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回到宿舍就着煤油燈打開了陸承光遞給她的小布包,裏頭整整齊齊的兩小沓,一沓是糧票、油票、副食票和其他票,另一沓是錢,一分的也有不少,清若一邊就着煤油燈清點一邊想着陸廠長是不是一分錢都沒給自己留。
這個年成家裏都是婦女收攢錢票,只是大件用錢用票要爺們同意才能動,不然輕則被打,重則是要送回娘家去的。
清若稍微有些意外的只是這才定下日子陸承光就把這些東西收攢拿來給她。
李思思在旁邊湊過來看了一眼,一看就知道是陸承光給清若的,她現在是重度陸承光反對者,看見這些東西也提不起對陸承光的好感,但是也說不出懷話,只得冷哼一聲別過了頭。
至于趙娟只是知道這件事時表示過驚訝,其他話一句沒有說過。
這會趙娟已經收整好躺在床上休息,她白日在地裏上工,這個季節正是下午難熬的時候,知道她累,清若也沒說話,輕手輕腳收起東西和李思思兩人出去洗漱,回來熄了煤油燈上床睡覺。
星期天學校不上課,尋常如果沒事的話星期天清若會去大隊裏搓綿,搓綿按件記公分,雖然不費力,可以一直坐着,也是在室內,但是每一件都耗時挺長的,對青壯勞動力來說這公分浪費時間,所以大多是村裏一些年老的老人在那裏上工。
今天約了要和陸承光去縣城買東西,清若便不準備去搓綿。
陸承光昨晚過來時候說了他今早還是要先去煉油廠,他會早些去,煉油廠事完之後過來喊她,讓她先吃點早飯。
難得沒事,早上李思思她們起床時候她也沒起來和她們擠,等着人都走完了才下來洗漱。
女知青點有個老鐘看時間,清若洗漱完看了眼時間鑽進廚房做早飯。
她早飯做完吃好回到宿舍去看書,沒多會外頭就傳來陸承光的聲音。
“小徐同志。”
清若挑起笑意,原來陸廠長還知道不好意思啊。
她擱下書出了宿舍,站在平臺上望去,陸承光在知青點院子裏站着,這會負手而立仰頭看她,太陽在他背後漸漸升起,他的眉目有些背光,被光線影藏了銳利,只剩下溫柔的暖色,一如這個季節的早晨,剛剛好的溫度。
她帶出笑意,居高臨下低頭問他,“陸承光同志,你吃早飯了沒?”
陸承光仰着頭看她,很白,也很乖,聲音軟糯,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陸承光同志’這個稱呼,她是壓着點意味不明喊出來的。
不過看她眉目含笑等他回答的乖巧模樣,應該是他小人之心了?
陸承光搖搖頭,“你吃了沒?”
清若點頭,“吃過了。”
他就招招手,“下來,走了。”
清若應他,人卻是轉身回了宿舍,拿上了自己的小包,小包是李思思上了月買了毛線之後給她織的,和李思思之前那個一樣的款式,只是給清若的顏色比她自己的淡一些。
出來關上門又去了趟廚房,早上做早飯時候想着不知道陸承光吃沒吃,煮了兩個水煮蛋留給他,還有一張餅,做早飯夠他吃飽了。
清若拿着東西從臺階下去,陸承光走過來迎她,小姑娘到他面前一手兩個雞蛋,一手餅子遞給他。
眼神确實是姐姐看弟弟的關懷,“餓不餓?”
陸承光裂開嘴,本來不餓的,這會她一問他就覺得餓,非常餓,能吃人的那種餓。
雞蛋是大隊養的雞下的,雞個頭小,下的蛋也小,陸承光一手能抓四五個,不過她手小,兩個握着都覺得随時要滾着掉出來一樣。
陸承光從她手上拿過一個雞蛋,手掌間用力一滾,扯着雞蛋皮轉一圈就退了殼。
把另一個拿到自己手上,剝好的遞給她,“以後雞蛋你煮了自己吃,我早飯吃餅就成。”
清若搖搖頭,這時候雞蛋稀罕,在城裏沒地方養雞更是難得,也就是村子裏各家各戶和大隊裏都養着雞,公分才能換雞蛋。
她是去陸德孟家找何嬸子時候聽陸德孟說的。陸承光小時候餓怕了,最不會在吃的方面虧待自己,往前他的肉票、油票這些都不會存着,緊着自己吃。
自打她來到這,陸承光有什麽好東西,存不住的就拿來給她,存得住的像是票這些就留着。
也就是每次送肉給她時候清若分要分他一半他才見油葷,平時就全是素着。
也難怪把方氏逼得找上知青點來鬧。
若是一直苦日子過着餓着還不怎麽,方氏跟着沾了油水好吃好喝養了兩年,乍一下又要艱苦起來,怎麽忍得了。
說起方氏,清若突然想起來,瞟着陸承光,清了清嗓才開口,“我,我聽說方嬸子,前天洗衣服掉河裏了,還崴了腳,回去就燒起來了。”
陸承光手裏剝着另一個雞蛋,動作利落退着皮,聽見這話毫無波瀾點點頭,“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清若啧了一聲,“好像?”
陸承光這才擡眸,小徐老師這小眼神,怎麽跟抓班級裏鬧事的熊孩子問話一樣。
陸承光心裏哂笑,面上卻不動聲色,露出個無奈的表情,“小徐老師,光天化日,那麽多嬸子在河邊一起起衣服,她腳滑落下去了,總不能有人當着那麽多人面還能神不知鬼不覺推她下水吧?”
清若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但女人的第六感總告訴她不對勁。
陸承光打斷她的思緒,接了她手裏的餅,把另一個剝好的雞蛋也放到她手心裏,“快吃吧。”說着自己咬了一口手裏的餅。
清若看了眼他一口咬下去餅子邊角的缺口,還好她特意烙得大又厚實。
把手裏雞蛋遞給他,“我早飯剛吃完,不餓,你快吃。”
陸承光不搭理她,擡腳往外走,“走吧,一會晚了。”
清若一手一個剝得光溜溜的雞蛋擡腳跟上他,試圖商議,“我真不餓。”
陸承光斜挑她,“你太瘦了,多吃點。”
清若皺了皺鼻尖,“那一人一個。”
沒等他拒絕她就塞到了他手心裏,“陸承光同志!”
陸承光确實受不住她這般連名帶姓的喊他,總有種又是撒嬌又是威脅的錯覺,反正他往後的好東西都留着給她,以後讓她慢慢補,不就是雞蛋,讓她吃到怕。
陸承光心裏默默立下個雄心壯志,而後應聲,“好。”這才乖乖接了雞蛋,他一口半個,就着餅子兩口就沒了。
心裏尋思着,總覺得這雞蛋有股水蜜桃的味道,甜得帶着膩。
清若小口小口的咬了幾口,還沒見着蛋黃,陸承光餅也吃完了。
兩個人也定下日子四天了,村裏的各種八卦消息傳得飛快,現在就是公社那邊不少人都知道陸承光和新來的女知青要結婚了,日子都定好了。
所以這時候兩人在村裏走路不用再隔着一米,而是保持着中間隔着一個人的距離就行。
清若猶豫了一下,還是一只手握着雞蛋,一只手伸手去拉着他的衣擺揪着晃了晃。
這個點幾乎都在上工,村裏也沒人閑逛,但是清若還是做賊心虛,只拉着晃了兩下就趕快放開了手。
陸承光覺得後背突然就竄起麻意,直充頭頂,他站定腳步,轉過托眸眼幽深泛着夜晚孤狼的綠光,盯着面前稍微低頭的小姑娘抿唇,舌尖抵住牙齒壓住那股顫栗的癢麻。
偏偏這傻子還舉着她咬過的雞蛋到他面前,擡眸看他,水潤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軟糯糯的嗓音全是女孩子的嬌意,“我真的不餓,你幫我吃掉行不行。”說着自己偏了偏頭,“嗯……我咬過的你要是嫌棄我撇下來。”
陸承光重重咽了口口水,看着她另一只手已經放在了那小小圓白的雞蛋上,腦子一片空白,像是無意識低頭,張嘴。
清若這時候視線落在雞蛋上,等感覺就黑影壓過來,陸承光已經張嘴,連同她的手指和雞蛋一起含住。
濕熱的氣息包裹在手指周圍,視線裏是陸承光短茬茬黑幽幽的頭發,她看不見,只感覺有一個濕軟軟的東西輕輕觸碰了自己的手指。
瞬間整個人都呆掉,失去反應,身體的條件反射臉頰爆紅。
等手指再被觸碰時候才被火燙一樣猛的抽開。
她、她指尖先是碰到了什麽堅硬的、而後是柔軟的。
清若顫抖着把手收到了背後,想要藏起來。
頭低着,眼睛緊閉,也試圖把自己整個人藏起來。
陸承光在她抽手時候整個咬住了雞蛋。
聲音低沉到音色模糊,“不嫌棄,求之不得。”
清若多希望自己這時候聾了,陸承光這個大大大大大流氓!不要臉啊!
她已經腦子徹底一團漿糊了,雙手捂着臉嬌聲尖氣全是惱羞成怒,“大流氓!不要臉!”
轉身就跑。
陸承光剛擡起頭,就看見小姑娘還帶着點亮晶晶的手指緊緊壓在她一片緋紅的臉頰上。
要死了。
趕緊深呼吸。
冷靜冷靜,陸承光,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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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你大爺。
——【黑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