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滿庭芳 - 第 89 章 章節

夢,像一個神話,他懷疑自己面對的是小時候母親跟他講的神話中的仙女,他夢中的仙女。她對着他笑吟吟道:“保家哥,你剛才好兇啊。”聽到那句話,他忽然對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行為感到不好意思起來。接着張光晟對着他大發雷霆,像他老子一樣,居然還出手教訓他。他一氣之下,又變成了太原街頭那個兇巴巴的小霸王了,保家跟張光晟大打出手,結果被張光晟狠狠教訓了一頓,跟着又被張光晟罵得狗血淋頭,他自以為是的光輝歲月像煙雲一樣,被這陣狂風吹得一幹二淨,他開始深深的反省自己的人生。他黯然回家後,張光晟居然也跟着到了他家裏,他羞愧難當,悄悄躲開了,他不敢再出來見張光晟,更不敢見那個神話那個夢。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他就見到庭芳了,他在花園裏練挙的時候,聽到對面花園裏傳來庭芳滾珠濺玉般的笑聲,一時好奇心起,他爬到樹上偷偷觀望,庭芳居然在跳舞,舞蹈中的她更讓他迷醉,他忽然就想起了讓父母感慨不已的玄宗皇帝,為了一位美人一曲《霓裳羽衣》,玄宗皇帝差點把大唐江山都毀了。把玄宗皇帝迷得不顧江山的美人和霓裳羽衣舞大概就是這樣子的吧?保家看得有點魂不附體,如果換了是他,他也寧願把江山丢了博取仙女一笑。想是這樣想,可他不是玄宗皇帝,更沒有江山可丢。而且他還發現了另一個悲哀的事實,那就是岑經,庭芳跳舞的時候,居然是岑經在給她奏樂,兩人年齡相當,相貌幾乎一樣出色,他蹲在樹上看下去,只覺得這兩個人珠聯璧合,這個認知讓他差點從樹上摔了下來。更狼狽的是,他躲在樹上偷看居然還被庭芳發現了,他羞得無地自容,庭芳卻軟語溫聲道:“保家哥,你還在生我爹的氣嗎?昨天他那是為你好,你別生他的氣,好不好?”他不由自主地回答“好”, 庭芳高興起來,“我就知道保家哥不會記我爹的仇。昨天你好兇啊,以後不要那樣打架了好不好?”在這個溫柔如水一樣的妹妹跟前,他就只會說“好”了,而她也很樂意聽他說“好”,只要她高興,哪怕是叫他上刀山下油鍋都可以,何況是這麽簡單的兩個字呢。那麽一瞬間,他的心就沉淪在她春水一樣綿軟的眼波裏,義無反顧地沉到底了。可是沉醉在她眼神裏的人似乎不止他一個,還有岑經,此外居然還有一個比岑經更不順眼的辛家琪。因為辛家琪也會武功,似乎還不比保家的弱;而且辛家琪還像岑經一樣會讀書;甚至他也是河東節度使的公子,還是現任的。這麽多的敵人讓他應接不睱狼狽不堪,在他沮喪無比時,他發現自己居然還有一個武器,足可将所有敵人擊退。他不知該怎麽感謝他已經逝世了的英明無比的老爹,居然早早的給他和庭芳訂下了婚約,難道是老爹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

福兮禍之所伏!他真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婚約害了庭芳,當他正做着相随日月長的好夢,興沖沖地拉着母親去代州提親的時候,他才發現庭芳已經失蹤了,還是離家出走的,居然是因為反抗他那個婚約,庭芳從此杳無音信。如果早知道會這樣,他寧願遠遠地看着,哪怕她嫁了岑經或者辛家琪,也比就這樣消失了的好啊。看着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的張家,他覺得自己就是罪魁禍首。

辛家琪娶了李太清的女兒,岑經也娶了思結進明的女兒,唯獨他還如無根之蓬一樣地飄着。他苦澀地想起了讨厭的先生搖頭晃腦的吟詠,“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韶華像水一樣流逝,敵人一個接一個消失了,庭芳卻沒有再回來,他還能蹉跎多久呢?他已幾乎絕望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是王家的獨苗,他負擔不起讓王家到他這裏斷掉香火的罪責。他已暗暗發誓:如果等到三十歲庭芳還不回來,他就成家!正在這個時候,他遇上了一個可憐的娼女朱欣實,喝醉酒後還稀裏糊塗的睡了她,他就順手把她贖了回來,就讓這個女子來延續王家的香火吧,而且這樣的女人對庭芳也不具有威脅性,他害怕萬一他才另娶別人庭芳就回來了。他害怕庭芳受委屈,更害怕自己娶的女人跟庭芳争風吃醋鬧得雞犬不寧家反宅亂。雖然那種可能性幾乎是零。當他把朱欣實帶回家後,他的如意算盤卻被母親毀了,母親激烈反對這個娼女進門,他只好另買宅子安置朱欣實,久而久之,他說服不了母親讓他娶朱欣實,可憐的女人漸漸被他晾到了一邊,終于耐不住寂寞跟別的男人跑了。朱欣實跑後,保家剛開始還有點忿忿然,沒多久就釋然了,甚至因此輕松起來,于是他又繼續蹉跎着。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曾經幻想過無數種可能,當然想得最多的還是庭芳突然回來歡歡喜喜嫁給他了。雖然一直希望着,當真的聽到庭芳回來的消息他還是震驚得要命,雖然傳消息的人說話相當不堪,他還是打心底感激那兩個多嘴的丫頭。他心急如焚趕到張家提親,沒想到張光晟竟然拒絕把庭芳嫁給他,這更讓他難以置信,為什麽以前明明那麽關心他的張叔叔也會翻臉不認人呢?庭芳失蹤這麽多年,究竟發生過什麽事?他的神話他的夢還有實現的機會嗎?他該怎麽辦?他心亂如麻,只能苦苦哀求張叔叔,他不能就此放棄,一直遙不可及的夢已經近在眼前了,似乎眨眼就能圓,他怎麽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放棄呢?讓他期待了那麽多年的夢想難道真的只是一個夢?他絕不能接受!

第二十八章 遂覺天地窄 [本章字數:2353 最新更新時間:2013-11-14 13:56:02.0]

庭芳坐在石凳上,臉上泛着一點點悲天憫人的憂傷,她這樣的安寧讓保家心碎。“庭芳,這些年究竟發生過什麽事?叔叔為什麽不願意成全我們?”保家終于按捺不住,打破了沉默。

庭芳已經聽母親說過朱欣實的遭遇,也知道了王夫人不願意她嫁進王家之事,父親因此取消了婚約,他一直遺憾不已,經常怨天尤人。庭芳身在娼家的時候,總是害怕表哥不要她,煎熬了十多年後,終于被表哥當面拒絕,十多年的擔心都成為痛苦的現實,她堕入恨海情天難以自拔,漸漸就學會了用書和舞蹈麻醉自己。當父母傷心地告訴她王夫人不同意保家娶她的時候,她反倒無動于衷,庭芳早就知道自己名聲臭了,連跟着父母走進一家酒樓吃飯都有不三不四的男人過來搭讪,她的形像還能有多好呢。她不信命,如果只能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她寧願不嫁!就這樣留在家裏陪伴父母吧,女子難道一定要嫁人嗎?玄宗皇帝的妹妹玉真公主不也一輩子沒嫁人嗎?

庭芳望着保家,平靜地說:“你以後不要再來張家提親了,我不會嫁給你,我早已不是以前的庭芳了。”

保家迫切地說:“你當然是庭芳啊!在我眼裏,你永遠美麗可愛!”

“是嗎?”庭芳笑了起來,“我是不是比以前更迷人了?你知道我失蹤的這十多年是在哪裏過的嗎?”

保家遲疑着問道:“娼家?”他曾經聽到家裏那兩個丫頭提到過,他也曾經在一戶娼家待過一天,僅僅一天,他就覺得那裏不是人呆的地方!想到庭芳居然在那樣的地方煎熬了十多年,他痛徹心扉,造化弄人啊!

“哦,原來你也聽說了。”庭芳依然平靜地說:“我在那裏每天送往迎來,陪着各種各樣的男人嬉笑打鬧,早就不是什麽正經女人了。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吧,免得辱沒了王家。”在岑經面前,她曾經小心翼翼,生怕表哥問起娼家之事,可是在王保家面前,她卻能像個局外人一樣描述自己十多年來難堪的煎熬,甚至不在乎往自己頭上潑污水。

王保家心疼地傾身上前,想去握她的手,庭芳身子微微後仰,避開了,她微笑道:“保家哥,請你自重!”

保家難過至極,傷心地說:“庭芳,你怎麽能這樣自卑自輕呢?我喜歡你,庭芳,不論曾經發生過什麽,不管你去過哪裏,你還是庭芳,是我做夢都想長相厮守的人!我等了你這麽多年了。太白說‘人生七十古來稀’,再過得兩年,我就三十了,已經虛度了半輩子了。你為什麽還要這樣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呢?”

一直波瀾不驚的庭芳終于掩面哭了起來,“保家哥,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