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學士 - 第 25 章 :二入刑部

刺客?!

朱祐樘手上的茶杯差點打翻,蕭敬與他對視一眼,也是深感不妙。

劍,刺客,原來竟是這樣的局!

原來自己才是這局中最大的罪魁禍首?

他扯了扯嘴角,漠然道:“昨夜的事宮裏都尚且沒有傳遍,不知劉愛卿是怎麽聽說的?”

“這?”劉吉不是沒想過皇上會提出這樣的質問,只是他以為朝堂之上,所有注意力只會轉移到刺客身上,誰會關心他是怎麽知道的。

“今早臣在上朝路上,正巧遇上錦衣衛指揮同知孫瓒,他告訴臣,昨夜宮中有刺客,是以他被提早召去衙門當差。”

“這麽說來,孫瓒還未見到刺客,劉愛卿也并不知曉刺客是誰?”

朱祐樘邊問邊拿過紙筆,在上面寫:

女學士昨夜未回。

蕭敬看到,了然,迅速假裝收拾折奏,将寫過的紙處理掉。

劉吉并不知這背後玄機,只顧着圓自己的話,“臣,雖不知,但聽說刺客已被刺傷雙肩。”

朱祐樘手中筆墨甩了滿紙。

卻聽劉吉繼續說道:“錦衣衛必定很快就會來禀報皇上。剛才早朝皇上告訴臣已知曉此事,那麽皇上定已知道,刺客就是……”

“朕不知道。”朱祐樘打斷他,“看來朕與劉愛卿說的不是同一件事。”

劉吉驚訝,問道:“那皇上指的是?”

“昨夜宮中還發生了一件事,惹得朕很不高興。朕那禦筆親封的女學士,”朱祐樘頓了頓,繼續道,“出宮過中秋節,好得很,竟然夜不歸宿。”

這下聽得劉吉眼睛都瞪大了,皇上哪裏是心甚痛,分明是有意護之啊!好一個夜不歸宿,比起刺殺天子,這點罪名倒不過是小事一樁了。

趁着劉吉還在怔愣,朱祐樘又寫道:找馬骢,換瑩中。

蕭敬心中記下,現在只需找個借口告退,好去安排事情。

誰料劉吉卻說:“皇上,女學士之事乃後宮之儀,臣不敢多嘴。現在當務之急是昨夜有人行刺聖上,既然皇上原本不知,那不如就與臣去一趟北鎮撫司,審一審那刺客,好早做決斷!”

“刺客?”朱祐樘冷笑一聲,“愛卿口口聲聲說刺客,可這刺客怎麽連朕的面兒也沒見着?”

“定是禁軍盡忠職守,早早将刺客攔下,才沒有驚擾了聖駕。”

朱祐樘厭煩了與他打太極,輕笑說道:“既然沒有驚擾到朕,此事就到此為止,那刺客便永世囚于牢中,如此可好?”

永世囚于牢中,當然好,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讓錦衣衛證實刺客的身份,那麽從此沈瓊蓮再無翻身之日。劉吉心中得意,也不忘拍拍馬屁,“皇上英明!皇上如此寬厚,乃國之大幸!”

朱祐樘嘆了一口氣,側頭對蕭敬說道:“朕有些餓了,你去叫皇後做些吃的,朕一會兒去。”

蕭敬趁機退下。

劉吉也正想告退,好去鎮撫司将沈瓊蓮身份板上釘釘,卻被朱祐樘叫住:

“劉愛卿如此關心朕,朕着實感動。今日天氣晴朗,禦花園中海棠花開得正好,朕便邀你同去賞玩,可好?”

皇上支開了蕭敬,又留下了他,難道是在為沈瓊蓮争取時間,好讓蕭敬去錦衣衛打點?

劉吉如是想着,可哪敢推脫,忙怯怯跟上。

………………

再說這邊蕭敬匆匆趕去安排,先叫昨日宮門口當值的人噤聲,咬死沒見過女學士回來。

接着即刻趕往北鎮撫司。

萬幸的是,北鎮撫司本就直接聽令于皇上,蕭敬攜令牌前往,要救出李慕兒應該不難。

可就在蕭敬到達之前,鎮撫司內已起了變數。

李慕兒哪裏還在這兒。

說是錦衣衛所屬大內侍衛昨晚只不過暫押刺客于北鎮撫司,按照刑律,行刺皇上乃大罪,應扭送刑部關押,再行三司會審。

北鎮撫司本是辦皇上欽定的案件的,蕭敬卻遲了一步。

看來有人早有預謀,天一亮就把她押走了。

要與刑部交涉,蕭敬并沒有這麽大的權利。只得先趕回宮裏禀告朱祐樘。

蕭敬前腳剛走,馬骢和牟斌也行色匆匆地趕到了衙門。

同樣被告知女學士已被轉到刑部。

馬骢轉身一拳打到柱子上。

若是他能早點到這裏。

若是他能早些見到牟斌。

若是他昨晚沒喝得酩酊大醉。

牟斌也覺得慚愧,今日換班後家也沒回就去馬府找馬骢,卻被家丁告知馬骢還沒睡醒,請他在大廳等。可等到馬文升都下朝回家了,他還沒醒。馬文升對兒子向來嚴厲,帶着牟斌就沖進了他的房間,将他一頓責備。牟斌等馬文升走後才趕緊對馬骢說:“骢,女學士出事了。”

馬骢洗漱完了正在穿衣,聞言驚得衣服都差點撕破,“她出事了?出了什麽事?是不是昨夜回宮晚了?”

牟斌搖搖頭,壓低喉嚨道:“是刺殺皇上!”

馬骢心中一凜,“怎麽可能!她現在在哪裏?”

“在诏獄。”

馬骢二話不說沖出門去,牟斌邊在後邊快步跟着,邊為他報備此時境況:

“說是持着雙劍在乾清宮行刺。”

“不過被侍衛攔下了。”

“她兩肩都被刺傷了。”

“傷口很深。”

“幸好是我當值,已經為她裹了傷。”

馬骢聽得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突然叫道:“你怎麽不早點叫醒我!”

牟斌趕緊閉嘴,心中難免腹诽了一句:誰叫你貪杯?瞧你這一身的酒氣。

可是牟斌沒有料到,事情會發展得那麽快,這才過了多久,人就被帶走了。要知道會有這變故,他真該早點沖進馬骢房裏去!

“我要進宮見皇上,你先回去休息。”馬骢扔下這句話,就奔出了衙門,消失的無影無蹤。

牟斌頓時覺得,這女學士總算沒有救錯,瞧馬骢那緊張勁兒,看來他對她的感情,絕不只是舊識這麽簡單。

…………………

李慕兒轉了一圈,結果又回到原點,回到了刑部,回到了刺客的身份,也見到了老朋友——何喬新。

何喬新習慣下了朝先到刑部巡視,沒想到今日卻再次見到了半年前的刺客,他一直阻止皇上任用的女學士,沈大人。

他來到獄中,看見她就氣不打一處來,當頭便責問:“好個女學士,江山易改,禀性難移。本官第一次在乾清宮見你當差,便私下向皇上提議不可留你。果真是被本官猜中了,早知會再有今日,本官便該以死相谏,留你不得!”

李慕兒半昏半醒,剛經受了押送途中的連番颠簸,此刻虛弱得很,在地上順着氣問道:“何大人?怎麽是你?我不是在鎮撫司嗎?怎麽又……”

“你三番兩次犯下行刺之罪,定是皇上這回再不容你,将你發配到刑部調查,再由三司會審定你死罪!”何喬新恨恨接話。

“皇上?”李慕兒幹涸的嘴唇嚅動,呵,兜兜轉轉,也許這半年來不過是李慕兒在刑部的黃粱一夢。

可是,這半年來的點點滴滴,難道都是假的呢?

他的溫柔對待,是假的嗎?

他的處處相護,是假的嗎?

她的快樂甜蜜,是假的嗎?

她的銀耳,她的兄長,她的守宮論,她的興王弟弟,她的玉簪花,她的骢哥哥,是假的嗎?

不!他們那麽真實,他們對她那般好,他們怎麽會是假的?

這才徹底清醒過來。

只聽何喬新複又說道:“你可知當初皇上将你封為禦侍後,曾私下找過本官。堂堂天子,為了你竟親自到本官家中,百般解釋,百般保證,百般示好。如今你卻又……皇上定要傷心了,竟看錯了你!”

“皇上?”李慕兒又輕輕重複一聲,抿緊雙唇動了動身子。

傷口因為路上的折騰,早已又裂了開來,李慕兒卻顧不得疼痛。

她望着眼前慈眉善目卻憤憤不平的何老頭,艱難地撐起身子,雙手因為用力,血便順着手臂流下來。

何喬新以為她要拼個魚死網破,不禁後退了一步。誰料她卻端端正正地跪在了他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何喬新疑惑,眉頭一蹙,“你……哼,女學士這是為何?若是你确實又犯下這滔天大罪,老夫可幫不了你。”

李慕兒擡起頭直視着他,認真地說道:“何大人,我從來不想做這女學士。我留在皇上身邊,也從不是為了再次殺他。我知道我說什麽你都不會信,畢竟我是有前科的。可是我還是要為自己辯解幾句,何大人,這回我真的是冤枉的,昨夜發生的事情都太過蹊跷,實在非我本意啊!”

何喬新雖嘴上嚴厲,心底卻本就有幾分疑惑。這麽久以來相安無事,聽聞她在宮中也是恪守本分,盡職盡責,甚至才華出衆頗有建樹,怎麽突然又要行刺?

且她就在皇上咫尺當差,何需舍近求遠,趁皇上宿坤寧宮之際到乾清宮行刺?難道她會不知皇上行蹤?這所有種種,根本說不通啊。

猶記得當初在刑部,她寧死不肯開口的脾氣,一人做事一人當的勇氣,他可是看得真真切切。如果這回真是她幹的,何必費心解釋?

靜下心來盤算了遍,又聽到李慕兒言語誠懇,何喬新打心眼兒裏還是有些相信這個小姑娘的。

念及此,何喬新語氣稍緩,平心靜氣問道:“你既知自己是有前科的,就該在宮中謹言慎行,怎得又惹出這禍端來?”

“何大人,我是遭人陷害的。”李慕兒無奈地搖了搖頭,咬牙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