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肖橙醒了，3號床停下了拍窗子的動作，咧開嘴露出一個機械的笑容，然後擺出誇張的口型：“你，過，來。”
肖橙遲疑了一下，沒有繼續靠近。她現在才反應過來，病房之間聲音不互通，那為什麽自己能聽到隔壁拍玻璃？
3號床好久也沒等到她過來，再次焦躁地用力拍打着玻璃，砰砰砰的聲音回蕩在病房裏，聽起來讓人不寒而栗。
“過來啊！”3號床的眼底一片赤紅，“我餓了！”
他的聲音穿透了玻璃，落在肖橙耳朵裏，嘶啞兇厲。
“不是，你晚上沒吃飽啊？”肖橙一臉懵逼，以男生的飯量，一個果子好像确實……不太夠？
但問題是她身上也沒有存糧啊。
3號床又叫嚷了兩聲，見肖橙沒有反應，于是嘿嘿地笑起來。
他往後退了一點，離開玻璃牆面，開始啃自己的指甲。
肖橙：“……”你啃指甲就啃指甲，為什麽非要盯着我啃啊淦！
她站得腿疼，眼看着傷口又開始滲血了，想回到床上去。但還沒擡腳，3號床就發出不悅的嘶吼聲，暴躁地往牆上撞去。
肖橙怕他把自己撞出個好歹，幹脆不走了，原地一坐，托着下巴看他繼續表演。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啃指甲的聲音顯得格外響亮。
3號床很快啃完了自己的十個指頭，他攤開雙手，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我好餓。”
肖橙：“……”能不餓嗎，指甲又不能當飯吃！
然後3號床重新把手指塞進嘴裏。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血從他的嘴裏淌出來，他一無所覺地嚼着自己的手指。
肖橙：“？！”這兄弟中邪了吧淦！
她猛地從地上爬起來，沒注意自己腳踝的傷口，一個踉跄撲在玻璃牆上。她整個人被撞了個恍惚，好在這一撞威力也不小，咚的一聲悶響，吸引住了3號床的注意，讓他暫時停下了咀嚼的動作。
他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思索幾秒，然後松口把手拿出來，向肖橙展示自己少了半截，血肉模糊的指尖。
“要，吃，嗎？”他笑着問道，血肉混雜着從他嘴角漏下來。
“喂！停下！”肖橙用力地拍着玻璃，“醒醒！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顯然聽不到。
3號床等了一會兒，沒等到肯定的回應，有些失望地把手指塞回嘴裏。
令人牙酸的咀嚼聲再次響起，肖橙有些反胃，無措地轉頭去看其他人，才發現方賀在內，都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睡得很沉。
隔壁病房裏，3號床沒一會兒就吃完了半只左手。因為吞得太急，被骨頭渣卡了一下，他捂着喉嚨劇烈地咳嗽起來。
“餓……”他的眼神發直，捧着自己的半只手喃喃自語。
血漬和肉渣掉了一地，他熟若無睹地繼續，嘴裏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好餓啊……”
他的肚子适時地咕咕叫了起來。
肖橙幾乎絕望地看着他啃完了自己兩條手臂。
胳膊上的骨頭太硬，他沒咬兩口就放棄了，轉而細細品嘗着筋和肉。森森白骨吊在那裏晃蕩，3號床嘿嘿笑着，大半張臉上都沾滿了血。
然後他搖晃着尖利的手骨，幹淨利落地破開自己的胸脯。
他扯下心髒，像穿肉串一樣，把手臂的骨頭紮進去，笑嘻嘻地向肖橙展示。
“你吃嗎？”
心髒還在一收一縮地跳動，血液滲透進骨縫裏，肖橙仿佛能直接聞到，那股令人作嘔的腥味。
過了好久她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傷口還在出血，用來包紮的布條，早就被染透了。
她捂着嘴用力幹嘔起來，生理性的眼淚湧出來。
“停下來……”她徒勞地拍着玻璃牆，熒光映在3號床麻木的臉上，像一張鬼面。
“我好餓啊，肖橙。”3號床揉了揉自己的胃，然後把黏糊糊的心髒送進了嘴裏。
他開始咀嚼，一下，兩下，臉上露出滿足和陶醉的神情。
天邊露出魚肚白，看不到太陽，但雲層被浸染出層次豐富的色彩。
天亮了。
3號床咀嚼的動作戛然而止，重重地倒在地上，兩只眼睛睜得很大，面朝肖橙露出一個解脫般的微笑。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3號床的病房又重新換回了原位，仿佛剛才的事全都是錯覺。
4號床依舊在睡，甚至翻了個身。除了肖橙自己，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有些茫然地向3號床那邊看去，但他的屍體倒在地上，被隔壁的床擋住了，什麽都看不到。
腳踝已經痛到麻木，肖橙愣愣地低頭，看着自己腳邊的一小灘血，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該重新包紮一下傷口，不然會感染，在副本裏感染，那就意味着……死。
3號床死了。
肖橙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是自己第一次，完整地直面同類的死亡。
不同于第一個副本裏的數字人，他是玩家，他是真正的人。
他的死提醒着肖橙，自己所處的游戲世界，到底有着怎樣血腥的本質。
所以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自己一直所期待的，就是這樣一種世界？
頭開始隐隐作痛，腦海裏像蒙着一層迷霧，她就被困在那層迷霧裏，不顧一切地悶着頭往前沖去。
迷霧深處，映出一小段模糊不清的影像，那是兩團黑乎乎的人影，沒有任何特征，他們在對話。
說話的聲音很小，含糊不清，肖橙只能勉強辨別出最後兩句。
“你知道将要面對什麽，你仍然願意嗎？”
“是，我願意。”
這對話莫名有些熟悉，肖橙本能地繼續往前，想要看到那兩個人的臉。
但是迷霧越來越濃，最後化為白茫茫的虛無一片，黑暗從邊緣處開始，迅速向中心侵襲，那裏面伸出無數黑乎乎的骨手，以邀請的姿态向她伸來。
“靠過來。”黑暗深處湧動着蠱惑的聲音。
肖橙有一瞬的恍惚，她盯着那片逐漸擴大的黑暗，戴高禮帽的男人邁着優雅的步伐，不緊不慢地走過來。
噠噠，噠噠。腳步踏在心跳上。
黑暗幾乎完全将她裹住，她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戴着白手套的纖長手掌，突然湧起想要握住它的沖動。
她鬼使神差地擡手。
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炸響：“醒過來！肖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