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太陽還沒有再次出現，兩人抓緊時間開始搜索。
地獄完全一片荒涼，遠比他們想象得要大。之前他們疲于應對那些屍體，根本就沒有時間和心力，去更深入的地方。
越往前走，周圍就越來越昏暗，逐漸濃郁起來的灰霧彌散在他們身側，霧中隐隐有沉悶的嘶吼聲傳來，并且逐漸靠近。
兩人腳步頓住，停留在原地，皆是繃緊了神經。
“霧裏有東西。”肖橙努力辨認着聲音的方向來源，“在繞着我們打轉。”
“不太像要進攻的樣子。”方賀眉頭微微一皺，頓了頓，接着說道，“繼續往前，做好準備。”
他們不可能因為一個未知的怪物，一直停留在原地。
而那只怪物也确實沒有露面，它像是在畏懼着什麽，只是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身後。
這裏的時間流逝得相當快，兩人依舊是一無所獲。但天上的太陽已經隐隐約約地顯現出輪廓。
“繼續？”肖橙環顧着四周。
在陽光的驅散下，灰霧逐漸變得稀薄起來，模模糊糊能看到不遠處的山壁。
然後視野越來越清晰，她目光陡然一凝，盯住那只趴在山壁上，仿佛與背景融為一體的巨型蜥蜴。
看來剛才的怪物，就是這東西了。
不過還好，周圍沒再看到那些複活的屍體，看來它們僅僅堆積在比較外圍的地方。
霧氣徹底消散，刺眼的陽光照射下來，地面迅速開始升溫。
肖橙感覺自己簡直是被困在了蒸籠裏。
另一邊的山壁之上，蜥蜴顯然也不太能忍受這種溫度，難耐地甩了甩巨大的尾巴，然後扭頭就往山壁更高的地方爬去。
那裏有一塊凸起的石頭平臺，勉強擋住了陽光，投下一小塊狹窄的陰影。
随着巨型蜥蜴離開的動作，細小的碎石嘩嘩地滾落下來，在原本被它腹部掩蓋住的地方，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
“那裏怎麽會有個洞？”肖橙聯想到之前男鲛人居住的地方，臉色略微一變。
不會是還有個小Boss吧？
方賀略微沉思片刻：“過去看看，既然守護獸都出來了，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我們要找的東西就在那裏。”
肖橙對他的話略微有些感到懷疑。
按照他們之前的種種經歷，這次運氣真能好到這麽令人發指的地步嗎？
但這畢竟是他們現在看到的，唯一的線索了。
“蜥蜴離那邊太近了，我們要分開行動。”肖橙擡手比劃了一下路線，“這樣吧，我去引來蜥蜴，你趁機進洞裏，不管有沒有東西，都盡快出來。”
方賀不動聲色地暼了眼她胸口處的貫穿傷，并沒有立刻回應。
肖橙注意到他的視線，有些不太自在地幹咳兩聲：“沒關系，沒你想得那麽嚴重。換個角度想，說明我現在才是真的怎麽作都不會死。”
“對，你厲害。”方賀面無表情地點頭贊同，“你不死之身，你不僅在刀尖上跳舞，你還要來個托馬斯全旋。”
肖橙：“……”
還沒等她嘗試再辯解些什麽，就聽到方賀接着開口說道：“死不了也要注意安全，別最後缺胳膊斷腿地離開副本。”
“不用引開太遠，我進去看一眼，就盡快出來跟你彙合。”
計劃制定得有些粗糙，但他們現在沒多少時間繼續耽誤。
随着水分的不斷流失，他們只會越來越虛弱。
兩人兵分兩路，方賀專挑蜥蜴的視線盲區，一路繞到另一頭，緊貼着山壁開始往那邊移動。
肖橙則是特別莽地徑自沖到山壁腳下，随手撿了塊比較結實的石頭，在手裏掂量兩下，然後瞄準了蜥蜴半開半合的眼睛，蓄力将石塊穩穩地擲了出去。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
蜥蜴若有所感地微微偏頭，石塊正好砸在它的半邊側臉上，碰到過于堅硬的皮膚，轉眼間就崩成了碎屑。
但是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巨型蜥蜴憤怒地發出一聲低吼，四條短柱一樣粗壯的腿在岩壁上用力一蹬，整個身體向着肖橙重重地砸了下來。
肖橙看着那四個凹陷下去的坑洞，內心一句卧槽，不帶一點猶豫地轉頭就跑。
蜥蜴吐出帶着腥臭涎水的舌頭，擦着她的後腦勺重重甩過。
肖橙只感覺背後一陣涼風，條件反射地就地往旁邊一滾。
身側瞬間土石飛濺，蜥蜴的舌頭在地面上彈出一道深深的裂痕，卷着碎石就勢往橫一甩。
另一頭，方賀在蜥蜴離開的瞬間，也跟着開始行動。他頂着過于熾熱的太陽，動作輕敏迅捷地向岩壁上攀去。
與地獄入口那邊的山壁不同，這裏的岩壁要更矮一些，也更加粗糙，表面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石塊凸起，相應的，攀爬起來不算太難。
方賀扣住外凸的石塊，雙臂用力牽引着身體向上移動。在即将靠近的時候，雙腳在岩壁上用力一踏，借力一個利落地縱躍，轉眼間就蹿進了洞口。
肖橙那邊，巨型蜥蜴像是感知到了什麽，猛地回頭向岩壁看去。然而目光所及之處，只有幾塊無聲滾落的碎石。
它的眼底閃過一絲茫然，但很快就被不斷挑釁的肖橙重新拉回了的注意力。
“吼！！”
它雙目赤紅地盯着面前這個渺小的人類，忍無可忍地大叫一聲，整個上半身驟然拔地而起，然後兩只前足像小山一樣重重踏下。
方賀捏了捏自己被燙出血泡的掌心，緊貼在洞口的位置，轉頭觀察起這個古怪的山洞。
不太像是人工開鑿的，而是天然形成，另一頭應該是通的，隐隐約約能感覺到從裏面吹出的微弱涼風。
洞內一片漆黑，仿佛所有的光線都被吞噬一空。空氣中沒什麽怪味，也沒聽到什麽額外的動靜。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洞外，倉促看了眼漸行漸遠的肖橙，和對她窮追不舍的巨型蜥蜴。
一路上的狼藉證明了蜥蜴的驚人破壞力。
來不及繼續耽誤，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向更深處的黑暗走去。
肖橙被追了半天，奈何手上沒有合适的武器，赤手空拳的，實在是打不過這麽皮糙肉厚的蜥蜴。
只能疲于閃躲。
閃躲的間隙，她匆匆忙忙地轉頭向山壁那邊看了眼。
已經離得很遠了，看不到那個洞，更加看不到方賀在哪兒，最後只能得出一個結論。
這只巨型蜥蜴應該去做拆遷大隊。
不過這麽久過去了，別說是進洞看看。就算是當場挖一個新的，方賀也應該出來了。
肖橙稍微喘了口氣，擡頭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陽。
“大爺的，講點道理，我就不小心用石頭砸了你這麽一小下，追這麽久你不累的嗎？”
她早就摸清了蜥蜴攻擊的規律，趁着它尾巴橫掃的時候，擡手抓住尾巴尖尖，一個鹞子翻身，穩穩地落在它的背上。
然後就被特別刺鼻的腥味糊了一臉。
滂臭。
這在下面為什麽聞不到？！
肖橙臉都僵了。
“你特麽洗洗澡吧！”她死死地捂住鼻子，還要空出一只手來，忍着惡心揪出蜥蜴的皮，在它背上站穩。
皮太厚，感知力自然沒那麽敏銳。
蜥蜴眼睜睜看着獵物驟然消失，特別茫然地原地轉起了圈，尾巴啪啪幾下又掀了幾塊地皮，不怎麽死心地四處搜尋着。
但始終是一無所獲。
它洩憤似的大聲吼叫起來，整個身體都在震動。肖橙差點被摔下來，這時候也顧不得臭味，手下揪得更緊。
蜥蜴終于放棄了，轉身緩慢地向岩壁那邊爬行，太陽光照在它的背上，讓它的表皮變得越來越幹燥，在距離岩壁還有幾米遠的地方，第一塊開裂的皮膚碎片從它的脖子上掉落下來。
像推倒的多米諾骨牌，蛛網狀的裂紋迅速在蜥蜴背部蔓延開來，包括肖橙揪着的那塊皮。
她瞳孔猛地一縮，但已經晚了。
蜥蜴猛地一抖身子，震落背上迅速剝離的皮塊。
同時被摔到地上的，還有沒站穩的肖橙。出于慣性，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滾去，正好停在了蜥蜴即将落下的前腳掌下。
千鈞一發之際，蜥蜴的動作猛地一頓。
它動作緩慢地垂下腦袋，咧開的大嘴仿佛似笑非笑。猩紅色的舌尖吐了出來，虛晃一槍繞着肖橙開始轉悠。
熾熱而腥臭的鼻息撲在她的臉側，黏稠的涎水将落未落。
蜥蜴的腳掌重重落下，緊挨着肖橙身側，落下一個深坑。
蜥蜴喉嚨裏發出嗚嗚的低吼聲，舌尖向肖橙卷去。
然後槍聲驟然響起。砰——
蜥蜴巨大又沉重的身體被掀飛出去，重重地撞擊在岩壁之上。
碎石四濺，一陣地動山搖。
肖橙有些愕然地擡手摸了摸濺在臉側的黏稠血液，立刻起身，向槍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周圍的場景開始迅速像素化，大大小小的方塊向上升騰而起，空間被不斷壓縮，最終形成一個完全空白的封閉式隔間。
殷紅的血跡是這裏唯一的亮色。
蜥蜴的屍體驟然開始收縮，最終變成一人高的大小，癱軟地趴在血泊裏。
十九擡手抹了把灰撲撲的臉，放下手裏槍口還在冒煙的槍，心有餘悸地看向肖橙，微微松了口氣。
“還好我來得及時，不然你就沒了！怎麽樣，沒受傷吧？”
“沒……”
肖橙還沒完全适應空間的突然轉換，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又回到了這裏。
話還沒說完，她突然若有所感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道駭人的貫穿傷已經愈合了，甚至沒留下一點痕跡，就像從來沒出現過那樣。
除此之外……
她還能感覺到心髒的跳動。
撲通，撲通。
以前所未有過的力度，彰顯着自己的存在感。
所以……方賀成功了？那個洞裏真的有女鲛人要找的東西？
肖橙現在滿頭霧水，她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麽。但多半與自己又回到這裏的原因有關。
不出意外的話，方賀應該也同時來到了這裏。只不過像上次那樣，跟自己分到了不同的隔間。
這樣的認知，讓她稍微有些心安起來。
“喂？你不會吓傻了吧？剛才我可是不計前嫌仇将恩報地救了你，報酬都還沒要呢！你要是就這麽傻了，我得多虧啊！”
肖橙：“……”
“沒傻，你的小腦袋瓜裏，一天到晚在想些什麽鬼東西？槍是哪兒來的？這裏的外物，不都是會像素化嗎？”
然後她就看到十九露出了關愛智障的眼神。
“還說沒吓傻。”他把槍杆抗在肩膀上，順便展示了一下挎在腰間的短刀，和綁在小腿上的匕首。
“外面的武器不能進來，自然是因為這裏面有自帶的武器啊。你到底是不是玩家啊？玩游戲不撿裝備的嗎？就純人工硬磕啊？”
肖橙：“……”我真是謝謝你告訴我啊。
但事實就是這樣。
她和方賀真就純人工硬磕過了這麽多副本，不為別的，主打的就是一個貧窮。
“所以你們果然也被卷進來了。”十九一邊說着，一邊把槍甩給肖橙，自己向蜥蜴屍體那邊走去，拔出匕首仔細撥弄起來。
“這也是這裏的東西？”
肖橙微微皺眉，屍體這麽久都沒有像素化，只說明了這一種可能。
所以說……地獄跟這個副本有關？還是說，這東西本身就是從副本裏跑出去的？
“這不是廢話嗎，既然給了武器，那肯定就要打怪升級啊。”
十九頭都沒擡，動作娴熟地剖開蜥蜴的肚子，刀尖捅進去，在血呼啦啦的內髒中一陣翻找，最後挑出來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
珠子只有半個指節那麽大，落到他掌心的瞬間，迸發出微弱的螢光，然後逐漸粉化，像是滲透進了他的身體裏。
十九的臉上露出愉悅的神情，直到吸收完畢，才重新站起身來，轉頭看向肖橙。
“這東西是我殺的，經驗珠給我沒什麽問題吧？”
肖橙心有疑慮地看着他的表情。
好像有些不太對勁，但又确實說不上有什麽不對勁。
非要形容的話……就像是喝大了。
“有問題也晚了，反正我已經吸收了。”十九理直氣壯地補充了一句，說罷，就轉頭觀察起白茫茫一片的牆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