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蟲18
上面的蟲群一直未散，嚴峰開始教導起了鄭嫂的女兒數學。
基地內不可能一直停擺，有些必要的工作也逐漸開展起來。
李禹方去理發店拿回了他的手表，不過不知道他幹了什麽，嚴峰下次跟鄭嫂再去那裏維修的時候，胡子曦神色正經了不少，對于嚴峰地敵意也消失了，看起來竟有兩分忌憚。
這天嚴峰又把頭頂的智能管家拆開連接進了星星的後臺，半響撐着下巴發呆。
李禹方把切成五花八門樣子的蘋果和香蕉放到嚴峰面前，也學着她的樣子盯着眼前的連接屏幕。
他頭頂綁起的小揪揪有點毛糙發翹。
嚴峰叼住被李禹方遞到眼前的果子側頭看他:“你不是參加了基地保衛隊？怎麽不去巡邏？”
李禹方又插起盤子上的水果來：“今天我是夜班。你在看什麽？是基地發生什麽事了嗎？”
他注意到嚴峰接入了基地的監控畫面。
嚴峰遲疑了一下，只伸手揉了揉自己頭，有些困倦地道：“沒什麽，可能是我的錯覺。”
她每次一出門用覺得有什麽東西在暗地裏窺視她。一次兩次三次四次，難免讓她懷疑是否是星星的問題。
可她一遍接一遍地深入星星內部，确定了星星的确沒有任何自我意識，監控中也找不出什麽有效的畫面來。
李禹方對于她的回答不甚滿意，露出想要追問的表情。
嚴峰不想把事情搞得複雜，按照李禹方的态度，總覺得告訴他後會出現不少麻煩的事情。
“我剛剛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你瞧。”嚴峰點了點屏幕讓李禹方看過去。
只見屏幕上的一角街道上某個清瘦的人正站在院門口一動不動。
“這就是你上次說的艾先生吧，他好像有點怕貓，剛剛他想要出門，結果有只不知哪來的野貓路過，他吓得立刻竄了回去，到現在站在門前還沒動彈。”因為這個人每次都跟嚴峰的印象表現出截然相反的另一面，所以嚴峰覺得還蠻有意思的。
李禹方看了兩眼卻沒感覺到什麽有意思的來，只好配合她看了兩眼，然後繼續喂她東西吃，倒是也沒在繼續追問關于嚴峰所說的錯覺一事了。
嚴峰吃了兩口水果推脫道：“我自己來。”
又不是沒有手，這樣面對面喂食還是有些怪的。
李禹方便坐在一旁看她吃東西。
平日裏兩個人都很愛吃，一般是面對面自己吃自己的。如今他坐在對面，一眨不眨地看着嚴峰吃東西，讓吃了兩口的嚴峰舌尖有些發麻。
室內靜悄悄的，鐘表的聲音滴答滴答——那是前兩天嚴峰随意說了一句懷念自己之前客廳裏的工藝表後李禹方買回來的。
随着李禹方的目光，周圍的空氣有些躁動，垂眼吃東西的嚴峰覺得自己的臉頰有些開始不由自主地發燙了。
不過等了許久，久到嚴峰又問道那股濃郁的橘子香味，對面的同居人也并沒有任何其他的動作。
她拿起另一個牙簽來将水果插起，怼到李禹方的嘴邊。
“吃。”
李禹方先是咽了咽口水才張開嘴把她遞到自己嘴邊的東西吃掉。
如果嚴峰能擡頭多看兩眼，就會發現他的脖頸、脊背和手都有不自覺地凸起，像什麽東西在體內運動一樣。
不過李禹方雖然理智正在直線下降，仍忘不了維護自己的形象。
人類對于伴侶的外表是有些在意的，這是他前段時間自己看書得到的結論。
等到嚴峰吃完順便打包了一小袋去往鄭嫂家，李禹方身後的衣服才突然崩裂，從肩胛骨的地方長出了一對恐怖又美麗斑斓的翅膀。随即他的額頭皮膚也出現脫落，細細的仿若觸須一樣的東西從中舒展而出。
那雙眼睛早已脫離人類的範疇，半空中浮現出外面蟲洞一樣的密密麻麻的東西，随着他眼睛的眨動而變化着。
餓。
好餓。
要看着她，不要讓她脫離自己的視野。
此時，整個房間成了不可名狀的有來無回之地。
嚴峰提着李禹方牌小動物水果敲響鄭嫂的大門。
兩家互相挨着離得很近。
她又感覺到那奇怪的窺視感，脊背直了直，然後裝作無意地回頭看。
仍舊是沒有任何奇怪的人和事，只有不遠處的攝像頭機械地對着街道和房屋。
嚴峰在心裏斟酌片刻，決定将這個感覺擱後。
已經出現無數次這樣的感覺，但并沒有任何危險降臨，沒有辦法消除這種感受的時候，最好的辦法是無視。
她打了個哈欠，又摁了下門鈴。
小美是個很內斂的孩子，有些固執的孤僻和傲慢，但對于給她補習的嚴峰還是很和善的。
嚴峰給她布置了今天的題目，然後坐在一旁看她寫。
洪一美拿着的筆與紙面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
咚的一聲從隔壁傳來，好像是什麽東西落到地上，或着是什麽東西撞擊牆面的聲音。
嚴峰插蘋果的手停頓了一下。
又一聲聲音傳來。
她擡頭看向對面的牆壁，潔白幹淨的牆壁有着堅硬的質地。
小女孩還在寫着題，嚴峰思索片刻站起身，身下的椅子腿在地面上發出吱地拉扯聲。
“不用管。”桌子旁的洪一美擡頭道。
鄭嫂家卧室的燈光用的是柔光，對比其他地方的燈顯得有些暗淡，女孩子的半張臉仿佛隐匿在陰影裏。
嚴峰見隔壁再也沒傳來動靜遂又坐了下來。
“剛剛的動靜是什麽聲音？”她吃着蘋果問到。
“可能是我爸吧，他最近喝酒比較多。”洪一美不在意地回應道，又低頭開始寫題。
“你今天在我們家吃飯嗎姐姐？”
鄭嫂據說是去基地兌換處買東西了，因為她們都有維修證，而現在這個情況，早就開始上崗的就是維修工，所以這個時間段她們可以和基地管理人員一樣外出行動。
“不了。我出來的時候你李哥哥已經開始做飯了。”
洪一美的筆在一道題上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從旁邊抽出演算紙來算。
等到她寫完，嚴峰抽過她的試卷來檢查。
“姐姐，你給我帶的水果動物要被你自己吃完了。”她說道。
嚴峰毫不害羞地把已經又插到嘴邊的一塊小狗咬住，把牙簽丢到一邊。
“下次再給你帶。”
同居人的手藝在逐步提升，偶爾嚴峰會有一種他要把自己喂成大胖子的想法。
洪一美看了看她突然道：“姐姐，我覺得你變了一些。”
嚴峰擡手圈出兩個錯誤：“是嗎？哪裏變了？”
“我說不上來。不過以前的你好像不是這樣貪吃的。”
“你很熟悉以前的我？”
洪一美搖了搖頭：“不是很熟。”
嚴峰抖了抖她已經圈出不少錯誤的試卷來：“那說明你之前看到的我都是我的表面罷了，現在……”
她把試卷平攤在洪一美面前，點了點滿是圈圈的卷面。
“我想我對你的認識也很不充足。這麽簡單的題，你怎麽做到完美地躲避正确答案的？”
洪一美低頭看了看試卷，略有尴尬。
嚴峰嘆了口氣，開始任勞任怨地從基礎開始給她講起。
雖然她很讨厭工作，但畢竟是她自己自薦且拿了鄭嫂的“高薪”的，所以不管怎樣都要讓這小姑娘有點進步才行。
兩個小時過去，基地外面的燈光更加暗淡了。
鄭嫂也早就回來，去到了廚房做飯。
嚴峰起身告辭。
“明天這個點咱們繼續。”
卧室外，她們剛出來就碰見鄭嫂去隔壁卧室送飯。
那是一美父親的房間。
随着噼裏啪啦地聲音，裏面傳來男人暴躁的吼聲。
“滾開！”
嚴峰停下了腳步，看向那邊。
她不經意站在洪一美的前方，那是一個保護的姿态。
正當嚴峰考慮要不要去打開門看看怎麽回事時，鄭嫂從裏面出來了。
兩人的視線相對，鄭嫂反手關上了身後的房門。她圍裙的一角染上了斑駁的紅色，不知到是怎麽搞得污漬。
鄭嫂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對嚴峰道:“留下來吃飯啊。”
嚴峰搖了搖頭：“不了，家裏已經做好飯了。”
說着她放松了緊繃的肩膀，然後在鄭嫂的邀請下往外走去。
檢測大廳時，鄭嫂的丈夫看起來除了有些呆滞外沒有任何異樣，可是短短幾天卻變得這麽暴躁了。雖說符合李禹方所說和1.0日記中的記載，可這是不是也暴躁過頭了？
想到鄭嫂端着盤子進門時她不經意間撇到的生肉，嚴峰察覺出異樣來。
其實從第一天起，他們家便有些異樣。
她回頭看了看自己剛剛離開的房子。二層樓的小房子沒有花園，直愣愣地伫立在原地，灰色的牆壁讓它看起來像生鏽的機器。
入侵基地的蟲子曾經過鄭嫂家門口。
鄭嫂他們到底跟蟲有沒有關系？
嚴峰收回自己的目光，将手臂擡起舒展了一下身體。
對面的門打開，李禹方像早就知道她回來一般站在門口用那雙淺褐色的眼睛看着她。
嚴峰怔了怔，停頓一秒，然後擡手沖他打了個招呼。
那種窺視的感覺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