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出于讓父親心裏開心, 衛巡當晚就給衛國公衛長吉寫了書信。
而衛長吉看完書信後,頓時激動的捏着信的手心微微冒汗,宣紙也微微的在抖, 她竟然……給他生了孩子的……
只是他是當真不知道這些的, 他一直一直地找她,恨不得翻遍了整個京師……直到後來,聽說她病逝……
他若是知道有這個女兒,定然會登門, 不惜萬千家資只求他的寶貝女兒,若是他們不給, 他就會提刀直接搶!
他常年征戰疆場,沒有那些文人的忸怩酸氣,他的女兒就是他的女兒。他的女兒就要受這世上最好的疼愛,就該享受簪纓世家的榮貴, 誰都不能欺負她, 誰要欺負她, 他就會把那人的腦瓜子給擰下來!
而刑部衙門也沒想到家世功勳一等一的衛國公竟來了天牢,忙急慌慌地出來迎接行禮。
而沒寒暄兩句,衛國公就直接點明了來意, 他要見得是卷入藍氏案的前兵部侍郎魏元山。
魏元山聽到衛國公來,眉頭立刻緊緊皺起來。衛國公性情粗莽但是又清高的要命, 壓根不稀與朝臣結交,也從不插手文臣之間的争鬥, 他此次前來, 倒是讓魏元山有些揣測不透。
衙役低聲吩咐了幾聲,就将他帶出了天牢,到了一間寬敞幹淨的房內。
一擡頭, 就看到衛國公一身黑色的長袍,身材格外的魁梧挺拔,五官極為深邃,劍眉薄唇,尤其是那雙冷酷寡淡的眸子,帶着一種簪纓世家的矜貴冷漠,通身有種懾人的氣韻。
衛長吉負手而立,眉目緊緊鎖着,想到衛巡在信中提到的魏莺莺被兵部侍郎府的妾室和女先生欺負,還被打手掌,頓時就氣的黑了臉,他原本不想來,可是一坐下,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女兒,所以連衛老太太都勸不住,直接到了這天牢裏。
他最愛的女人,給他生的女兒,那必定是要受盡天下榮寵的,憑什麽要被這些不入流的去欺負!
魏元山脾氣溫和,鬓角也挂了些白發,看到衛國公還是禮數周全的,“微臣有罪在身,國公爺素來不管文人之事,為何?”
“自然是不想管。”衛長吉身子挺拔,語氣帶着疏冷,他不喜歡魏元山,覺得一種煩躁之感,這些文人的酸氣,讓他莫名的煩。
魏元山看着衛國公,“前日林太尉曾來,說皇上禦駕親征,國公爺此次來,可是奉了聖旨?”
衛長吉撩起前襟,端正地坐在椅子上,面色威嚴又居高臨下地看着魏元山,“我是武将,不喜歡繞圈子,莺莺是我的女兒,還望魏大人删改族譜,我衛長吉的女兒是要入衛國公府的族譜的。”
魏元山聽到這裏,稀疏的眉頭微微一皺,心裏猛地一揪,半晌卻又平靜道:“國公爺的女兒自然是要入國公府的族譜,只是我府上并沒有國公爺的女兒,莺莺是我的正妻嫡出,自然出不得族譜。”
話音一落,整個房裏瞬間氣氛如冰霜。
衛長吉挑眉看着魏元山,他倒是沒想到這個文人竟然還有三分傲骨,而正是這份傲骨,倒是讓他對魏元山态度微微好轉幾分。
他睨了魏元山一眼,卻依舊矜貴疏冷,“當年,雅謹她被賊人下了媚情粉,生出了一樁荒唐事,你惱着她,卻也不曾往深處苛待莺莺,我敬你是條漢子。只是莺莺是我的女兒,不管魏大人此時是惱是恨,我都要把我的女兒帶回衛國公府!”
魏元山的表情瞬間變得蒼白而陰沉,那年江雅謹難産病逝,他聽韓氏再次提起林州的事,提到江雅謹被賊人劫持,而後續回府後卻對他上了心,暗示了多次莺莺是賊人奸生子的話……
後來,莺莺漸漸長大,眉目像極了江雅謹,但是唇角卻像極了旁的人,容貌上跟他沒有半點相似之處,韓氏所說的奸生子的話漸漸在他心裏留下了陰影。
但是江雅謹染病治病,再到在林州被狂徒劫持……也是因為他寵妾滅妻所致,所以從這一層面,他自覺愧對江雅謹,但是看到莺莺那張像別人的臉兒,他又覺得心裏憋悶。
所以他的情緒也總是左右搖擺,最終導致莺莺在府邸受了不少的委屈。
但是,他從來沒想到林州一事,竟然還摻和上了衛國公衛長吉。
他微微合眼,腦中心頭千頭萬緒,而衛國公卻是從袖中掏出一塊免死金牌,“魏大人,我的女兒必須要回國公府。這免死金牌是我衛家祖輩征戰疆場,用命換回來,現在衛某将其轉增魏大人。”衛長吉疏冷的眉目中挂着一絲熾熱,“衛某必定會保釋魏大人出牢獄,且恢複魏大人官職。”
衛國公是個極為威武冷熾的人,言語也素來是不茍,從來未求過人,但是此刻卻真真切切地帶了求他之意,且将衛家祖輩抛命換來的免死金牌轉增于他,他魏元山一介無名之輩,如何承擔得起?!
只是魏元山嘴上也未曾放松過片刻,“雅謹性子柔和而開明,便是重了媚情粉,就當真沒了旁的解法?”
“……”衛長吉冷熾的杏目中透出一抹複雜,半晌又緩緩道:“是衛某的錯,與雅謹無關,衛某是承諾娶她的,只是……再也未曾找到她。”
“娶她?”魏元山緊緊攥着掌心,“你與她一起,就未曾發現她是婦人而非少女,你怎麽會娶她!”
衛長吉能來,自然也是做好了這層心裏準備的,所以看到魏元山锱铢必較言語嘲諷,他也生生受了下來。
他是個武将,血氣方剛,也不像文人那般有那些細膩的心思,知道她中了媚情粉,又低低壓抑柔柔地請求……他要了她,他不管她之前有過誰,也不在意那些文人的貞潔牌坊,他就是要她,她怎樣,他都要她,喜歡她。
且自打那次,他深戀她十六年……
而衛國公去了刑部衙門後,衛老太太就差人送了書信給衛巡。
衛巡斜靠在榻上,看到衛老太太心疼衛國公為了女兒又是拿免死金牌又是低聲下氣的,頓時有些怔住了。
他的父親向來威武而剛強,便是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曾眨下眼,他只是想讓父親開心,不想父親竟然為了女兒,能做到這等程度……不過,這至少莺莺日後回到國公府,是有哥哥和父親寵愛的。
衛巡将書信放在燭火上燒了,他原本是不想傳遞給父親消息的,想要慢慢來,可是看到那只玉貔貅,确認她就是自己的妹妹後,那些後宅的事兒就全然的抛了,他不想讓莺莺繼續受苦。
她經歷了家破、王氏的利用、後妃的算計……一樁樁,太過心酸苦楚了,那麽小一個姑娘,旁人還都被嬌寵着,她卻默默承受了這般多。
且到了緊要關頭,她想的不是自己而是旁人,知世故卻不世故,始終一顆好心一份善良,就是他也未必做得到。
而他雖是衛國公世子,但生母卻也同樣是難産血崩而亡,他自幼沒有母親,而四歲時,忽然看到父親往書房裏挂了一副女子的畫像,原以為是哪家的閨秀要來國公府給他做繼母,不想……這一挂就是十六年……
父親思念了十六年,而自己那同父異母的妹妹則在外飄零辛酸了十六年……
便是有什麽,也都該贖罪都該翻篇了。
更何況,莺莺沒有錯,他再也不能讓她被外人欺負,他衛巡就是天生護短,天生就是護妹,他才不管旁人說什麽。
他就是要疼莺莺,以後加倍地疼這個妹妹!
即便之前,她曾被昌邑王欺負,曾被王氏棄之草芥,曾被後宮衆人看不起,可是打今日起,莺莺是衛國公府的明珠寶貝,是每一步都走花路的嬌姑娘。
衛巡深吸了口氣,看着坐在馬車裏的莺莺。
她眼睛紅紅的,眉宇也緊緊蹙着,好像要将過錯攬在她自己身上。
衛巡伸手握住莺莺的手兒,認真道:“父親去了刑部,我和父親都是深深愛着你的,你永遠不是一個人。”
話音兒剛落,莺莺的眼淚瞬間跌了下來,鼻子也莫名的發酸,衛巡嘆了口氣,伸手将她攬在懷裏,“哥哥在,哥哥永遠護着你,父親也去走動了,過陣子,你會名正言順成為國公府嫡女!也會名正言順的母儀天下!”
衛巡說完,見她目光呆呆的,似乎有些跑了神兒,便又薄唇彎了彎,笑的恣意而寵溺,不為外物所動,不為富貴展眉,不虧是他的妹妹!好氣魄!
“再過三日,想必就能到京師了。子昭兄說送你回宮,這是皇命。哥哥還是要先送你回宮。”衛巡擡手摸摸莺莺的發心,心裏卻浮上旁的事。
有關林州之事……實在是蹊跷。
林州是父親軍營駐紮之地,山賊見了衛家軍都是退避三舍,有意氣的山賊甚至會投軍,怎麽偏生江雅謹一來,賊人就到了呢?
還有,賊人為何單單劫持了江雅謹,不劫持韓氏?為何給江雅謹用的是媚情粉,而不是殺死……
這一樁樁絕非偶然………
衛巡想的這些,魏莺莺也不知道,只是她太累了,舟車勞頓還又徒生出這層來,的确要回德陽宮歇息歇息了。
至于與衛國公府相認……慢慢來吧,她心理上還需要緩緩,盡管對衛巡熟悉,但是對衛國公府一家,她還是陌生和膽怯的。
***
三日後,馬車抵達京師。
衛巡一到京師,那些簪纓世家的公子就圍了上來,衛巡也不是那等忸怩的,安頓下魏莺莺後,就和那些公子出去豪爽縱酒了。
這些公子雖說是行為荒誕,但都是疆場上拼殺的好男兒,吃酒吃的盡興,聊女人也是聊得歡暢,最後聊着聊着便聊到了薛國公家世子家新得的汗血寶馬上。
夜色深沉,衆人酒醉,一番逗弄倒是惹得這幫血性男兒大開了薛國公府的馬廄,搞得醉醺醺的一幫在官道上醉酒疾馳。衛巡也看中了一旁雪白的駿馬,一勒缰繩馬蹄疾,的确是風馳電掣的好馬!
而街上的小攤販還有稀稀疏疏的行人,看到這群醉漢,都紛紛收攤避讓,而衛巡想讓自己的妹妹看看這匹好馬,直接甩開衆人一路奔馳到了客棧。
酒氣醉熏,男兒熱血意氣,天色又黑沉,魏莺莺站在長街岔路口,看到衛巡大手拉着缰繩,烏發被風吹的肆意,一張明俊逼人的臉寵溺地看着她,最後他從馬上肆意又不羁地直接斜下半個身子,大掌直接握住了莺莺的腕子,“哥哥會把這世間最好的都給你!”
而這話一出,兩手這麽一握,卻把站在對面正在打探消息的畫綠給吓了一跳!
衛巡和魏貴人竟然……還大了肚子……皇上禦駕親征,兩人竟私通茍且還有了孽種……
不行,她必須立刻回宮,立刻将這消息告訴李柔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