由來已久。劉豫為争取南方水軍對趙德基的共同包圍,曾多次送來厚禮。
随即,楊麽便召集全水寨八十多個頭領議事。楊麽稱“大聖天王”,鐘相的兒子鐘子義稱為“鐘太子”,這二人是洞庭水軍的領袖,依托鐘相“在天之靈”行事。
因為妓女小心奴之事,二人之間有了些龌龊,已經久不往來,這一次,因為是大軍壓境,關系到水軍的前途,楊麽年長,便主動說:“鐘太子取得壓寨夫人,心滿意足,自家并無任何龌龊,如今岳鵬舉官軍圍剿,我等尤須同舟共濟。”
鐘子義自然說:“理會得。”
楊麽這才說:“我已打聽過岳鵬舉的詳細情況,他在陸地上雖然是一員悍将,但所率軍皆是北方人,不習水戰,想來不足為懼,大家只要堅守水寨,他必無可奈何。”
黃佐早已将9分勸降書分發了其他人,那幾名寨主紛紛說:“岳鵬舉可不比朝廷其他庸将,如果糧道被截斷,我等今年秋天便無糧草,如何抵擋得住?”
楊麽哈哈大笑:“這有何懼?鐘老爺在天之靈自然會保佑我們取勝。再說,還有大齊劉皇帝為後盾,一切不足為慮。”
鐘老爺是他們的精神勝利法,但此時已經不足以說服衆人,可是,衆人也無可奈何,只得散會,各自回水寨準備。
此次會議之後,黃佐見楊麽等根本沒有任何準備,便下定了投降的決心,托人告訴李遇,約定了投降的日期。
岳鵬舉聞言大喜,立刻下令讓王貴代自己去受降。
這一日,黃佐率領自己的1500多人前來投降。王貴也全副裝備,率領衆人去受降。雙方都存着戒心。這一日,大太陽天氣,雙方列陣相見,按照受降如受敵的規矩,都是全副武裝,甲胄被太陽曬得發燙。但黃佐的軍隊顯然不如官軍嚴整,只黃佐一人騎馬,其他人都是步兵。王貴命統領壓陣,自己背着随身兵器鐵節竹編,一馬奔出,大喊:“我是岳相公麾下提舉王貴,今奉岳相公令,特來受降。岳相公以仁義為本,願投拜的,絕不加害,一律厚待。下官奉命折箭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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