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寨相公 - 第 69 章 ☆、離開

田衛牽馬緊緊跟在蘇行遠和林木的身後。

這事情太虛幻太峰回路轉了。

原本一直沒有什麽機會的少爺,竟然得了一張薛明軒發的休書,然後趕緊趕忙地帶着林木朝城外走去,真是神奇了。

更神奇的還在後面。

還沒有解除婚約的林木的原配——薛明軒牽着兩匹馬站在城門外等着他們。

田衛的世界觀淩亂了。

什麽情況啊!!!

鄭宇牽馬在側,薛明軒拍拍林木的棗紅馬,輕輕說了一句,“再見。”

似乎聽懂了薛明軒的告別,棗紅馬偏頭在薛明軒的手上輕輕蹭了蹭。

薛明軒撫着這匹馬的鬃毛,等待着遠處的林木和蘇行遠走近。

似乎感染到了主人依依不舍的情緒,薛明軒的那匹白馬呼哧了幾聲,似乎不太開心,但還是側過頭來蹭了蹭棗紅馬,也像是告別一般。

鄭宇呼了口氣,“這兩匹馬感情好像還挺好的。”

薛明軒默默點頭,“恩,過來京都後,他們一直住在一起。”

鄭宇揉揉鼻子,不再出聲。怎麽感覺薛明軒話裏有話?

隔不多久,鄭宇忍不住說:“你剛剛跟我說的都是真的?”

“恩。”

“如果一開始就是為了達成雙方的願望而在一起的,你薛明軒為什麽會那麽舍不得?”

對于鄭宇的疑惑,薛明軒沉默不言。

“既然舍不得,幹什麽一定要讓她走?”鄭宇更疑惑。不挽留嗎?真的不挽留嗎?

薛明軒用指尖輕輕梳理棗紅馬的鬃毛,“鄭宇,你剛剛不是才告訴我顏先生死了嗎?”

“是,可是……”

可是。可是什麽呢?

鄭宇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冒充顏先生徒弟的未央門信使走後,薛明軒趕忙叫來青書,讓他去找鄭宇,一同去國醫堂找顏先生。

直覺告訴薛明軒,這未央門的信使背着顏先生的包,或許是從顏先生那裏偷過來的,但更或許是搶奪過來的。

但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被薛明軒認出是未央門人而沒能隐秘完成任務的信使,有很大可能會殺害顏先生。

因為他會借用顏先生的徒弟為借口,接近薛明軒身邊刺探薛明軒胸口的紋身是否是事實,那就必定證明他知道顏先生有機會看到并能進一步接近紋身。

知道得這麽詳細,想必此人跟顏先生多少都有那麽一點關系。

所以,這麽看來,顏先生的處境十分危險。

當鄭宇帶着青書沖入國醫堂的後院,顏先生早已死在房中,一把尖刀狠狠插在他的後心上。

凝固在桌案上的鮮血将滿桌的宣紙染透了,鄭宇小心拾起桌腳下卡住的一個紙團,打開後看見一個清晰描繪的圖案。

這個圖案是薛明軒心口的紋身。

看來是顏先生畫出來的。

這是薛明軒曾經畫給鄭宇讓他好好留意的紋身下半部分。

自從那次疑犯死于天牢,鄭宇曾經整日的看着這個圖案。如今,這個圖案已經明晰地刻在了腦中。

“如果顏先生的死,是因為這個圖案,那勢必要請你薛明軒告訴我這個紋身究竟是什麽,以免我到死之日都終究不明不白。”鄭宇跟着牽馬上路的薛明軒,從薛家跑出來。

如果見過這個紋身的人,都有可能被未央門人滅口,那麽告訴鄭宇這個紋身的意義,或許是能保護他的其中一個方式。

于是,從薛家走到城門,薛明軒緩慢地告訴了鄭宇一個他從來都不知道的事情。在這平靜的洛國中,有一個龐大而神秘的力量,叫做未央門。

門人,不知幾多,更不知他們分散于何處。

只知道他們神秘地隐藏在洛國裏,執行着不知是誰下達來的任務。

……

陰沉了一整天的京都突然起了大風,吹得寬衣白袍的薛明軒衣袂飄飛不止。

林木接過他遞來的缰繩,拍拍棗紅馬後,朝那匹白馬走去。“小白,再見了。”林木笑着,摸了摸白馬的脖子。

白馬似乎不大高興,拱了拱脖子将林木一推,林木沒有站穩,往後退了幾步。

林木尴尬地笑了笑,對薛明軒抱怨,“它今天怎麽一副很不喜歡我的樣子。”

鄭宇哈哈笑着打趣道:“那當然了,你拆散了它們的感情。”

“它們?”林木指了指薛明軒的白馬和自己的棗紅馬。

鄭宇好笑點頭。

林木拉緊缰繩,湊到棗紅馬的耳朵邊,“小紅,你們什麽時候有奸/情的?”

棗紅馬很生氣地哼哼了幾聲。

薛明軒笑,“走吧,快點上路吧。”

林木擡頭看看天,又看看遙遠的向蘭城方向,“薛明軒,你很不夠意思诶。”

“恩?”

“在這個即将要黑燈瞎火的時候,急哄哄地把我們送出去,居心叵測吧。”林木撅嘴道。

鄭宇撫額嘆息。

好人做盡,竟然還被人形容成居心叵測,真心要替薛明軒汗顏一把。

薛明軒揉揉她的頭,一向清冷的眸子裏突然溢滿了甜膩的光亮,他說:“走吧,走吧,黑燈瞎火的不正好可以喂妖怪嗎?”

鄭宇卡了一口痰,不停咳嗽。

什麽時候薛明軒懂得說這些不着邊際的瞎話了。

蘇行遠默默站在一旁,看着薛明軒同林木的告別。

田衛奇怪。

以他所了解的少爺的脾氣,以他所知道的少爺喜歡林木的程度,看着林木正被人柔柔地按頭,輕聲地告別,空氣裏滿溢着千萬般的情愫,為什麽此刻的少爺沒有炸毛沒有怒氣,只是靜靜地看呢?

想不明白。

那就幹脆不想了。

……走吧,走吧,黑燈瞎火的不正好可以喂妖怪嗎?……

林木呆呆看着薛明軒的眼睛。

好熟悉的一句話。

似乎最開始是林木說的。

那個時候,她巴望着能趕緊完成答應薛明軒的諾言,于是火急火燎地趕路,準備快去快回。

在趕往京都的路上,某個落日西斜的黃昏,薛明軒提議找個地方休息明天再趕路,但是林木堅決不同意。

那個時候,她叉腰攔住薛明軒的去路,大聲說道:“走吧,走吧,黑燈瞎火的不正好可以喂妖怪嗎?”

……

林木怔怔對薛明軒說:“薛明軒,這臺詞是我的,你怎麽可以借我臺詞。”

薛明軒笑道:“因為你的臺詞,你忘記了呀。”

走吧,走吧。

即使黑夜漫漫,只要離開京都,只要你一直待在蘇行遠的身邊,應該會安全吧。

這個家夥應該可以保護你不受傷害,也應該可以不惜性命的保你安全。

看着絕塵遠去的林木等人,薛明軒翻身上馬,扭頭對身後的鄭宇道:“上馬吧,陪我跑一段路。”

跑去哪裏?

鄭宇疑惑,卻還是順從了薛明軒的意思。

兩人策馬,朝林木他們遠去的方向奔馳。

搞不清楚薛明軒究竟是什麽意思,策馬奔馳的風聲又大,鄭宇沒法去問,只好一路跟在薛明軒的後面。

突然,前面的白馬立身長嘯,原來是馬上人兒緊握缰繩剎住了馬蹄。

随即剎馬,鄭宇身下的馬兒載着他緩步朝頹然的薛明軒走來。

“送得夠遠了,我們回去吧。”鄭宇輕聲說道。

薛明軒點頭,握住胸口的手放開,白袍上仿佛染了一朵血色的薔薇。凄然一笑,薛明軒說:“好像,又裂開了。”

鄭宇緊張道:“怎麽回事,不是好了嗎?”

“沒事。”薛明軒淡笑,“只要我動作不大,就不會再裂開。……養幾天應該就會好了。”

沉默半晌後,鄭宇說:“薛明軒,那麽舍不得就追過去吧。”

“木木不喜歡我。”薛明軒轉缰,座下白馬朝京都城門走去,“而且,待在我身邊不安全。”

該說什麽好。鄭宇不知道。

認識薛明軒這麽多年,鮮少見到沉靜的他有其他的表情。

但剛剛,他分明看到了薛明軒的笑容,薛明軒的難過,薛明軒的不舍,以及薛明軒的決然放手。

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一個叫做木木的女孩能夠很安全很快樂的繼續生活下去。

即使不在自己身邊,即使溫暖的不是自己,也可以決然放手的薛明軒,為什麽看着他那白衣飄飄的背影會覺得那麽哀傷難過。

鄭宇說:“等下陪你去國醫館好好包紮一下。”

薛明軒說:“好。”

鄭宇笑容滿面,提議道:“接着去清潭酒樓喝點酒,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喝酒了。”

薛明軒點頭笑道:“好。”

林木,我好像懂得應該怎麽笑了。

只是,這個笑容的代價,是老天爺把你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