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新娘13
空曠的木制大堂中,出現了一口棺材,香燭供奉,煙氣缭繞,死亡在她腦海中終于與白色連接在一起,帶着讓人對未知的恐懼。
周依依怔了怔。鄭清越?他不應該在另一邊嗎?
對面的人走過來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棺材,然後在周依依莫名其妙的眼神中伸出了手,他手上正拿着一個斷裂的花環。
“壞了,修好它。”說完皺了皺眉才補充道,“勞煩。”
周依依吸了口氣,忍了忍沒忍住問道:“都進這裏了,為什麽還要特意捏出一個花環啊!”
你是有多喜歡這個花環,一刻都不能離開它!明明長着一副溫潤的眉眼,整天卻陰陰沉沉,結果對于某些事情又像小孩一樣。
鄭清越一雙眼睛盯着她不動彈,因為她看似有些拒絕的話,好像在進行什麽思考,兩人間沉默幾秒,他臉色開始變得冷淡。
死人木棺,泛黃白帆,陳舊且安靜的屋舍,這本該是個悲傷和令人畏懼的場景,但周依依卻被眼前不按規矩出牌的邪神吸引了注意力。
不注意不行,一旦他開始掉渣,她的大腦就極有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損害。
周依依僵持片刻,沖他勾了勾手,讓他湊近一點,露出了一點無奈,眼睛裏亮着光,唇角微彎。她擁有他的一部分記憶,知道這個世界的樣貌,活的像這個世界的任何普通人,但笑容卻露出了破綻。
進行了又一輪的心裏活動,鄭清越看着她卸下了一點警惕的美麗面容低下了頭。他鼻梁高挺,唇線削薄,那只金屬眼睛看習慣了,反倒從猙獰中看出一點脆弱來。
周依依不走心地像安撫小孩一樣給了他兩個吻,然後把他手裏的花環細節規整,很快将花環變成了原來漂亮的模樣,給他戴上了。
鄭清越摸着自己的金屬眼睛,對于花環的重新回到頭上沒發表什麽意見,半饷拿下手來放到了周依依的臉旁,挨到她鼻前冷然問道:“你想知道我的這個眼睛怎麽來的嗎?”
周依依有些詫異。
怎麽突然提起?
她是有那麽一點想。不知道這眼睛的來源會不會跟他邪神的身份有什麽牽扯。若是能找到什麽弱點或者他出現的原由那就好了。想必不光是她這樣想,任何一個先行者的研究員看到他後都會這麽想吧。
周依依還在猶豫,然鄭清越已經拽着她往外走。
周邊景色在身後褪去,轉瞬變為巍巍高樓陰雨連綿,燈紅酒綠,頭上飛過低低的幾個飛行車。
她心裏納悶。既然是他金屬眼睛的由來怎麽到了她這邊的記憶裏來尋?莫非他這金屬眼睛是現代的事情?
鄭清越只牽着她的手往前走。他手掌柔和骨骼僵硬,握起來除了涼之外與人類的沒有什麽太大差別。背影削痩而寬,走路有章法。
很快兩人就到了一間明亮的房間,這裏相當整潔,是少有的極簡主義的風範。角上卻擺着一個長方形的大魚缸,五顏六色的人工魚和風格各異的機械魚在水裏游着,花裏胡哨的顏色與這個房間格格不入。
“看我!”房間內傳來女人暴怒的聲音。
周依依看向一邊的沙發,那裏站着一個短發小孩和一個穿着整潔的半長發女人。
女人此時的頭發原本是利落綁起的,如今碎發散落,神情憤怒至極,理智看上去已經要離她而去,她一雙手緊緊抓着面前小孩的胳膊,一雙眼睛有些泛紅地盯着他。
“我說了!看我!”她怒吼。
兩人腳下是散落的畫板顏料以及一些兒童繪本與益智玩具。
周依依不自覺挨近了鄭清越想要看看小男孩的神情。鄭清越則無甚表情地看着這一幕,仿佛只是看個置身事外的故事。
看到了小男孩的臉周依依不由得感到奇怪,這小男孩當真長了張與鄭清越相似的臉。她仔細打量,發現小男孩的神色漠然,眼神沒有目标地盯着一個地方,顯然是有些疾病。
這個小男孩是誰?
是鄭清越嗎?
可鄭清越不是古代的将軍嗎?那至少也要一千多年了。這個小男孩跟他有什麽聯系?
周依依不知怎麽感覺有些發慌,可她對于鄭清越的免疫力明明已經高了許多,且鄭清越現在還好好地站在這裏沒發瘋,她怎麽還會害怕?
面前的女人很快從暴怒冷靜下來,但這冷靜只是表面冷靜,她壓抑的情緒讓她像澆了冷水的火山。
她拿起了腳下的一支筆捏着那個小男孩的下巴讓他擡起臉,那雙眼睛還是沒有聚焦。
周依依不忍地皺起了眉。
尖銳的筆尖戳進了那雙讓女人不滿意的眼睛,疼痛讓男孩開始掙紮,血和組織粘液從女人的手指間流出。
“啊!啊!啊!”男孩發出哀嚎。
周依依莫名抱緊了身邊人的胳膊,整個人往他身邊靠。
牆角的一個七彩扁平的機械魚模仿着吐出一串泡泡,腹部露出銀色的金屬骨架,擺動間能看見裏面的器官。
屋內寂靜,只有這痛苦的聲音回蕩,這場面實在讓人不适。從始至終男孩只是無意義的吼叫着,扒着那只眼睛上的手,口中沒有任何一個有明确意義的詞吐露。
倘若他叫聲爸爸媽媽或喊聲疼,倒也只會讓人覺得那女人是個虐待孩子的瘋子,他是個可憐的孩子。可是沒有,一句也沒有。像一個沒有情感模塊但有着基礎思維和疼痛感的機器人,讓人不免憐憫又恐懼他的經歷。
周依依不自覺喘息起來。
鄭清越垂眸看向她。面前的人瞳孔有些擴散、呼吸紊亂,看起來有些許害怕。他就這樣靜靜的觀察着她的表情,評估與觀測,像根冰涼的柱子一樣站在原地。
很快就在周依依覺得這個男孩下一刻就要死的時候,外面的門打開了,傳來了一個男人驚愕地聲音:“你在做什麽!”
她回過頭去,眼上被遮擋上了一雙手。
男人的面容沒改變,所以如果她看見,她變會驚訝地發現,這個男人和她記憶中的父親一模一樣。
鄭清越捂着她的眼睛,不準備在此刻将一切攤牌。他對于這種已經過去的回憶并不感興趣。将人捂了一會兒,他能感覺到自己手底顫動的眼睛,于是将人抱入了懷裏。另一只手下的心跳聲開始加劇,讓他不由得側耳傾聽。
周依依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捂上了她的眼,但她沒有反抗,任由自己鑲嵌一般地被他摟入懷中,仿佛本就應該這樣。
耳邊是男人與女人崩潰的對話。
“你是瘋了嗎!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松手!”
一陣噼裏啪啦地聲音響起,似乎有什麽被碰倒了。
“瘋子!瘋子!老子說了快他媽松手!他會死的!”
争執聲過後,男人發出驚恐的叫聲,似乎跌倒在地。
女人的聲音冷靜偏執:“他不會有事的,不僅如此我還會讓他邁入人類進化的史冊。”
男人顫抖着問:“……你……你想做什麽?”
鄭清越下巴搭在周依依的腦袋上,他發覺這個動作很舒服。周依依不算矮,腿長身子長,但是鄭清越還要再高一點,這讓他有時顯得很瘦削。
他看向面前的記憶。
女人站在原地,一只潔白的手沾着血垂在身側,頭發徹底散亂開來,擋住半只眼睛,腳下是蜷曲的男孩。對面是坐在地上往後支撐着身體的男人,他一身嘻哈樣式的衣服,黑褐色的眼神收縮,緊張地看着自己瘋狂的伴侶。
畫面逐漸扭曲,兩人又回到金屬的包裹中,同一時刻睜開了雙眼。
周依依看着眼前的金屬線路交織的殼子一時沒有回過神來。她試圖回想自己年少時的經歷,可不知怎麽的像隔着一層霧一般。
鄭清越模拟的這段經歷,裏面的人物很像她的母親——性格方面,只是似乎還要偏執一些。她忍不住想,如果當時自己也和那名小男孩一樣有類似的心理疾病,那麽自己會不會也會走到那個下場?
說實話,她仍然不知道母親為什麽會同父親結婚。這個問題在觀看了那個小男孩的經歷後她好像隐隐約約察覺了什麽,又差了一點靈光,這讓她不由得煩躁。
到底上流社會的精英母親為什麽會和一個平民窟的浪蕩子結婚?還生下了自己?
她顯然不像是會被愛情那種東西迷惑的。
周依依隐約記得,雜亂的實驗室內,那白衣女人曾經嘲諷道:愛情不過是人類的一場幻想,受身體激素支配,最淺薄的東西。
“哐當!”金屬門外傳來極大的動靜。
周依依将耳後的設施揪下來打開了門。門外是熟悉的紅毛。
“司徒紅?”
說完她往後看了一眼,司徒紅後面是個長發女孩子。周依依記得他似乎在追求這位大公司家的小姐。
司徒家是個老牌貴族家庭,如今眼看正在走向沒落。後面的人家是個突起的新貴族,當然也是本來就有資本,不知得到了什麽機會,乘着先行者金屬義肢的風變得紅紅火火起來。也就是這十幾年左右,金屬義肢便發展的迅猛至極了。
司徒紅語氣還算平和道:“我需要用這個機器,把對面你的小情侶叫起來一起離開。”
周依依氣笑了。
“就因為這個你就過來踹我的機器?你知不知道在連接過程中,如果突然斷開我們可能永遠困在機器裏出不來?就算最後出來了,也有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司徒紅眉毛簇了起來,他不覺得會發生什麽意外,而且他剛剛同女孩告白成功,急需表明決心。
他不耐煩地道:“你這不是沒出什麽事嗎?快點出來!”
說罷上前伸手,被旁邊的人擋了回去。原來是鄭清越從另一臺機器裏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