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冒失的一抓, 倒是讓魏莺莺眉頭瞬間皺起,猛地将腳往回收,“衛公子, 請自重。”
“不是, 你這玉貔貅是哪裏得的?”衛巡也緊緊擰着眉,素來不羁的眸子裏冒着前所未有的認真和探究。他沒有胡鬧,他是認真的在問。
魏莺莺面色不悅,瑩潤的眸中挂着愠怒, “哪裏得的跟衛公子又有什麽關系,我跟衛公子也不曾有什麽關系, 還望你自重,他讓你來是送我,不是折辱我!”
話音兒剛落,魏莺莺眼眶就微微有些發酸, 一路上打打鬧鬧, 可是終究還是被他當成花娘一般的對待, 女子的腳踝哪裏是說碰就碰的?言語上胡鬧也就罷了,此番倒是真的惹惱了她。
而看到魏莺莺發紅的眼睛,還有打着轉兒即将掉出來的金豆豆, 衛巡忙松開了緊皺的眉,收起了臉上的急切。
他一路上都在懷疑魏莺莺的身世, 而且他對魏莺莺有種莫名的血緣上的親近感,他又是個不羁的性子。一看到父親那塊玉貔貅, 自然想要去弄清楚。
鬧歸鬧, 如果當真是親妹妹,他就要多多的籌謀和行動了,他是再也不能讓自己的親妹妹去受半分委屈。
“莺莺, 你聽哥哥講,你這玉貔貅不是尋常物。”衛巡又一把抓住了魏莺莺的腕子,一雙好看的眼睛裏帶着七分篤定三分祈求。
“你放手。”魏莺莺伸手去掰開他的大掌,眼淚一下從下睫毛滾落下來。
見她當真急的哭了,衛巡這才慌了,忙松開魏莺莺的腕子,認真道:“這玉貔貅,刻的是我們衛國公府的‘衛’字,是篆體,且這玉貔貅是父親送給畫像女子做為求娶信物的。”
魏莺莺怔怔地看着衛巡,随後目光下移,落在自己腳踝上那只小小的玉貔貅上。
“不信,你看。”衛巡從袖裏取出另一只玉貔貅,通體瑩潤,跟她腳踝上那只一模一樣,更駭人的是他拿出的那只玉貔貅上面刻了篆體的‘雅謹’二字。
而雅謹正是魏莺莺母親的名字。
魏莺莺看到上面的字,頓時就怔住了。
衛巡看着她,将那只精致的貔貅放在魏莺莺的掌心,“父親心儀的是一個叫江雅謹的女子,畫像足足挂了十六年了。”
“你母親可叫江雅謹,可是三月十八的生辰?”衛巡看向魏莺莺,眼神帶着熱切。
而魏莺莺目光則落在掌心那枚小小的玉貔貅上,一樣的名字,一樣的生辰……而那日王氏給她這枚玉貔貅時也說是母親留給她的。
這一樁樁的巧合,湊在一起,就當真不是用巧合二字能解釋的了得了。
魏莺莺深吸了一口氣,想要擡頭去看衛巡,可不知道為什麽整個頭像是有千金重一般,擡都擡不動。
衛巡則目光大大方方、熱熱切切地看着魏莺莺,小小的明月珰挂在耳垂上,下颌極為圓潤,而側面看上去則和自己……更确切說,和他父親衛國公極為相似。
沒錯……這就是他的親妹,是他同父異母的親妹妹。是那個畫像女子給父親生的女孩兒……
半晌,魏莺莺終于擡起頭來,轉身看向衛巡,“為何母親會跟衛國公……”
衛巡看着她茫然的目光,微微嘆口氣,随後擡手微微摸了摸她的發心,“一樁舊事,但情誼卻是不假的。”
“莫急,我慢慢同你說。”衛巡起身,将那些珠釵收起,牽着魏莺莺的手出了首飾鋪子。
說起那年林州那檔子事兒,衛巡忽然臉色一沉。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說,因為這事兒原本就複雜,魏莺莺心又小,一個不注意她就會将自己打入到奸生子這一欄。
但是,到了這個節點,他也不得不說。
早在魏莺莺母親及笄時,衛國公府就曾向楚國公府提親的,只是楚國公府老太太認為衛長吉是個武将,整年拼殺疆場,朝不保夕且行為粗莽,自己的女兒嫁過去,還不知受多少罪,就尋了個由頭,說江雅謹與文臣至交之子定下了娃娃親。
這文臣至交之子,自然是指的魏元山,也就是魏莺莺現在的父親。
只是文臣也比武将好不得多少,尤其是在後宅女人問題上。魏元山為了妾韓氏處處裏為難江雅謹,導致江雅謹染病,後續輾轉到林州求醫。而在林州,江雅謹卻遭到了賊人的劫持,且被那賊人灌了媚情粉……
衛長吉帶兵經過,斬殺了賊人,順手救了江雅謹,而當時的江雅謹卻是藥效到了極點,整個人滾燙的要命……一見而生情,一碰而失控。
而不想就那一次,竟受了孕……不過,這些衛長吉是不知道的。
而唯一知道緣由的陪同丫鬟,則被韓氏捉了去,韓氏心思歹毒,一心又想當正室,自然會尋了契機告訴魏元山。
這也是,後續魏元山為什麽會任由那教學的夫子去打魏莺莺手掌的原因……只是魏元山明明知道這事兒,卻又如父親一般親自教魏莺莺讀書寫詩……是衛巡一直未曾想通透的。
而如今,細細想來,應該是魏元山是對江雅謹有感情的,畢竟江雅謹難産病逝,在他心中也是一種得不到追不回的遺憾,這種遺憾和執念是他沒有将魏莺莺從族譜裏踢出去的重要原因。
不過,魏元山也是氣惱郁悶的,所以由着妾室去折騰欺負魏莺莺。
魏莺莺聽完這些,不覺有些鼻尖發酸,眼淚也瞬間從眼眶中滾落下來,衛巡則擡手給她抹掉了眼淚,“無事,哥哥和父親從此都會護着你,莺莺,你莫要哭,哥哥永遠都在。”
魏莺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而下一刻整個人就被衛巡輕輕攬在了懷裏,她重重捏着他的衣裳,眼淚放肆地流着,打濕了他的整個外衫。
衛巡擡手揉着她的發心,極為溫柔道:“別怕,哥哥永遠在。再也不會讓旁人欺負你。”他深吸了一口氣,由着她眼淚鼻涕抹了他一身。
魏莺莺不是兵部侍郎府的女兒,也不該在不清不楚地被叫成魏莺莺,她是衛國公府的女孩兒,是衛莺莺!
父親愛那個畫像上的女子愛的癡狂,若知道那女子曾給他生了個孩子,應該是極為高興的。
他覺得一定要将她帶回衛國公府,她是衛國公府的明珠,而不是旁人眼裏的草芥,他再也不許任何人欺負她。
想到魏莺莺肚子裏還有個小寶寶,衛巡又覺得不能讓她這樣再哭下去,以免哭壞了身子。而衛巡是最會哄女人的,且是那等不按套路出牌的哄。
衛巡松開魏莺莺,指了指前面的酒樓,“人生失意就要吃瓜條,前面那家酒樓從和嘉帝年間就開始經營,裏面有個果汁瓜條極為甜脆适口。”
衛巡看着哭的一抽一抽的魏莺莺,随後牽住了她的手兒,又哄道:“那瓜條可不是京師那等不入流的,是用雪水加了深井鹽浸泡,又在荔枝汁中浸泡,最後用添加了菠蘿、檸檬和櫻桃榨的汁浸泡,用冷冰塊儲藏,很是晶瑩剔透,幽甜好吃。”
說完,又朝着魏莺莺道:“你莫要哭了,你肚子還有個小的,當心給子昭當真生個小哭包,他一上朝,她就哭了,到時可怎麽辦?”
而這一句,倒是瞬間讓魏莺莺的淚止住了。
她自幼沒有什麽人對她這般哄着,如今衛巡這等不按章法的哄,倒是哄到了心尖兒上,讓她頓時哭不出來了。
只是她這又哭又笑的,倒是讓她自己覺得有些尴尬,偷偷看了眼衛巡,心裏正為難呢,卻見自己被他溫暖的胳膊搭在了肩上,好看的眼睛大大方方地看着她,“你方才說要吃的哥哥破産,走,咱們開一波,一起把父親吃破産。”
魏莺莺看着跟個傻子似的又帶着可愛的衛巡,不由破涕而笑,跟着他進了酒樓。
衛巡見小二上了瓜條,便用公筷給魏莺莺夾了一塊道:“這是菠蘿味兒的,一會子還有荔枝味兒的,還點了你愛吃的松子扒肉、油焖大蝦、金絲海蟹。咱們慢慢吃,不吃個合适,咱們不算完。”
魏莺莺看着衛巡處處裏寵着她,當真像個哥哥一般的愛護着她,頓時就紅了眼眶。
再就是魏莺莺也的确是餓了,也忸怩,接過那瓜條,嘗了一小口,果真是甜絲絲而脆生,當真還有一股子菠蘿香氣,好吃極了。
她之前愛吃瓜條,只是京師的瓜條總是軟膩膩的,味道差強人意,後來進了宮,這等民間小吃也就不上桌,就漸漸了忘記了這些好吃好玩兒的。
而如今,跟着衛巡走了這麽一遭,倒是回憶起不少有趣好吃好玩的東西來。
待金絲海蟹上了桌兒後,魏莺莺也吃了一會兒了,肚子裏覺得暖暖的舒舒服服的,半晌又再次看向衛巡,柔聲細語道:“母親的事……我并不知道,只是父親卷入藍氏案,卻是冤枉的……莫要為難……”
聽到莺莺主動提起魏元山,還處處裏替魏元山打算着,衛巡不由微微嘆口氣,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臉兒,“你啊,還真是心善的跟南海觀音座下的小童女兒一般。”
不過,魏莺莺這話倒也真真切切地提醒了他。
魏元山既是知道這些,自然也就脫不出去了,他回到京師後,的确還要多走一趟。
不過,不管魏元山态度如何,他都不會再讓莺莺再去受委屈,他要幫着自己的親妹妹名正言順的鸾鳳回巢。
讓子昭兄光明正大地立她為後,至于旁的壞人,敢要欺負或者動他妹妹一根寒毛,哼哼,他就徹底地滅了那幫玩意兒!
不過,不等他動手,他父親要知道自己還有個女兒,還是江雅謹給他生的,早就該歡喜的心慌火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