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縫間帶着一縷細細地青絲,扭在一起的何花與莫憶蒼這才分脫開來。莫憶蒼默不作聲,斷了頭發也不喊痛,只是微微紅了眼眶,頭皮上如被針紮一般,她也只是咬牙。
“瘋子,你們這些瘋子!今日裏不翻了你們的窩,難解我心頭之氣!”何華看了看手中細長烏黑的發絲,又擡頭看着與錦歌有些相似的莫憶蒼,不由得更加惱火,她的錦歌可是她心頭的寶貝,三番四次被這個莫憶蒼弄得險些丢掉性命。何花氣不打一處來,又不敢上前與披頭散發的母女二人硬碰硬,于是一揮手,招呼着身後的男人們直往屋裏沖去,氣勢洶洶地說,“拐走了我家錦歌就這麽算了?我讓你們在這烨城永無寧日!”
“夠了!”一直沒有開口說一句話的莫憶蒼,終于不再沉默,她紅着眼眶,眼裏多了一絲怒氣,她扶着默默流淚的母親,狠狠地瞪着氣焰嚣張的何花吼去,“我去把錦歌姑娘找回來!”
一瞬間的沉默,何花本來是有些詫異的臉漸漸地變得不屑,她沒有下一步動作,站在門口,對莫憶蒼的話嗤之以鼻,“你去找?你去哪裏找?我停了旖紅閣,所有人找了她整整一天都沒有找到!”
“我去找,三天時間,找不回我代替錦歌姑娘回旖紅閣,替你賺回她贖身的錢!”莫憶蒼握緊了拳,不顧母親在旁邊的拉扯,直直地向何花走去。
“蒼蒼你說什麽!”單影影竭斯底裏地将女兒拉回了身邊,一臉不敢相信地搖晃着她,怎麽可以這樣?
何花默不作聲,心裏打着算盤。錦歌現在失蹤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回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一個莫憶蒼換一個莫錦歌那是絕對劃算的了,雖然莫憶蒼比不上錦歌這般掙得來錢,但是有總比沒有的好。最主要的是,她們兩個人這般的相似,稍稍培養,說不定日後能夠抵上錦歌,到時候要是那南康太子來找錦歌,也能有個緩解的莫憶蒼給陪着。再說,若是那南康太子鐵了心要錦歌,她幹脆就瞞天過海,就把這莫憶蒼給弄成錦歌的樣子,一口咬定她就是不就行了!?那些皇親國戚,見過的美人兒數不勝數,等些時日,南康太子膩了她,自己也就不怕這些了。
這一下,利益的熏心早就把對錦歌的心疼給抛諸腦後了,生意人就是生意人,何花對後面的幾個男人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們攏過來,好給她做個證人,漲漲氣勢。
“好!”一番盤算下來,何花立馬應了下來,但心裏卻還是有些不放心的,于是又開口,“你們別想耍花樣,否則我就報官,我這些人可都是聽見了的,三日為定!要是你們耍花樣,我就讓你們母女在牢裏度餘生!”這話當然是吓吓她們的,等莫憶蒼外出尋錦歌,她還得日日夜夜派人看着這個單影影才是!
“你報官!報官啊!我們不怕!要帶走蒼蒼,我死都不會答應的!”單影影只覺得一口血往喉上湧來,心裏慌亂着,上前狠狠地把何花推開,淚水在臉上肆意,流進嘴裏,鹹澀着,有一股絕望籠罩着整顆心髒,說話也開始含糊不清。
何花見有些癫狂的單影影,眼淚閃過一絲懼怕,她連連往後退着,躲着她欲伸過來的手臉上盡是厭惡。
“娘親!是我對不起錦歌姑娘,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找到她的。”莫憶蒼雙手環住逼近何花的母親,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她一定能夠找到錦歌姑娘,不然,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心安。
單影影漸漸地平靜下來,身子卻仍然還是止不住地顫抖,她轉過了身子,緊緊地抱着女兒哭了起來,她心裏是苦楚的,充滿着無盡的怨恨,為什麽上天要給她這麽多的折磨,為什麽!
“那好,你記得你的承諾。”何花本是想要立張契約的,她是個生意人,這些可是要白紙黑字寫清楚為好,可是見單影影這般模樣,指不定還會鬧出什麽來,秉着見好就收的态度,她朝身後幾個人使了使眼色,留下一句話,便匆匆地走了。可是剛走出那莫家的院子,她停下了腳步,回望了一眼在裏面哭成一團的母女二人,又對身旁的幾個男人叮囑道,“這三天,你們都在附近給我好好看着,要是出了什麽岔子,旖紅閣就玩完了,咱們都甭想有日子過。”
“是,何花姨!”身旁候着的幾個男人面面相觑,均點頭答應,這其中的利害,他們可是清楚地,哪裏敢掉以輕心,那太子爺追究起來,旖紅閣要是遭了難,他們還真沒處過日子了。
男人們緩緩地向四處散去,守在了莫家四周,何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離去,她不也是被逼無奈麽?她知道錦歌定不是那莫家姑娘弄丢的,但她卻是罪魁禍首,她只是來撒撒氣,一洩心頭之恨,那莫家姑娘倒好,直接替她解決了這事情。也罷也罷,只有三天,她便能安心了。
“蒼蒼,你為什麽要這麽傻啊!要是找不到錦歌,難道你……”單影影見人都已經散去,她心疼地撫着女兒被扯亂的頭發,替她輕輕揉着。
“錦歌姑娘不見了,都是女兒的原因。何花姨這般來鬧,也是咽不下這口氣罷了。”莫憶蒼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也輕輕地替母親擦去眼角的淚水,細細地跟她解釋,“若是我不能将她找回,女兒一輩子都不會心安。與其這樣,還不如替錦歌姑娘去還債,希望她有一天能夠回來,能夠原諒我。再說,蒼蒼也不想讓娘親這般勞累,等到蒼蒼掙到錢了,娘親就可以過上好日子了……”說道後處,憶蒼便忍不住的哽咽,她的無心哥哥已經不要她了,錦歌姑娘也離她而去了,澤軒師傅,被她傷的遍體鱗傷。如今,她只剩了母親,若是能讓她過些好的日子,她也就別無所求了。
“蒼蒼……娘親知道你懂事,可是,你是否該學會為自己考慮了呢?你這般,什麽事情都只是為了別人去想,叫娘親如何放心得下啊。娘親總有一天要走的,到時候,誰來照顧你呢?”單影影一陣心酸,她擡頭看了看天,就算是自己作惡多端,可是憶蒼這般善良,為什麽上天總是要這般折磨她?!
“娘親不要這般說,娘親要長命百歲,長命百歲……”莫憶蒼一把捂住單影影的嘴,她口中碎碎念叨着。怎麽可以呢?連母親也要離她而去麽?她不允許,決不允許。
就算是百歲,母親也是要離去的啊,我的女兒……
包袱裏,都是些幹糧與水。單影影默默地替女兒收拾着,三天,她要去找回錦歌姑娘。
“蒼蒼,這瓶子裏裝的是一只細蛇,若是碰到危險,就把蛇放出來,它會替娘親保護你的。”單影影已經恢複了平靜,她有些依依不舍地拉着女兒的手,輕聲說道。
莫憶蒼接過瓷瓶,笑了笑,點頭答應,乖巧地回話,“嗯,我知道了,娘親。”
看着一臉笑容的女兒,單影影也跟着笑了起來,上午發生的事情,似乎已經過去很久了一般。她看着女兒往前走了幾步,舉起揮別的手,頹然地放下,張了張口想喚她回頭再見一面,卻又沒發出任何聲音。
蒼蒼,若你尋回了錦歌,就要與母親永別了。你可知道?
一行淚劃過,兩行淚滴下,單影影站在門口,望着女兒漸行漸遠,扶着門框,努力支撐着自己不癱軟下去,心裏酸楚,眼淚便從心裏流了出來。這一生,她流過太多眼淚了,是不是也到了流完的時候了呢?她要去見自己的夫君了,不知道他會不會原諒自己呢?她吸了吸鼻子,不打算去想這些了。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先好好地把房子收拾幹淨,等到女兒回來,屋子裏要整整齊齊的;然後還有那些蠱毒,都該收拾了,女兒怕那些蛇蟲螞蟻,她要把它們通通燒光,以後,女兒就不會怕進來廚房了;對了對了,還有女兒的幾件衣服,都已經破了寫洞了,她得趕緊幫女兒把衣服給補好,穿着破洞的衣服,怎麽好出去見人呢?冬天雖然遠着,她還是早些把棉被拿出來吧,放在顯眼的地方,女兒在冷的時候就不會找不到了;首飾盒裏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件像樣的東西留給女兒,想着自己除了這些書,也沒有些錢財留給她,心裏難免有些愧疚着。
要不要給女兒留一封遺書呢?還是算了吧……
莫憶蒼總是覺得有些不安心,直到自己走了很遠之後,才回頭望向家的方向,已經看不見在門口送別的娘親了,甚至連自己的屋子也看不見了,她摸了摸胸口的環形平安扣,心裏仍然還是平靜不下來。
母親這一次,就跟以前一樣的平靜淡漠,但是,她卻覺得不對勁了。
母親沒有阻攔自己出來尋找錦歌,還給自己準備了這麽多幹糧,以自己對母親的了解,她以為自己費再多的口舌,母親也不會讓自己一個人出門的。還有答應何花姨的承諾,母親竟然沒有再多提一字,她似乎知道,自己一定會找到錦歌姑娘一般,不然的話,她哪裏肯答應讓自己去拿旖紅閣。
要是自己去了旖紅閣,母親也許會一把火把旖紅閣給燒掉的。
莫憶蒼擡頭看了看天,太陽已經到了西邊了,自己這般漫無目的地,不知何時才能找到錦歌姑娘。她搖了搖頭,不再想關于母親的異常,随手撿了一只樹枝,在地上劃了起來。
哪些地方,是錦歌姑娘常去的地方呢?錦歌姑娘一般都只是待在旖紅閣而已,很少外出,就算是出去,也是哪裏請她去歌舞,去走走過場罷了。常去的地方,也就只有兩個地方了,一個是澤軒公子家,一個,是自己家。可是,自從上次發生了那樣的事,她怎麽可能去澤軒師傅家呢?自己家就更不用說了,更何況,自己才從家裏出來的。
左右思量,她猛地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決定去柳葉鎮看一看。
烨城,雖然大,卻是個四四方方的格子城,交通方便,要尋人是十分快的,莫憶蒼從城東到城西,從城南到城北,挨着一條一條街道,通通走了個遍,可是,都沒有錦歌姑娘的身影。城中尋不見,她便上了山,烨城,四面環山城在山中央,當初宇文皇帝就是看這裏易守難攻,才選定了都城。憶蒼想,如今城裏找不到她,興許,是出了城了。如果是要離開烨城的話,必定是要過山的,而過山,又必定要經過柳葉鎮。
要确定錦歌姑娘有沒有出城,只要去柳葉鎮驿站問一問便知了。出了城,她便出城尋,未出城,她便城裏尋。如此一來,尋人的範圍就小多了,機會也大多了。
想到這裏,莫憶蒼心裏稍稍踏實了一些,心裏有一個喜悅悄然升起,她擡腳,輕輕低把地上劃出的簡圖擦了去,便準備動身啓程去往柳葉鎮了。
好不容易到了柳葉鎮,天都已經全黑了,莫憶蒼壓根沒有想過要休息,匆匆趕往驿站。只見驿站還有些微微亮光,她心裏一喜,快速走了過去。原來,那亮着光的地方,是馬棚,背對着她的,看身影像是一個的少年,正在低頭認認真真地喂着馬。
“這個小哥,請問一下,有沒有見過與我有些相似的姑娘從這裏經過?”看過去那少年約莫十三四歲左右,只因為男子發育要比女子晚一些,他顯得只與憶蒼差不多高。
莫憶蒼問了話,等了良久,那少年似乎沒聽見一般,連身也沒轉,繼續着手裏的動作。
莫憶蒼沒有上前,離他大致還有一兩米的地方停下了步子,從上到下将那少年打量了一番。一個女子孤身出門在外,天又黑了,雖然是個少年,還是小心為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