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條小小的性命，就在我的手中，望向手中正向我微笑的孩子，再擡起眉眼，望向冷沉着臉的東方戾，我遲遲不敢回應。
他冷笑一聲，眼神更加陰騖。“這個孩子不過才幾個月而已，難道是……一年前？”
如果說這是我的孩子，那麽，虎毒不食子，他不會傷害這個孩子。而且，這個孩子也可以名正言順得到貴族的身份，只是這個謊言未免太重，一但被戳破，後果不堪設想。
“該不會……”他把我逼得退無可退，臉色鐵青。
我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曾經一度被爹軟禁在府中的我，更容易引起他的懷疑。而且，若是當時我真的有了孩子，應該和懷中的嬰孩差不多大才對。
“沒有，我只是來看之前陪伴我長大的丫鬟，這是她的孩子。”
淡淡一笑，我迎上他的雙眼，壓下心中忐忑的情緒。
眯起危險的黑眸，他冷眼看我。“丫鬟？”
“對，她出門了，所以我帶替她照看這個孩子。時間不早了，皇上，我們回宮吧。”
他的眼神之中，似乎還透着質疑。“不等孩子的娘親回來就走？似乎太倉促了吧。”
微笑着，敷衍着，我緩緩搖搖頭。“我想不必了。不必為了一個不相關的人，浪費皇上的時間。”
他卻悠閑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之上，漫不經心地說道。“既然你要我相信你，那麽，等主人回來，相信也不會浪費我太多時間。”
我不禁緊蹙眉頭，知道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要留下來。只是，除了醉酒的慕容琳，這個別院，根本就沒有其他的人。
“皇上。”
“慕容晚，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不适合說謊？”頓了頓，他擡起眉眼，直視着我的雙眼。“至少，不應該冒險在我面前說謊。”
“因為，這裏根本就沒有你所謂的丫鬟。”驀地站起身來，他慢慢壓下俊挺的身子，輕柔地勾住我鬓角的一縷長發，語帶笑意。“跟着你的丫鬟，早就失去了蹤影，至今下落不明。該不會你還想說，最近才遇到的吧。”
“這個孩子，眉眼看來倒是很眼熟。”他松開了手，瞥了我懷中的嬰孩一眼，卻慢步走向後院。
如果讓他發現後院慕容琳的存在，那麽，一切都來不及了。
我驀地加快了腳步，尾随其後，攔住他，左手拉住他的衣袖，淡笑着說道。“皇上，這座別院破舊不堪，沒有什麽好看的。”
“難道你心中有鬼？”他冷哼一聲，卻松開了我緊抓不放的手，徑自走向後院。
沒有想到，一切都來得這麽快。
我只怕，自己所說的謊言，他根本就不會相信。視線落在慕容琳常常醉倒的石桌旁，不敢置信，她并不在。在心中長長舒出一口氣，面對着臉色冷沉的東方戾，我默默垂下眉眼，緊緊護住手中的嬰孩。
“給我。”他語氣之中，只剩下冷意，張開雙臂，等待我将孩子交予在他手中。
我卻遲疑着，眼看着他冷着臉奪過我手中的孩子，心驀地一沉。屏住呼吸，視線落在他的手掌之上，他的手緩緩移向嬰孩的脖頸那一刻，我不禁暗暗握緊雙拳，不動聲色。
“他是男嬰。”沉默了半響，他才吐出這一句話，我無法看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是，皇上。”我低下眉眼，輕聲說道。
“我們走。”
他驀地把孩子放在石桌之上，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轉身就走，根本不理會我的回應。
只是這個時候，我卻只能跟着他回宮，緊緊咬住下唇，坐上門外的馬車。
他長臂一伸，将我勾入懷中，嘴角噙住一絲冷淡的笑意。“慕容晚，你向我隐瞞了不少事。之後，也要繼續瞞下去嗎？”
不敢應對他的眼神，我維持着臉上的笑意，繼續說道。“皇上，這只是平凡人家的孩子而已。”
他卻驀地笑意一斂，深邃的黑眸閃過一絲精明。“他是何種身份，我會查清楚的。”
他緩緩勾起我的下颚，嘴角的笑意一分分地擴大。“但願，如你所說，他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孩子。”
吞咽下心中的苦澀，我迎上他的那一雙異常黑亮的黑眸，卻依舊只能保持沉默。
“你應該對我忠誠的，難道連這也忘記了？”他玩弄着我的發尾，微涼的唇角輕輕擦過我的耳後。
“我最厭惡的，就是有心計，在我背後玩弄陰謀的女子。”他暗笑着，在我耳邊低語。“慕容晚，你該不是這樣的女人吧？”
“我不會。”心中只剩下冷意，我撇開眼線，垂眸說道。
“那就好。”他輕輕撫上我的臉頰，揚起嘴角的笑意，眼神漸漸變得深沉。
“聽太醫說，最近你拒絕他們的診治？”
淡淡一笑，我小心地回應道：“我并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他生生地打斷了我的話，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玩味。
我微怔了怔，掩下心中的落寞，輕輕舒出一口氣。“皇上的傷愈了嗎？”
“難道你還想給我上藥？”他語氣戲谑，眼神嘲弄。
壓下心中的情緒，我平靜地說道，“我只是在關心皇上。”
他卻只是覺得好笑，眉宇之間是滿滿的笑意。“關心嗎？你的語氣，越來越像專屬于我的女人了。”
“皇上覺得很可笑是嗎？”苦苦一笑，我的聲音只剩下冰冷。“你并不懂，什麽才是真心。”
“你說我不懂？！”他眼神驀地一沉，狠戾之色暴露無遺。“慕容晚，你似乎自視過高了些。”
“對，你不懂，你也不知道珍惜。”我淡淡笑着，緩緩說下去。“留我在你的身邊，你考慮過琴幽容的感受嗎？”
“我的血液裏，可沒有父皇的癡情。”他緊繃着俊臉，冷嗤一聲。
他的一雙鷹眸緊緊鎖住我的臉，一臉笑意，卻無法掩飾他那雙過于冷僻的黑色眸子。“慕容晚，你自然可以說，我是一個不懂感情的男人。但是，一個君王，并不需要什麽可笑的感情。”
淡淡一笑，我柔聲回應。“我明白了。”
側過臉，我不再看他，緊抿雙唇，默默依靠在馬車的另一旁。這樣扥男子，不可能會是從前那個白衣少年，我根本無法說服自己的心。
“怎麽？覺得留在我的身邊乏味了？還是，在想那個懂得感情的男人？”他冷沉着臉，一把扳過我的肩頭，逼我直接面對他。
望向他的那雙眼眸，我苦苦一笑，不理會他的多疑。“你曾經遭遇過什麽？才會變得如此冷漠無情？”
他的眼神驀地一沉，像是隐藏了更加複雜的情緒，冷凝着臉，語氣低沉。“你問的太多了。”
“琴幽容說，不希望你的人生中，沒有愛。”
“愛？”他冷笑一聲，眼神只剩下頹敗之色。“我這種人，要不起。”
“也給不起。”
他轉過臉，臉上只剩下淡漠的神色，再度成為那個無情的男子。
“皇上不願意為了琴小姐，嘗試一下嗎？”
我小心翼翼地說道，無法看透他捉摸不定的性情。“給她一個名分，她納入你的羽翼之下，終生寵愛她。”
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緩緩吐出四個字。“什麽名分？”
“皇後。”他可以違背世人的希祈，不建後宮，但是一國之君，不能沒有皇後。
“皇後？”
“我看得出來，皇上對待琴小姐的不同，所以，這些，你應該給她的。”
他的臉色鐵青，冷淡地丢下一句話。“她并不在乎名分。”
“但是，琴小姐在皇上心中，是你的妻子。”
“你以為你真的了解我？”他語氣變得不耐，臉上的笑意在下一刻變冷。
“是我多言了。”移開視線，我卻并不清楚，到底琴幽容在他心中，是何種位置。明明包容她，寵溺她，卻遲遲沒有給她一個名分？難道，只是因為她纖柔多病，還是家世平凡？如果只是這些原因，那麽東方戾不單是一個冷情男子，也是一個不值得琴幽容托付終身的男人。
“是不是想要保護她，就是你所說的感情？”
我沒有想到，他會說這一句話，為怔了怔，擡起眼眸，淡淡睇着他。他臉上的神色有些許的軟化，只是語氣依舊不善。
“是，有一個女子，在我見到她的第一面，我就想要保護她。”
這一次，他選擇說出來，而傾聽的人，卻是我。
“只是，那時她還很小。也許，還不滿十歲吧。”他半眯起黑眸，仿佛陷入了追憶，臉上卻再無冰冷的神情。
“我是一個不受重視的皇子，習慣獨來獨往。一個人出外狩獵，卻在後山口，聽到無力的哭喊聲。”
他壓低聲音說道，神色驀地一柔。“把她從蛇窟救出來的時候，看着明明很小，卻裝出一副什麽都懂的樣子。孩子與生俱來的恐懼，她也不流露半分。甚至，說，她要報恩。”
談起這件往事的時候，他眼中的笑意，卻是我從未見過的，那麽陌生。
“我一眼就看穿，她的堅強是最好的僞裝。”
淡淡一笑，我柔聲說道。“那麽小的孩子，不一定會記得那件事，也不會記得那個諾言。”
他語氣冷沉，有着不容置疑的威嚴。“但是，我還記得。”
我望着他的臉，平靜地問道。“皇上還記得戲言，還在等她長大嗎？”
“她已經長大了。”他默默望向我，神色驀地一柔。“而且，就在我的身邊。”
呼吸，就快要停止。我微張着口，卻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說什麽。
他的嘴角緩緩揚起一抹笑意，聲音低沉。“早在幾年前，我就找到她了。”
“那麽，這個女子……”
“就是幽容。”他那沒有任何溫度的眼眸，像極了那個少年。
琴幽容？我聽着自己的故事，卻被冠上另一個的名字。
他緩緩轉過臉，我不期然迎上這張臉，我訝異的看着他，突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艱難地維持着臉上的笑意，我默默望向他的右臂，那裏的傷疤，也是為了救我，而被毒蛇咬傷的。
“皇上是如何找到那個孩子的？”淺淺一笑，我看到他最真實的一面。
“我并沒有刻意去尋找，甚至暗中相信，那個孩子會主動找上我。”他眼中的冰冷，再度褪去，徹底。“但是幾年後，我還是與她不期而遇了。”
還記得，之後的三年，每一年的生日，我都會獨自跑出慕容府，流連在後山，站在原地，等待那個少年。我的等待，維持了三年。之後，自然是不了了之。對于身陷蛇窟一事，只有大哥知情，因為我不想令娘親擔心，也不想其他人，覺得我是個麻煩。娘親過世之後，我便收斂了稚嫩，獨自撐下去。
因為，我想我不會再遇到那個少年了。甚至，他只是我的過客，匆匆闖入我的世界，但是之後，不會出現了。
“我隐約記得，她掏出手帕，替我紮緊傷口的時候，她右手心有一顆朱砂痣。”
那麽，所以，他便是以此，相信琴幽容便是那個孩子嗎？
心驀地一陣刺痛，我暗暗将右手隐藏在寬大的衣袖之中，不動聲色。因為，我不會主動将這個秘密說破。
垂眸一笑，我沒有想到，我和他終究只能擦肩而過。也許，只能說不可思議吧。東方戾，在心中默默念着他的名字，之前所有的不堪，都在這一刻，冰釋瓦解。
原來，是你。
他臉上的笑意，驀地一斂，冷眼看我。“并沒有告訴琴幽容實情，因為不想，她只是因為報恩，才留在我的身邊。”
微笑着，卻只覺得自己的笑意萬分苦澀。“她是真心喜歡皇上的。”即便，中間沒有這段往事，她也是一心愛他，等待着他的回應。
他神色複雜地望了我一眼，卻不再提起。
尾随着他下了馬車，他的腳步并沒有停留，我知道他去見的人，是琴幽容。
如果這就是上天的安排，那麽我沒有異議。
轉過身，決絕地離開，那一句兒時的承諾，我将永遠收藏在心底，直到……腐爛。
只是不知為何，心，卻開始變得混亂，我開始害怕與他相見。因為不确定，我應該以何種心情面對他。
上蒼讓我們相見，但是卻把我們安排在如今的位置之上，讓相認變得可笑而難堪。
因為，我們彼此都看到對方最初的一面，卻也看到了如今陌生的改變。
如果琴幽容可以代替兒時的我，繼續停留在他心中，也比此刻這一個冷淡的慕容晚來得好些。
可以再見到他，已經是幸運了，其他的，我不想奢望。
曾記得，王府之中的依容苑，依容兩字，便是對琴幽容，百依百順之意？這個冷漠男子背後僅有的柔情，只屬于琴幽容，我很清楚。
沐浴更衣之後，及腰的青絲之上，不斷滾落着細小的水珠，披上一件柔軟的薄衫，我坐在床沿，掏出那一枚扳指，暗暗回想着過往。
不過，那段過往，我也不想繼續追究下去了。沒有什麽，可以再讓過去再現了。
“你不覺得此刻的你，很危險嗎？”
他冰冷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我望向他，眼看着他關上門，越走越近。
沒有想過，他會在深夜，來我的房內，我驀地站起身來，心中只剩下慌亂，不想他看到此刻衣衫淩亂的模樣。
驀然，他伸出大掌将我的小臉按向自己，另一只修長的手臂冷不防地緊鉗住我的腰際，有如野獸般将舌撬進了我的唇間。
他眼中的情欲，令我覺得心驀地一沉，大手矯捷地一攬，緊緊的将我的身軀擔與雙臂間，“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麽，對不對？”他的嗓音低沉且嘶啞，一對似醉似欲的眸子炯亮地凝視着我。
“你的眼睛……”他微微頓了頓，我才立即變得清醒，難道是他識破了我的謊言？雙眼恢複了清明，我遲遲未曾告訴他真相。
“很美……”他默默望着眼前的女子，冷眸俯瞰在他身前的嬌小人兒，一絲微妙的異樣感覺泛上他的心頭，然而，那僅僅是一瞬間的情漾，眨眼間又化成了煙塵，在他的心底消逝得無影無蹤。他的嗓音冷得像顆被抛落地的冰珠子，充滿了窒人的冰冷氣息，教任何人聞之膽寒。
“還在看這一枚扳指？不覺得沉迷在過去，未免太可笑？”他一把奪過我手中的扳指，冷淡地抛向床頭。
“我要讓你知道，無論你在什麽地方，你的人究竟是屬于誰的！”
“皇上，你應該累了，我服侍你就寝吧。”擠出一絲笑意，我清晰地嗅到他的怒意，心中只剩下冷意。
他卻仿佛一點兒都不在意，高大挺拔的身影逐漸朝我逼近。我心驀地一緊，轉過身，想要逃離。依舊，那麽狼狽。
“服侍？”我微微一怔，清楚地感受着男人強壯熾熱的胸膛貼在我的背後。“你學會如何取悅男人了嗎？”
他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少年了，我聽到自己心中的聲音，只剩下蒼涼和疲憊。
回過身，望着他如冰刃般的眼神，其中幾分熾熱的欲火，更令我只覺得難堪。我在他眼中，只是暖床的工具而已。
苦苦一笑，他不會用這種眼神看我，他不會是那個人的。救我的人是一個善良的男子，而不是這樣的男人。
他暗暗撫上我的脖頸，冷眼看着我的輕顫，手掌一寸寸移下
“夠了，這是我的榮幸。”彎起一個微笑的弧度，我對自己足夠殘忍。心中滿滿當當，盡是苦澀，我默默閉上雙眼，承受他游離的雙手，将我的身子撕碎。也，将我的心，狠狠扯碎。
激情，漸漸褪去。以絲被掩蓋自己的身子，我在黑夜之中，等待黎明。
“今晚，為何不拒絕？”
身後低沉的聲音，令我更加清醒。“這不像你。”
“也許，我不再想拒絕了。”淡淡一笑，選擇留在他的身邊，絕對不可能全身而退。身子早就烙上了他的痕跡，根本無法改變了。
兩條修建的長臂冷不防地從身後圈住我纖細的腰身，低沉的嗓音在我的耳畔缭繞。“你總是如此冷靜，我卻很想看看，你意亂情迷的模樣。”
身子驀地一僵，他一把用力地扳過我的身子，再度壓下身子……
“你也……碰過琴幽容的身子嗎？”
在他身下，我輕聲問了一句。說不清楚，心中是何種情緒作崇。
“怎麽？是在嫉妒嗎？”他的嘴角揚起一絲冷淡的笑意，俯視着我，眼神漸漸變得熾熱而深邃。
“該不會是，你開始愛上我了吧？”
聞言，我的心墓地一沉，那一個字眼，如此陌生。他，只是想要我的身子而已。我們之間，除了一段美好的宛如虛幻的故事之外，別無其他。
“你應該明白，不該在這種時候，問掃興的問題，壞了我的興致。”他緩緩壓下俊臉，驀地封住了我的唇。
清晨。
眼看着他起身，神色自若地穿上華服，神色卻沒有絲毫的溫柔。
門砰然一聲甩上，震得我耳朵轟轟作響，垮下肩，僞裝的驕傲在這時候徹底垮臺。
慕容晚，你應該清醒了。
我們之間的故事，早在他找到琴幽容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
我也不必，再有任何的希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