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鸾鏡和木小寒在外面忙活着。天氣有些悶,讓人微微有些不舒服,莺莺困倦着起身,揉着眼睛朝着銅鏡旁走。
剛拿起梳子,就見長樂宮那邊兒的宮女捧着一紫檀木的精致盒子,恭敬的朝着魏莺莺行禮,“娘娘,這是皇後娘娘給您送的千年老參,她聽說你昨日小日子痛,專門找國公府尋的。”
魏莺莺掃了一眼那千年老參,又打量了兩眼這個說話極為脆生好聽的宮女,“你是新來的?”
她不記得長樂宮有這號人,先前浣兒出事時,這個宮女也不曾在。
那宮女笑了笑,将盛着人參的盒子放在一旁的方桌上,朝着莺莺再次行禮道:“奴婢畫綠,先前在昭國公府伺候皇後娘娘,近些日子剛被王宮正調撥到長樂宮。”
魏莺莺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畫綠見魏莺莺起身去梳洗,又見縫插針道:“皇後娘娘說,您身子不适,今個兒不用去請安了。”
魏莺莺聽了,細眉微微一挑。天氣悶悶的,這李皇後倒是熱情,一大清早又是送人參,又是不用請安的。
不過,李皇後之所以這般,不過是因為簫晏開始查京兆尹衙門的那件事兒,畢竟當時和自己去衙門的是徐嬷嬷,李柔靜怕這髒水反噬。
“謝皇後娘娘觀照。”莺莺柔和一笑,走到盛着溫水的銅盆旁,緩慢清和道:“請安是規矩,本宮一會便去。”
聽到莺莺這話,畫綠頓時緩過氣,再次朝着莺莺行禮,便急匆匆的回了長樂宮。
待聽完畫綠的回禀,李柔靜換上了華貴雍容的襦裙端坐在了鳳椅上。
“徐嬷嬷,你跟了本宮近二十年了吧?”李柔靜微微擡頭,淡淡掃了一旁正忙活着的徐嬷嬷一眼。
徐嬷嬷腳步一頓,半晌,道:“還差五個月,便二十年了……”
李柔靜繼續看着徐嬷嬷,微微轉了轉手上的戒指,淡淡道:“當年,你随本宮進宮,承諾要為本宮肝腦塗地……”
徐嬷嬷聽了,心裏猛地一揪,頓時跪在了地上,“老奴忠心娘娘多年,自是願為娘娘肝腦塗地。”
李柔靜溫和一笑,一步步走下鳳椅,扶起地上的徐嬷嬷,“本宮知道你忠心,你的兒子,本宮早已請哥哥走動了關系,可以到京兆尹衙門做個主薄。”
徐嬷嬷聽了先是歡喜,後又一皺眉,“娘娘……您這是……”
李柔靜溫和地拍了拍她的手兒,“無事,你記得曾向本宮許諾的肝腦塗地便是。”
徐嬷嬷心裏覺得有些不好,正要細細的問,卻聽外面太監高聲道,“貴人吉祥,娘娘等您呢!”
随着這一聲,魏莺莺将手搭在鸾鏡的腕子上,緩緩邁過長樂宮的門檻,慢慢地向李柔靜走來。
李柔靜原本平靜的臉,待看到莺莺進門後,忽然有些愣住了。
她原本知道魏莺莺生的貌美,可平日這魏莺莺都是打扮清素,竭力不出挑。可今日,魏莺莺穿着淡綠色的短襦,裙尾用極為珍貴的絲線繡着一朵朵的蘭花,走動間流光溢彩,百褶的下裙也随着走動而呈現出七彩的跳動。
衣裳本就出彩,一張小臉兒用螺子黛描了彎彎的眉,嬌柔的耳垂上挂着兩只明月珰,無比的清媚絕倫,動人心魄。
李柔靜微微攥住了帕子,如今這魏莺莺一打扮,便是整個後宮加起來也沒她一彎細眉好看。
且如今的魏莺莺居然細腰挺直,盡管朝着自己行禮,卻一副不卑不亢,安閑自在。
“多謝皇後娘娘送的老參,臣妾必會好好服用。”魏莺莺随着畫綠的指引,慢慢地坐在左側的椅子上。
李柔靜心裏一皺,眉眼裏閃過一絲嫉妒,得了皇上的寵幸和龍氣,竟益發的豔麗招搖了。
都說女人大婚後,若床笫之事順暢滋潤,不光臉面上光澤,行為舉止也會微微像幾分自己的男人。如今的魏莺莺,行為舉止竟帶着一抹隐隐勝于她的貴氣。
倒真是個該死的!李柔靜心裏陰郁地想着。
不過轉瞬想想,李柔靜心神又略略安下。便是皇上再怎麽貪戀魏莺莺的美色,也不可能當真去廢了自己,去立她。單說魏莺莺的家世那便是配不上這把鳳椅的。
如今這魏莺莺雖說是媚色逼人,但也不過是春榻繡床上的玩物,待被皇上玩弄的厭棄了,自然會被丢棄。家世不濟,在這後宮自然是差很多事兒的。想到這,李柔靜的心神就更安定了幾分,看向魏莺莺的目光裏也多了幾分輕蔑。
魏莺莺掃了李柔靜一眼,随後放下茶盞,淡淡道:“昨個兒聽皇上說刑部捉拿了個侍衛,叫李益,是在大佛寺伺候溫僖的……”
李柔靜沒有想到事情居然這麽快就被查,手指微微一抖,面上卻是平靜,“哦?還有這事兒?”
魏莺莺冷冷一笑,又擡眼看向李柔靜道:“原以為那侍衛是個硬骨頭,不想還沒用上老虎凳,就吓得将與溫僖私通,還有藥粉作弄爬京兆尹東院的牆頭,說的一幹二淨。”
李柔靜面色一沉,迎上魏莺莺的眉眼,“妹妹,想跟本宮說什麽?或者妹妹以為這是本宮設計的?”
魏莺莺笑了笑,“臣妾不敢,只是聽說李益指認徐嬷嬷曾給他了藥粉,且吩咐日日服用。”
李柔靜端起茶盞,看着茶盞裏的起起落落的浮茶,心裏揣測到:看來皇上那邊已經查清了。
“來人,把徐嬷嬷綁去刑部衙門!”李柔靜細白的手端着茶盞,平靜而當機立斷。
“娘娘……老奴,娘娘,是娘……”徐嬷嬷這才真怕了,忽然明白方才為何李柔靜一直在強調那句肝腦塗地……原是李柔靜早就有了這棄車保局的打算。
李柔靜滿臉肅殺地瞪着徐嬷嬷,“大膽,賤婢,本宮念你兒子勤勉,特意請家兄舉薦,不想你竟如此惡毒,竟然做出下作害人之事,你明知道魏妹妹那日要去東院!”
徐嬷嬷驚慌地看着李柔靜,聽到那句兒子,心裏就徹底了沒了指譜,她生子時難産,丈夫又早死,她将全部的月例都用來供兒子讀書……李柔靜分明是拿着她兒子的命來要挾她肝腦塗地。
而她,不得不做……為了兒子,她不得不做……
李柔靜倒是極為坦然,掃了徐嬷嬷一眼道:“去衙門好好認罪,好好受罰,日後莫要作惡!”說完,朝着門外的太監,冰冷決絕道:“拖下去!”
魏莺莺看着端坐在鳳椅上的李柔靜,竟然連服侍了二十年的人都能利用殺害,心思竟如此歹毒。魏莺莺眸底閃過一絲厭惡,忽然覺得李柔靜那張端雅溫和的臉瞬間變得極為陰毒醜陋。
李柔靜聽着徐嬷嬷哭嚎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緩緩退下手上的戒指,擺到了一側的博古閣上,半晌,又緩緩朝着魏莺莺走過來,握住她的手道:“姐姐管教奴婢不嚴,竟險些害了妹妹。”
魏莺莺目光落在李柔靜的空無戒指的手上,随後又掃了一眼博古閣上擺放的整整齊齊的五枚戒指。
半晌又收回目光,朝着李柔靜道:“時間不早了,不打擾娘娘休息。臣妾告退。”
李柔靜松開魏莺莺柔軟的小手,溫和的點點頭。
待魏莺莺一離開,李柔靜瞬間跌在地上,畫綠忙過來扶,卻見她一行淚猛地落下來,“畫綠,徐嬷嬷陪了本宮近二十年……本宮如今卻親手害死了她……”
畫綠忙掏出帕子給李柔靜擦淚,安慰道:“娘娘,您別傷心,徐嬷嬷心甘情願為您。”
李柔靜眼睛通紅,看着博古閣上擺的整整齊齊的五枚戒指,“劉貴人、浣兒、白氏、徐嬷嬷……”
畫綠順着她的目光望去,整整齊齊的五枚,死的人卻是四個,那麽另一枚代表的是誰?
“娘娘,現在不是哭的時候。”畫綠扶起李柔靜,“您之前為太後侍疾,得了好名聲,可是龍椅上坐着的是皇上,魏莺莺那小蹄子如此嚣張,不就是仗着皇上,要奴婢說,您該收回對太後的心思,而是多關心關心皇上。”
李柔靜眼淚一瞬止住,側身看着畫綠。
畫綠又道:“奴婢在宮正司多年,常聽王宮正提起皇上有段時間頻繁抄心經,您不如找國公府多尋幾本心經的孤本,興許還能得了皇上的心。”
李柔靜就着畫綠慢慢地起身,出神地望着窗外。
的确,她也該去找找皇上了……整整五年了,他再也沒碰過她。
說起來,若非那次太後忽然染疾,她就能成功地侍寝……
她的确該去找找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