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
這一輪顯然比之前更像是真正的地獄了。
那輪太陽幾乎占據了大半片天空，靜靜地懸挂在那裏，照射着灼熱的光芒。
好在迷霧已經開始蔓延，逐漸将它遮掩住，難耐的熱氣漸漸消退，天空也随之變得昏暗下去。
給人一種格外陰森的感覺。
但在這裏，陰森可比光亮要安全多了。
肖橙用兩根手指拎着半截滴血的骨茬，踩着七零八落的碎屍堆，略微有些氣喘。
她胸口處，有着一道極為猙獰的貫穿傷，看起來驚心動魄，但偏偏一滴血都沒有淌出來。
她終于直觀地體會到了，女鲛人所說的「完全不同于人類」，到底是什麽意思。
畢竟沒有哪個正常人，在被掏去心髒後，還能活蹦亂跳地站在這裏打怪的。
肖橙現在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己體內血液的流淌。
這一塊的怪物被她來來回回砍得差不多了，甚至連恢複的速度都變慢了不少，現在太陽被遮住，很快就徹底不動彈了。
她難得能獲得喘息的機會，轉頭看了看四周，開始思考女鲛人到底要讓自己拿什麽東西。
她已經意識到了，第二場賭約，做為主導的并不是黑盒子，而是真正的女鲛人。
或許是她從之前的回溯裏，得到了什麽新的線索。
這麽來看的話……
這裏的東西，說不定還是與那一場副本相關。
肖橙暗自思忖着，思維過分活躍，身體卻一刻都沒敢放松，随時警惕着那些屍體怪的複活和攻擊。
突然，她敏銳地捕捉到來自身後的細微聲響，猛地轉身，卻看到方賀正一臉愕然地站在那裏。
“肖橙？”
他目光複雜地盯着肖橙身上的那道貫穿傷。
肖橙：“……”
媽的好煩，怎麽沒帶自動恢複的功能，就自己這樣子怎麽樣都不像個正經活人，不會被方賀一時沖動，直接當怪給砍了吧？
想到那樣的場景，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連忙将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給甩出去，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沖方賀露出一個格外開朗的肆意笑容。
“幹嘛？你這麽快就來了！”
她随手甩掉手裏的骨茬，胡亂用衣服蹭掉手上沾着的血漬，踩着地上血糊糊的一堆，向方賀走過去。
方賀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試圖看穿她隐藏在笑容背後的東西。
——然後給她一個擁抱。
肖橙猝不及防被方賀抱住了，結實的雙臂将她整個人牢牢圈出，顯出些不由分說的霸道。
“喂……方賀。”她輕微地掙了掙，“怎麽，你不會害怕了吧？”
方賀沒有回答，只是順從地松開了胳膊，低垂着眼簾，修長蒼白的手指将碰未碰地懸在那道傷口之上。
“問你話呢！”肖橙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色厲內荏地掩飾着自己的心虛和尴尬。
但方賀只是淡淡地開口問道：“疼嗎？”
肖橙整個人一僵。
“還……咳，還好。”
她幹咳兩聲，不自覺地放低了聲音：“所以……所以你已經知道了？”
“知道什麽？賭約，神，還是你用自己的心髒做賭注？”
肖橙：“……”看來是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效率真高，不愧是你。
“沒人值得你這樣，就算是我也不行。”方賀一臉嚴肅地與她對視，眼神是前所未有過的認真。
“沒人比你更重要，肖橙。在在意其他的一切之前，你能不能先在意一下你自己？”
“不用你說，我本來就是一個自私的人。”肖橙錯開視線，有些生硬地打斷了他的話，“怎麽樣都好，沒有足夠的利益，就不值得我去冒險。”
“所以不是為了你，三個賭約而已，你只是順帶的，我是想盡快結束這個副本。所謂的成神也好，怎麽樣都好，我要結束這裏。”
方賀看着她良久，終于敗退般地長長嘆了口氣。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故意做給我看。”
随着太陽隐沒得越來越多，天色變得灰蒙蒙一片，空氣中彌散着濃郁的血腥味和腐臭味，給人一種尤其壓抑的感覺。
肖橙一言不發地低着頭，洩憤一樣，用腳尖用力地碾着地上的碎骨。
“走吧。”方賀像哄孩子一樣牽起她的手，“抓緊時間，去找女鲛人要的東西，我們去完成第二道賭約。”
這次沒有被掙脫，肖橙別扭而又順從地跟着他，屍山血海被遠遠地甩在他們身後。
那輪虛假的、只剩下一個小角的太陽照着他們的背影，在他們面前拖開兩條重合在一起的，長長的影子。
肖橙刻意踩在方賀的影子上。
踩着踩着，她突然很輕快地笑起來：“方賀。”
“嗯，我在。”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肖橙仿佛只是臨時起意地叫了他一聲。
方賀微微側頭，看着她一下一下地踩着影子。直到太陽徹底消失，影子也随之不見。
她甚至露出了輕微的惋惜神色。
“你知道要找什麽嗎？”肖橙開始說正事。
“不知道。”方賀如實地搖了搖頭，“過來的時間太趕，沒來得及問出更多的信息。”
“問？找誰問？”肖橙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方賀沉默了片刻，然後才開口回答道：“一個僞裝成你的怪物。”
“所以怪物為什麽要僞裝成我？”肖橙滿頭問號。
“它策反我，甚至還要勾引我。”方賀的語氣聽起來甚至有些委屈。
肖橙：“……”
她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所以方賀在趕過來的短短一段時間裏，到底經歷了什麽可怕的事情啊淦！
“這個怪物……還挺有想法。”她有些一言難盡地評價道。
“不怪它。”方賀語氣裏的委屈越發變得明顯起來，甚至開始變得有些幽怨，“它應該從上一場賭約中衍生而來。”
肖橙有些不明所以：“然後？”
“然後你心裏沒點數嗎？炮友？”
肖橙：“……”
她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找東西吧。”
但是并沒能轉移成功。
方賀在這個問題上，出奇地固執起來。
“所以我再問一遍，肖橙，我們到底是什麽關系？”
他的語氣很嚴肅，整個人顯得有些患得患失。
肖橙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會在這種時候，糾結起這種問題。
但她還是仔細地思考了一下。
“用簡單的情侶關系來形容，好像并不是特別貼切。雖然不知道這不是不是你想要的答案，但是方賀……”
“你是我最靠譜的戰略夥伴，是我可以無條件信任的人。”
“換句話說，在搗毀BUG這件事情上，我們會是最好的同謀，與共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