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晚 - 第 118 章 信任何在

沉默了很久,我微笑着望着他,柔聲說道。“我沒關系。”

“穆晚,你真的很膽小。”

他笑着,無奈地搖搖頭,轉過身子,丢下這麽一句話。

“你不敢開始一段感情。”

“避免了開始,也就避免了結束。”我的聲音失去了原本的溫度,唯有臉上殘留的笑意,卻那麽不真實。

我離開了他,收起了所有的眼淚。我不願想信,自己願意為了另一個人,重新開始經歷情感。

不能,因為那個人。

淩雲國。

一個女子倚靠在軟榻之上,桃紅色的寬大華袍,卻依舊遮掩不住大腹便便的身子。身子豐腴了些,眉眼之處,看來更加溫順柔和。

“麗妃娘娘,你累了吧。”小宮女在身旁,輕輕捶打着她的肩膀,望向眼前的女子,似乎已經有了幾分困意。

懷有身孕的女子,自然嗜睡。

強打起精神,睜開雙眼,微微一笑,麗歌說道。“沒事,我想等皇上。”

白嫩的雙手,暗暗撫上自己的隆起的小腹,想起自己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就要臨盆了。心,一分分地變得柔軟。

很快,自己就要成為一個孩子的母妃了。

當初,皇上願意要這個孩子,更願意善待自己,曾經是自己不敢相信的。

“皇上。”

耳畔傳來宮女下跪行禮的聲音,自己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撐着不太方便的身子,站起身來。

“退下吧。”

他一襲金色黃袍,意氣風發,半年的時間,這個男子的身上,更多了幾分尊貴的氣勢和沉穩。

“麗歌,朕說過,若是回來的晚了,你就先行就寝。”藍喬扶住麗歌的柔軟身子,輕輕撫上她的秀發,神色一柔。

麗歌淺淺一笑,臉頰兩邊的梨渦之中,似乎也盛滿了笑意。“我不累。無論皇上回來的多晚,我都願意等下去。”就算是一輩子,她都無怨無悔。

默默仰起臉,望向他的臉,她淡淡問道。“皇上,你喜歡皇子,還是公主?”

“麗歌,給朕生個小公主,有你一般溫柔似水的性格……”他壓低聲音,在她的耳邊低語,親密的舉動,不禁令麗歌面紅耳熱。

“皇上,我真的不敢相信,我也可以如此幸福。”她噙着一絲笑意,閉上雙眼,因意襲來,聲音越說越低。“如今的這一切,仿佛是夢一般。”

她沒有想過,自己可以徹底代替小姐在皇上心中的位置,真正成為他的妻子。

望着懷中沉睡的女子,藍喬的笑意一斂,眼神逐漸,變得深沉。

除去了仇逸卓這個眼中釘,之後……輪到東方戾了。

沒有永遠的盟友,亦沒有永久的敵人。

這是,養父教他的。

他可利用曲楚,借刀殺人,也可以出兵雪麟國,奪回被東方戾掌握在手中的梁偍和曲楚兩座城池。那是他的天下,如果拱手讓人,只怕東方戾一定會得寸進尺。

仇逸卓還在的時候,他明白,當一個傀儡皇帝,到底有多麽力不從心。

所以,他一定要杜絕後患。

幸福?

他在心中冷笑一聲,在他告別慕容喬這個身份的時候,他就已經沒有權力,再去擁有這種遙不可及的東西了。

相信,謀略,心機,自己都可以慢慢學會。

晚妹,我絕對不會被東方戾踩在腳下。你在東方戾身上所受到的侮辱和傷害,我都會,要他加倍奉還。

深夜。

琴幽容輕輕翻過身子,在黑夜之中,凝視着身旁男子的臉。

他,已經睡了。

她是單純,但是并非所有謊言,都可臺騙到她。

阿姐的離開,令她整晚整晚地做惡夢,但是她從未提起過。

她夢到,她們姐妹倆,待在曾經生活過的小院之前。阿姐就站在不遠處,伸出手,微笑着看她,默默地流淚。

“阿姐。”她站前一步,柔軟的小手,握住阿姐的。心驀地一沉,阿姐的手,好冷。

“我答應過娘親,今世都不會再和妹妹你争了。”琴想容從懷中掏出那個兒時最珍惜的娃娃,塞入妹妹的手中。“好幾年了,這樣的煎熬,我覺得累了。”

“阿姐,無論你要什麽,我都會讓給你,我也不再搶了。”就算是阿姐有朝一日,要自己不值一提的卑微性命,自己也不會猶豫。淚水,沾濕了自己的臉頰,心,微微疼痛。

“我想,那不屬于我,争不得,搶不來。”琴想容神色悲痛,默默望着自己的妹妹,随即只是沉默。

……

她早就知道,阿姐的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麽。但是,既然戾哥哥那麽告訴自己,她願意去相信,不去說破。

即使這般躺在他的身旁,為何還是覺得,身體染不上一絲暖意?

看着這樣的戾哥哥,看着這樣的自己,都太累。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在心中柔聲說道。“戾哥哥,請你對自己的心,誠實。”

她不審在原地,等待重複悲劇來襲慢慢的回憶,只留嘆息一句。“原本想,我什麽都不要,可以心無牽挂地離開。”

“但是,真的好難。”噙着淚,微微顫抖的右手,撫上他的側臉,心,也在抽痛。

暗暗翻過身子,東方戾緩緩睜開雙眼,黑眸之中盈盈閃着光。

冷漠,一分分地被黑夜吞噬,随即……崩潰。

曾經,以為她留在自己的身邊,會是幸福的。但是如今,自己給她的,除了皇後這個名號,還有什麽?

是不是,在遇到那個孩子之後,自己就不該回頭就走,更不該試圖去尋找她,固執地走入她的生命?

清晨,望着起身寬衣的俊挺背影,自己也可以看的如此癡迷。自己真的是……無藥可救了。

這樣下去,如何舍得放手?

“戾哥哥。”

鼓起勇氣,她最終吐出一句話,聲音少了幾分柔軟。

“請準許我,我想見她一面。”她咽下心中的苦澀,胸前苦悶,卻沒有任何開解的辦法。

東方戾轉過臉,黑眸之中,閃過一絲冷意。“誰?”

維持着臉上的笑意,琴幽容輕聲吐出她的名字。“穆姑娘。”

東方戾面無表情,聲音低沉。“為什麽想見她?”

“如果可以,我甚至願意将她留在宮中。”她頓了頓,坐起身子,盈盈笑着,說道。“比起戾哥哥其他的女人,我清楚她是不同的。”

“她的心,很溫柔。”不卑不亢,眼中的堅定,試圖掩蓋內心的柔軟,生怕自己變得軟弱。那樣的女子,其實難能可貴。至少,在君王面前,還可以維護自我,已是很大的勇氣了。這樣想來,自己都做不到。

戾哥哥身邊的女子,都與自己一般,順從他的意願,從未有過違逆的想法,也從未想過,要以自己的方式,過活。

感情,在女子眼中,都期望是平等的,沒有誰是高高在上,也沒有誰必須昂首仰視。但是,能夠真正做到的男女,這世上又有多少?女子,似乎注定要依附男子而活,不該有可笑的自我。

那位穆姑娘,追求的一定是真正平等的感情,所以,面對壓制,越是不願低頭屈服。

微微一笑,從回憶之中抽離出來,她轉向他:“戾哥哥你,也曾經見過她的溫柔吧。”

雖然有沒回應,但是他知道,是,在她卸下防備和武器的時候,才是最真實的她。只是自己,甚至不敢出手觸碰,這美好,生怕宛如平靜的水面一般,随即就将化為絲絲漣漪,轉瞬即逝。

“戾哥哥,答應我。”她的時間并不多,每一個心願,都彌足珍貴。

低下頭,望向琴幽容閃着淚光的眼眸,想起她昨夜的喃喃自語,于心不忍。

“答應了?”她的眼中,盛滿着欣喜的神色,仿佛孩童一般。

有很多話,她想要告訴穆姑娘,在還來得及的時候。

就算知道自己也許會後悔,也許會痛苦,但是還是要作出這個決定。至少,她不願看着戾哥哥痛苦。

如果非要選擇的話,她選擇用自己一人的痛苦,換來他們兩人的皆大歡喜。

“好。”東方戾吐出這一個字,直直地轉過身,看着琴幽容眼中的喜悅,自己心中卻只是苦澀。

客棧。

肖奇和珠兒回來了,雖然爹不在府中,至少他們了了一件心事。雇了一輛馬車,我們四人,打算一同回去。

清晨的陽光,透着微微的亮色,冬日的風,卻是沁入肌骨的冷。

眼看着珠兒走入馬車,我微微遲疑了下,說不清心中為何突然傳來一陣異樣的情緒,随即微笑,我已經将自己逼得無路可退了,為何還會猶豫不決?

“穆姑娘,請留步。”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踏碎了我平靜如水的心,默默擡起眉眼,望向不遠處的那個身影。

李昊和肖奇都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過頭看我,神色嚴肅。

會是他嗎?

我的心,開始不安。

“穆姑娘,皇後想見你一面。”劈風下了馬,正色道。

我知道,自己沒拒絕的權力。更不清楚,前方到底還有什麽,在等着我。

“穆晚。”李昊喊住了我,我的視線輕輕落在他的手中,他還緊緊捏着那一卷畫卷。

心驀地一沉,我微笑着看他,他從未問起我的過去,不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

下一刻,轉過身,我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你們先走吧。”

“不,我們等你。”

李昊的堅決,我聽得清楚,深吸一口氣,心中不無感動。

我們,曾經是毫無關系的陌路,但是如今,卻成了最真摯的親人。

我沒有忘記,在渭城,我也有一個家。

“小姐,你要回來。”肖奇略顯沉穩的聲音,再度傳入我的耳中。

珠兒随即說道,聲音依舊柔軟溫暖。“五姐,我們一起回去。”

我終于清楚的明白,之肖的孤單,都是值得的,如今,我的身邊,擁有太多人了。

只是,我再也沒有轉身看他們。

皇宮。

“這位是穆姑娘嗎?”

一名眉眼細致的宮女,微笑着問我。

我輕輕點點頭,沉默着不回答。

“皇後要姑娘在房內等待,請随奴婢前往。”

我沒有生疑,尾随而去。坐等了半個時辰,卻還不見琴幽容。我驀地站起身來,卻聽到門邊傳達室來一陣腳步聲。

“你來了。”一襲湖藍色的小襖加身,朱色宮袍,雙手插在白色雪狐皮制的暖筒,發間珠玉翡翠,一身榮光。只是,她似乎更加消瘦了些,天生弱柳扶風的姿态,我見尤憐。只是蒼白的臉色,眉間微微的褶皺,都宣告着她的身子在承受無盡的痛苦。

“皇後找我?”欠身行禮,我緩緩擡起眉眼,望向她。

“聽說,你離開了京城?”她伸出手,輕輕覆于我手背,眼中浮現淡淡的笑意。

“是,皇後。”心中平靜,我柔聲回答。

“有樣東西,我想交給你。”她的嘴角噙着絲笑意,轉過身子,走入裏屋。

我微微蹙眉,心中疑惑不解,她要見我,到底是想說什麽?

身後不遠處,驀地傳來一陣動靜,我的心驀地一沉,急急走向裏屋。

裏屋之中的場景,像是噩夢一般,我不敢向前,卻步。

床上,一條條赤色的蛇,從朱紅色的絲被之中爬出,吐出血色的信子,肆無忌憚地爬行……視線再度轉向琴幽容,她的臉色慘白,早已昏厥在地。

我的理智,一分分地崩潰。

腳步,挪動不開。仿佛依舊置身于那個黑暗的蛇窟,到處都是冰冷的蛇,危險地靠近,要人無法呼吸……

我想要出聲,想要逃離,想要……卻什麽都做不到。

“皇後,該喝藥了。”

身後,驀地傳來宮女的聲音,我的身子僵硬,清楚地聽到腳步聲一步步靠近,随即,是一聲刺耳尖利的叫喊聲。

她手中的藥碗,也墜落在地上,清晰地破碎,分裂。

我的手腳冰冷,我仿佛還是當年那個孩子,心中只剩下孤單無助的痛苦。但是這一次,我清楚不會在有人來救我。

這是一個局,一個精心布置的局。

如果沒有人願意相信我,那麽,我不會再有未來。

宮女的尖叫聲,引來了不少人,其中,這個消息自然傳到了他的耳中。

皇後昏迷不醒,太醫們的神色憂心忡忡,空氣之中的溫度,降到冰冷。

他一直陪伴在皇後的身邊,陰沉着臉,一言不發。

直到深夜,他才來到我的身邊。

幾個時辰的靜坐,我已經足夠清醒,所以,收了心中所有的恐懼,冷靜面對即将發生的一切。

遲早要來的,不如我親口戳破。

望向他的方向,我的神色認真,低聲說道。既然他不願開口,那就讓我說出他所想的。“留在房內的人,只有我而已。”

苦苦一笑,他卻依舊是沉默,我繼續說下去。“這世上只有一人,知道皇後幼時曾經身陷蛇窟的過往,皇上心中懷疑的人,是我。”

他的眼神陰沉,神色凝重,我卻看不到他應該有的怒意,皇後被這種方式恐吓,他不是應該在盛怒之下,将我關入天牢嗎?而不是,将我關在這個房間,來了,卻什麽話者不說。

“只有我才知道,這一生她最害怕的就是蛇。”

臉上再無一份笑意,我不會讓任何人看到我心中的脆弱。“皇上不想将我治罪嗎?”心中最柔軟的那部分,在此刻隐隐作痛,任意叫嚣,使我不得不,感受着最直接的疼痛。

“夠了。”他俊眉緊蹙,打斷了我的話,聲音之中夾雜着滿滿的複雜和掙紮。“不是你,不會是你。”

我站在不遠處,微笑着看他,用神色自若,将淚眼覆蓋。“皇上相信我的清白?”

他的眼神一沉,語氣不善。“想說什麽?”

“若是皇上覺得我可疑,就該将我關入大牢,嚴刑逼問。”望向窗外的月色,我平靜地說道。“但是若皇上願意洗去我的罪名,那就該讓我回去了。”

深宮,真的是好危險,永遠不會得知,下一刻,将掀起什麽風浪。會不會,将自己吞噬幹淨。

“慕容晚,你……”他驀地站起身來,神色變得難看,長臂一伸,緊緊扼住我的手腕。他在生氣,所以力道加了幾分,似乎要将我的僞裝,用力撕扯下。

“我沒有什麽好解釋的,擺在皇上面前的,也只有這兩個選擇,沒有所謂折中的方法。”我的聲音,漸漸變得冰冷,沒有溫度。只是,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繼續留在宮中,如一個罪人一般活着。

說不清楚為什麽,自己厭惡向他解釋,這一次,是否注定再次看到,我們之間岌岌可危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