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四
圓夢系統崩潰:“不是吧不是吧?又來?你們倆夠了啊!你許願她失憶, 好不容易你的願望實現,路遙許願,你又失憶了?”
赦天低垂下腦袋, 以手扶額, 眸中迸發出痛苦和困惑。
自從在伏神殿醒來, 祂的記憶就有所缺失,一段一段不連貫。
不僅如此, 腦子裏還多了個聒噪的家夥。
赦天本不打算理會它, 這家夥卻不懂見好就收, 一直在祂腦子裏唠叨個不停。
而當它提到某個名字, 身體竟先于意識做出反應。
路遙。
只是聽見這個名字, 祂的心髒就下意識收縮,無法遏制的痛苦和絕望從靈魂深處湧出。
圓夢系統察覺他狀況不對,緊張道:“陸銘潇, 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赦天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沉默許久才再次出聲:“陸銘潇又是誰?”
圓夢系統痛苦面具:“又連自己都不記得了?”
赦天腦海裏浮現出陌生的畫面, 金色線條勾勒出一個柔軟溫暖的人影,她從門外走來, 湊到祂面前, 低聲問:“陸銘潇, 怎麽了?是不是餓了?買了新鮮排骨, 晚上吃醬香小排哈。”
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赦天想不起來當時為什麽不開心,不外乎又在生悶氣。
不論是多麽深刻的感情,多麽遺憾的過往, 終會消散于無盡的時間中。
數千年來,祂早已習慣如此。
但是有一個脆弱又溫暖的存在曾經緩緩貼住祂, 試圖用醬香小排撫平祂的小脾氣。
祂看不清她的臉,只是聽見聲音都令祂雀躍不已。
良久,赦天問圓夢:“陸銘潇……是我?”
圓夢系統支棱起來:“嗯嗯!你想起來了?”
赦天:“那路遙……是誰?”
圓夢系統蹲回去,繼續痛苦面具,過了一會兒又爬起來,胡亂道:“路遙是個壞女人。她超級超級喜歡你,為了得到你,她不惜與神魔界為敵。不久之後,她就會親自來神魔界,搶你去人間。”
要瘋一起瘋!!!
赦天皺眉,想了一會兒,垂眸望向地板:“路遙是凡靈?”
圓夢系統:“不不不,她厲害得很,我估計比梵天還要厲害一點。”
赦天忽而擡頭,望了一眼巴掌大小的窗口,安靜下來。
圓夢系統等了一會兒,莫名感覺赦天的反應和它預想中不太一樣。
圓夢系統試探道:“你好像……很開心?”
赦天回神:“沒有。”
圓夢系統:“……別騙我。明明就很開心,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沒有回應。
過了一會兒,圓夢系統賤兮兮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肯定想起什麽了。我對情緒可是很敏/感的,路遙都瞞不過我。”
赦天又看了一眼窗口,隐約看見一只掠過的黑色飛鳥,坦然道:“我等她來搶我。”
圓夢系統:“啊?”
圓夢系統誕生時,陸銘潇不是這個憨憨模樣,後來它又跟着店主那麽多年,眼界不斷提升,以至于見着莫名直率的赦天,仿佛看到當年在店主面前的自己,內心湧起一陣難言的無力感。
圓夢系統仔細回憶曾經看過的無數小言文,打算教失憶的宿主一些拉扯技巧,忽而聽見一陣癫狂的嘶吼。
伏神殿地牢的大門被推開,圓夢系統提醒:“逐繁來了。就是你以前的監神,還記得嗎?”
赦天的記憶像是被打散的拼圖,這裏幾片,那裏幾片,無端散落在四處,有的藏在看不見的角落,一時找不到。
經圓夢提醒,又時不時能抓到一片關鍵的拼圖,想起一些舊事。
但是逐繁這個存在不用提醒,祂記得。
梵天安排來監視祂的神明,不過是得了監神/的名/頭,實際上根本不是祂的監神。
赦天不承認。
逐繁也從未承認過。
牢舍的門從外面打開,沖進來的女人面容枯瘦,銀色的長發如幹草一般,失去光澤。
她的樣貌也有很大變化,皮膚松弛,大片的褐色斑塊自眼下一路延伸,像一塊醜陋的疤痕覆在臉上。
不過數日,星辰女神已如垂暮老人,絲毫不見當年的風采。
最可怕的是逐繁的眼睛已經不是開眼的神道眼,恢複成最普通的凡靈眼,深褐色的眼球深處凝滿惡意,怨毒地盯住赦天。
赦天打量逐繁片刻,語氣平淡:“怎麽搞成這幅樣子了?”
逐繁不言,擡手蓄起神力,朝赦天劈下。
曾經令衆神懼怕不已的弑神,如今神骨不全,神力盡失,又被伏神令鎖住,哪怕是一個失去神格的廢神,也可輕易羞辱祂。
金越重傷未愈,梵天自回到至高神殿就沒有再見過任何人。
随逐繁來伏神殿的是雪稚,祂有一雙神界少見的血瞳,銀色短發,站在逐繁身後,不曾言語,視線時不時在赦天臉上掃過。
圓夢系統忽而道:“那家夥怎麽長得有點像你?”
赦天擡眸看去,只見一道虛弱慘白的神力劈下來,又铿一聲彈回去,盡數打在逐繁身上。
失去神格的神明,神力逐日流失,很快就會隕落。
逐繁回到至高神殿,磕了不少神藥才勉力維持住神力,所有努力卻在這一擊下,煙消雲散。
赦天坐起來,有些驚訝地看着半跪在地上、血流如注的逐繁,擡手摸了摸耳邊的墜子。
赦天皺眉。
祂身上何時多了這樣的飾品?
祂雖神力盡失,眼力卻還在,剛才确實有道黑影自耳邊飛起,迅猛如電,反制了逐繁。
圓夢系統驚喜道:“路遙!一定是路遙!!!她已經到神魔界了!陸銘潇,你的監神來接你了!!!”
赦天:“我的監神?”
逐繁猛地擡頭,褐色眼瞳深處再不見怨毒,滿是恐懼:“她來了?是她來了嗎?”
不名村,鑒心湖畔。
路遙站在門口,擡手摸了摸耳側的蓮花耳墜,笑意爬上眼角:“找到了。”
逐繁被雪稚帶走,伏神殿的大門再次合上。
圓夢系統克制不住激動的情緒:“陸銘潇,路遙真的來了!好快啊,我還以為得等好久呢。上次我在明日市,可是等了好久,才等到她來接我。”
赦天還在糾結先前的問題:“你說她是我的監神?”
圓夢系統:“對啊。她不僅是你的監神,還是深淵女神,也是信仰女神。”
赦天腦子裏一片混亂,想不起任何相關的片段。
圓夢系統突然問:“剛才跟着瘋女人一起來的那個家夥你認識嗎?我怎麽覺得祂和你長得有些像。”
至高神殿的神明基本都是銀色頭發、月白色的眼睛,像深海女神那種黑色眼睛的神明,或是其他瞳色,都很少見。
而銀發紅眸的神明更是罕見,以前只有陸銘潇是這樣。
赦天擡手摸了摸腰腹,黑袍包裹看不出來,他的身體裏當是缺了半數以上的骨頭。
只是赦天出身特殊,缺失的神骨被他用深淵暗影填補,暫時看不出不妥。
赦天不想回答跟自己有關的問題,反問道:“你對那個女人很了解?”
圓夢系統沒跟上他跳躍的思維:“你問哪個女人?逐繁?”
赦天半掀眼皮:“想搶我的壞女人。”
回歸多日,圓夢總算跟自己的主人找到可以聊的話題,興致勃勃:“我可是和她在一起三年,前往三千世界打下無數江山。路遙的事情,我都知道。”
***
轉眼已是深夜,不名村的鑒心湖畔,花店門口歇落許多黑色的鳥雀。
路遙站在門口,對它們說了幾句話,揮手驅離。
鳥雀四散,幽靜的小路上傳來幾聲伶仃細響。
黑影漸近,牽着馬的男人和騎在馬背上的年輕女人緩緩朝花店走來。
夜色深濃,路遙沒關店門,走到吧臺燒了壺熱水。
男人和年輕女人都有一雙神道眼,停在花店前幾米處,似乎很是疑惑。
女人下馬,和男人走近花店。
路遙泡好茶,站在門裏朝二人招手:“進來坐。”
店面不大,但燈光很足,尤其是這樣的深夜,仿佛一盞漂浮的明燈,詭異又引人注意。
兩人在門口猶豫半晌,沒能抵抗住好奇心,一前一後走進花店。
進店後,多年不曾看到凡物的兩個修道者驚喜地四處打量。
待看夠了新鮮,兩人才不好意思地跟路遙自我介紹。
男人叫面達,年輕女人叫靈雀。
如路遙所料,兩人都是修道院的學徒,但和寂尾并非同一個修道院。
兩人修行的地方距離不名村和神界更遠。
前幾日他們聽聞有天魔降世,預言顯示天魔最終會降臨在神界。
面達和靈雀修行多年,直覺這是個契機,或許可助他們悟道成神,不遠千裏趕來,只為斬殺天魔。
路遙端來熱茶和點心:“斬殺天魔就能悟道成神?”
靈雀垂眸看到漂亮精致的瓷盤裏整齊擺放的點心,驚喜道:“好可愛的點心。”
她拿起一塊淺嘗,軟滑細膩的口感,香甜不膩,配一口熱茶,如同得到長途跋涉後的獎勵,令她心情大好。
靈雀道:“我們也不知道可不可行,只是修煉多年,進展緩慢,不過是想搏一搏。”
路遙一天見到三個神學徒,只覺這語氣有點耳熟,像是面對一個待遇極好、競争又很大的職位,不管客觀條件、是否合适,總之就往那條路上莽,沒有路就自己造一條。
面達和靈雀在花店略微歇腳,趁夜離去。
他們怕還沒趕到神界,天魔就已被降服。
路遙也送了他們一人一枝伯利恒之星,預祝他們順利成神。
黎明時分,花店門口停了一只黑鳥。
路遙還是沒有走出店門,在門口和鳥兒說了兩句,又回身取了一枝花。
寂尾趕到花店附近,正巧看到黑鳥叼起鮮花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