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蟲15
頭頂上的蟲群暫時沒有離開的想法,為了維護基地內壁的穩定嚴峰等維修隊的人員被緊急召集。
她背起家裏的工具包,同衆人一同去上工。
路上鄭嫂低聲同她打招呼。
“怎麽這樣突然?”嚴峰問道。
鄭嫂臉上是中年女人布滿歲月痕跡的皺紋,但實際上她也只比嚴峰大了幾歲。她是基地的自然人生出的孩子,同被基地化撫養的1.0不同是有家人的。
只是她的父親早就在她很小的時候去世了,而母親也在她結婚後不久死在除蟲中。
“還記得之前被我們标注危險的左側內壁嗎?聽說有些脫落。蟲群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走,上面的意思是先維修,免得出什麽差錯。”
說完後兩人之間一時也沒了話題聊。
嚴峰畢竟不是1.0,很多情況都需要慢慢熟悉,但好在隊伍中的氣氛壓抑,而1.0同隊伍中的其他人關系似乎也是一般,所以沒有湊上來交談的人。
人們在寂靜中往基地內壁趕去。
走過基地的小路,衆人刷卡登上了公共軌道車。
這裏的人為了出行方便修了不少軌道車,看起來頗有幾種老舊的未來城市設想。比起她們那裏空曠又陰雨連綿的三角高樓,這裏看起來像是科技樹不均衡發展的成果。當然,她們的世界也并不多麽好,只是相比較而言還能擡頭眺望晴藍色的高空罷了。
想到這裏,嚴峰擡頭看了一眼慢吞吞行駛的軌道車外的基地內壁。
真像一個巨大的雞蛋啊。
“出來這麽匆忙,飯都沒吃呢就讓我們直接到內壁外彙合。”有人出口抱怨。
衆人都很是不滿。
以往上工前她們都可以去基食堂領免費早餐的。
鄭嫂在嚴峰身邊翹頭看向提出意見的隊友,觀察風向,看起來有點像機靈的土撥鼠。
打頭的基地管理人員看了看手裏的表,一開始沒有說話,因為上面只同他說了來召集人,關于這些的細節是沒有交代的。
随着抱怨的人越來越多,甚至對于他直呼其名,嚷嚷着要下車,那個基地管理人員終于沒辦法裝模作樣了,只得說出幾句不痛不癢的話來安撫。
“別着急,到了會有的。”
一名挎着包身材中等、頭發油光水滑的女性開口問道:“都有什麽早餐?不吃的話會補助多少基地貢獻點。”
鄭嫂出口插了一句話:“是啊,這次緊急上工雖然大家都有一顆為基地服務的心,可我們冒這麽大風險,蟲群還在頭上呆着呢,不能和呆在家裏呼呼大睡的人一樣吧?”
此言一出立馬引起了很多人的贊同。
鄭嫂曾經為了搶救母親付出了一大筆的基地貢獻點,直把她父母和她自己的貢獻點全部搭進去也不太夠,還是用了丈夫的一部分貢獻點。然而就這也沒能挽救受傷嚴重的母親,弄得竹籃打水一場空,之後的生活中,她丈夫總對此有所芥蒂。
當時除了她自己,做手術的醫生和星星以及其他人都是不建議繼續搶救的。
也是因為這件事,本來應該挺富裕的鄭嫂不得不精打細算起來。
嚴峰從包裏掏出李禹方做的三明治來啃,然後走到一邊的位子坐下。
她面容雖然精致,但在一衆人中打扮一般,也并沒有化妝,看起來并不突出。
這樣低調的行為雖然有些怪異但不夠衆人懷疑她什麽,1.0的喜怒無常和孤冷給她了很好的保護色。
衆人得到了滿意的答複,加上現在情況确實有些緊張,所以很快也安靜下來。
旁邊遞過來一只手,手心裏是幾顆曬幹的紅棗。————原是鄭嫂一屁股坐在她旁邊從帆布包中拿出她自己加工的大棗來吃。
嚴峰搖了搖頭拒絕了。
随口問道:“你吃三明治嗎?”
“我不吃了,來之前剛吃了早飯,你吃你吃。”她們家因為有孩子的緣故一向起的挺早。
嚴峰本也只是客氣一下,出門匆忙,同居人其實只做了一人份的。
想到靠譜的同居人,她覺得有點莫名的別扭,鼻尖又出現若隐若無的橘子糖的味道。
軌道似乎有些不平穩,晃了一下。
嚴峰扶着旁邊的扶手,眼睛不經意看向窗外。
此時他們正經過一家鮮花錦簇的玻璃房,這是很奇特的景象。
因為蟲群,地下基地的大多數人家門口牆面要麽是光禿禿的一片,要麽是彩繪的畫,似這般漂亮的真正植物實在讓人費解。
她同玻璃院內的一位青年恰好對上了眼。
雖然軌道車很快行駛過去,但帶着她熟悉氣質的人還是給她留下了一點印象。
這個距離和地點是鄭嫂和李禹方口中的艾先生嗎?
那個基地中性格古怪擁有許多特權專門研究蟲的家夥?
年齡倒是對的上,但是外貌跟嚴峰想的有些不同。她認為離群索居脾氣古怪心系人類的天才該是一副與衆不同的冷漠模樣才對。這位艾先生看起來脾氣不錯,正常到有些怪異。
或許是她對于疑似有星星後門鑰匙的人的偏見,對于這位艾先生,嚴峰第一面心裏就帶了微微的惡意。
人類的消逝究竟轉折點在何處呢?
或許當真是因為無法抵禦蟲群所以消失在了地球中罷了。雖然按照如今基地和她所掌握的有限蟲族的情況,她覺得人類現如今面對蟲群不該沒有一戰之力。
這樣堅固的蛋狀基地從內部攻破才是最快速的。
嚴峰腦袋中亂糟糟地閃過許多思緒,一會兒是前兩天死在基地的蟲,一會兒是書中簡介上沒有人類的地球,一會兒又是太陽崩潰…………最後她咬了口三明治,想到昨天晚上沖動提出的看海的承諾。
要知道她一開始的打算是在人類基地混吃等死的。
明天就是衆人互相打分的日子了,不知道會不會因為基地上方的蟲群推遲。
“你們年輕夫婦沒什麽好吵的,天天和和睦睦的多好。”鄭嫂對嚴峰說道。
對于她隔壁的夫妻二人,鄭嫂幾乎是從一開始就看到現在的。
她之所以如此關注也是因為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當時她的母親在地面上性命垂危,沒有人肯上去救她,最後是她花了大價錢尋到了李禹方的頭上。
那個少年因為身體素質不錯,通過了基地的隊長測試,平常會接一些替人上地面的任務。
李禹方幫她把母親帶了回來,她很感激。
雖然當初簽了協議,并且她也支付了大筆的傭金,但後來她聽說李禹方的身體好像出了問題。
他們夫妻二人被分配到了她家附近,争吵也不絕于耳。雖然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之前那次任務的原因,但因為愧疚鄭嫂總會在他們吵架時勸一勸。
如今李禹方問題終于解決,兩個人看起來和好如初,鄭嫂也算松了口氣。
“蟲群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離開。”車裏有人低聲感嘆道,“明明我們才是原本的地球生物,如今卻讓這種沒有多大智慧的外來家夥們攆到地下來。”
她旁邊的人不由得笑出聲來:“紀美還是個小孩子嘛。”
嚴峰将最後一口三明治咽下随着看過去,果然是個大概十七八歲的姑娘,按照年齡計算她也是有親生父母的自然人。看起來剛剛從基地學校畢業,父母把她保護的很好。
人們躲避在地下太久,這樣天真無邪的言論足夠博取其他人笑一笑了。
但或許是頭頂近在咫尺的蟲群讓大家又一次深刻地意識到人類與蟲的紛争,還有那經年累月的血色歷史,所以這次打趣的人只說了這麽一句,也并沒有就此展開話題。
回到地面。
——這似乎成了他們永恒不變的話題和傷疤。
但更多的人将此遺忘。
“小妹,你家是那邊的?”
“北邊,我們家開了一家小飯館,飯之家就是我父母開的。”
“哦!我記得,是那家做手抓餅特別好吃的人家是吧?便宜量大。”
“我父母說我們總歸還要去地面的。所以對于基地點不是很看重。”
聽了這句話,搭話的人只能尴尬地哈哈了兩聲。
父母是基地老人的孩子總會在一些時候有別于大衆的想法。
嚴峰從衆人臉上掃過,并沒有得到什麽其他額外的信息,遂閉了眼睛假寐。
他們很快到了集合的地點,所有人排着隊去簽名。
還有不少早就到的人也在路邊等待着。
這裏機械密布,有點她們那個世界的感覺了。
嚴峰跟在鄭嫂身邊,謹慎地去半開露的小房子前報道。
如果是在外面,一場雨就會把房子進滿水,但是在地下基地,這樣的房子是最好不過的設置。
地下基地也會人工制造降雨,不過為了基地內設施的安全,只是偶爾意思意思。
走過擁擠的人群,她領了一個牌子挂在胸口,這是她們隊的标志。
隊長跟李禹方形容的一樣,是個和善的胖子。
幸而這些天嚴峰也并不總是躺平,有時間也會梳理1.0的人際關系,所以對于一些特別的面孔并不陌生。
“小峰在家過得怎麽樣?憋屈死了吧?”胖子隊長樂呵呵地同嚴峰談笑。
他對于嚴峰讨厭她的丈夫也是略有耳聞的。
嚴峰回避式的笑了笑。
鄭嫂在旁邊略帶嫌棄的出聲:“哎!這你就不知道了,人小峰過得好着呢。”
說罷沖嚴峰擠了擠眉眼。
嚴峰都沒有正面回應。
一聲刺耳的聲音響起:“那是,去檢查個體還跟別人談笑風生呢,怎麽能不好?”
聲音雖然刺耳,但很快消下去。
嚴峰回望人群,并沒有從人群中發現剛剛出聲的女人。對于1.0人際關系的梳理也并不能幫助她找出那個人來。
“你這衣服我看搭的不錯,看來真跟鄭嫂子說的似的,過得也不錯嘛。不過雖然被半途拐出來來了,咱們的工作可不能馬虎。”胖隊長連眼神都沒變化,裝作沒聽見馬句語意不明的話,接着鄭嫂的話繼續同嚴峰聊天。
嚴峰随意應承幾聲,也并不多在意。
應當是跟1.0關系差的那幾位出的口。
因為時長打扮精致且有意尋找新的對象,所以1.0曾被不少人列上了黑名單,生怕她勾引自家丈夫。
弄得這樣不體面,想來1.0和李禹方的事大家都差不多知道了。
嚴峰想起坐的板正呆呆說着這些話的同居人,終于替他感受到了那沉重的綠帽即将戴在頭上的感覺。
胖隊長見好就收,又點起了別人的名。
“都全了吧!”
等到他環顧四周完畢,便帶着七個人的小隊去往他們要修補的牆壁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