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殇傾城 - 第 26 章 (1)

雲容驚呼一聲,早已看清,他腋下夾持之的不是別人,正是太子殿下,被譽為天朝第一人的白梓軒。

此時他毫無抵抗能力,緊閉着雙唇,冷眼睨着一切。

如此狼狽的情形之下,周身卻依然散發着攝人的傲氣,只是他看向雲容的時候,眼中卻沒有了之前的愛憐之意,眸中,寒意逼人。

雲容此時仍舊沒有完全想起與太子曾經的過往,可是她想到了那天他們在山上時的情形,她忍不住低聲喚他:“阿琪哥!”

聲音在這冰寒的夜色下,顯得那麽柔弱,可卻不見白梓軒的面上露出一絲動容之色。

雲容痛苦的閉上眼睛,她想他一定是恨透了她。

“師傅,你要做什麽?”雲容聽到了白曦宸驚惱的聲音,猛地睜開眼睛,卻又聽夾持着白梓軒的老者,冷笑一聲後,對着白曦宸道:“曦宸,為了你今後能這江山坐穩,為師今日就做一回惡人,替你永除後患。

此時今日,太子白梓軒雖然身中劇毒武功盡失形同廢人,但是他一天存在,你這皇位一天便名不正言不順。

所以他必須死。

而這個女人,她的存在對于你毫無益處,所以為師斷不會救她。”

他的話音剛落,雲容便看見一道白光如流水般閃過,直直的刺向了白梓軒的心房。

“不要呀!”那長劍**他的身體,血水汩汩的流出,落在潔白的雪地上,開出一朵朵小花,很紅很紅。

雲容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輕飄飄的,四周所有的人明明在動,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則是無比的驚恐。他們的面龐被無限在眼前放大。

可是為什麽她竟然聽不到一點聲音呢?

她只覺得四周好靜好靜,靜得可以讓她聽得到,那血花開放的聲音。

她看見他慢慢的倒了下去,似乎有什麽聲音在他的唇瓣慢慢擦過。

她想起了那個下午,她和他在山上,天空中飄灑着雪花….

他說:菟絲花只說離不開女蘿草,可誰又在意過女蘿草此時的枯萎的樣子呢?

他說:等收複了叛軍,我便帶你回去看看,那裏畢竟是你從小生長的地方。我想你一定會喜歡的。

他說:十日之後,我便要領兵出征,我一定在梅花開敗之前凱旋還朝。那時,我想你一定什麽都想起來了。

他說:雲兒,不要恨,我這裏從來只有你一個人。

四周的薄荷香氣越來越濃,雲容的身體也越來越輕

最後他說,“雲兒,這一次我終究是沒有錯過今年梅園中盛開的梅花”。

雲容的只覺得肩膀上有利器刺入,可是她卻感覺不到疼痛,心口有一股濁氣湧上心頭,哇的吐出一口黑血。頭重重的撞到了地上,眼前閃過無數道幻影。

………………………………《雲色傾城》…………………………

白梓軒的番外

他每天夜裏都能夢見芊雲。

夢見那時,她手裏捧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鳥,站在山披上,那鳥兒剛剛出生,他皺皺眉,告訴她,在玩下去,它就活不成了。她吓得吐了吐舌頭,央求着他,帶她飛上樹去。

她把小鳥放回了鳥巢,連連對着它們道歉:“小鳥對不起,我只是想讓你和我做個伴。”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有人向一只小鳥道歉。

他從沒有真的認為過,她已經死了,即便是那具屍體上有着太多與她相象的地方。

他曾對她說過,死生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既,手已攜,便不會信,緣已盡。

既,許諾生死,便始終堅信,再見亦會有期。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再見到她時,卻會是那樣的情形。她忘記了他與她的一切,只當他是陌生的闖入者,狠狠的在他的胸口上插了一刀。

可等他後來真的确認她就是她的時候,她又已經愛上了別人。

遙憶,飛霞山上初相見,她睜着驚訝的大眼睛,問:“你長得這麽好看,莫不是太子殿下嗎?”

吓得他,幾乎要拔劍出鞘,可看着她明媚純真的笑容,最後手指卻愛憐的落在了她的發端。

人生若只如初見

可誰又會想到後來?

。。。。。。。。。。。。。。。。。

他是光惠帝的第一個孩子,他出生的時候,距光惠帝登基之日,不足百天。當時光惠帝正在朝堂之上,與百官論事。聽到這個消息,當即難掩心中喜悅,縱聲大笑,文武百官,連忙一起跪拜,山呼萬歲。

當日光惠帝賜他名為梓軒,封為天朝儲君。

所以說,他生來便是太子。

那時,前朝動蕩,光惠帝的皇位坐得并不穩妥。每日煩心之事頗多。太子年少聰慧,三歲言詩,四歲習武,因此深受光惠帝的寵愛。

他的母後自小便告訴他:你生來便是太子,所以不能讓父皇失望,不能讓天下人失望。

每日裏習文練武占去了他所有的時間,五歲時,便能把《帝範》倒背如流。

若是有空,光惠帝都要在用膳之後,聽着他禀奏一天所學的功課,只有那時候他才能看到母後對她微笑的樣子。

小孩子,天**玩,可是他卻幾乎從來沒有玩樂過。

他只能日日守在書房裏,對着一大堆經典史籍,一坐便是一天。

可終歸是小孩心性,有一次,他看着書房外的兩個小太監在擲骰子,猜大小,便令他們教給自己一起玩。

卻被進剛巧進來的皇後逮個正着。皇後勃然大怒,可憐那兩個小太監就因為他的一時‘沒有忍住’被活活打死。

從此,他便更加嚴格苛刻的要求自己。他不能犯一點錯誤,否則受罰的将不是他,而是他身邊那些無辜的人。

日深日久,他的性子便越發冷清氣來。似乎什麽事情于他來說都可以隐忍住。

那年,西涼國舉兵來犯,他随軍出征。

親率精騎三千人,前去切斷敵軍的後方水源。中途遇襲,他指揮三千騎兵布陣殺敵,一少勝多,大敗敵軍八千人。等主帥黃巢找到他時,敵軍已經幾乎全部被殲滅,而他一身是血,身邊騎兵不足一百餘人。

那年,他只有十三歲。

從此太子一戰成名,威赫天下。

父皇的賞賜第一次源源不斷的送到了母後的慈恩宮。

他知道,父皇一直不喜歡母後,後宮之中,父皇的寵妃換了一個又一個,而母後的慈恩宮中,卻很少能看到父皇的身影。

之前母後告訴他:你父皇雖然不喜歡我,但是對你卻是極好的。

他看到了母後眼中忐忑不安的神情,初時,他不知道為什麽,可是直到有一天,母後告訴他,他還有一個弟弟至今流落在民間。

而那個人便是父皇一生最愛的女子為他所生的孩子。

歷來天家皇位的争奪都是最慘烈的,他以為他能夠避免,卻還是依然躲不過這一天。

父皇年紀大了,疑心也越來越重,對皇後年輕時的一些作為,竟然有了秋後算賬之意。父皇已經幾次都有要将白曦宸迎回京都,認祖歸宗的意思。

太子在朝中根基太深,光惠帝便連帶他也有了幾分不信任。

母後從來都是未雨綢缪,知道了父皇的心思,便有意讓他迎娶朝中幾位重臣的女兒為妃。更讓她們進到太子的書房中,以女官的身份伴他讀書。

他原本便性子冷清。這些人來了之後,他便越加沉默了。

他知道父皇早在還是皇子的時候,與母後便因為利益聯了姻,年少時朝夕相伴,說的無非都是些陰謀算計。到老了,因為彼此太過了解,所以互相提防,更是兩看生厭。

他性格孤傲,雖然知道身為天子,天朝與後宮的平衡之術乃是必須的,可內心裏卻也是對此十分反感。

那時白曦宸在宮外勢力漸大,憑空竟得到了襄王等幾支勢力的支持。長此以往必成大患。

他有事要做,索性呆在宮外的時間越來越長,落個清靜。

白曦宸遠遠要比他想象中的強大很多,飛虎堂三十六分會的壇主,已經全部被之收服。

而飛虎堂的堂主乃是百花宮宮主的親外甥,他便想要去會一會那百花宮的宮主。

可是沒有想到,他的這個弟弟,竟然在半路中布下殺機,欲取他性命。

初見芊雲,是他這一生最最狼狽的時刻。

為了能讓他離開,所有的人都拼命拖住那些殺手。

他沒有辦法,闖入深山,在幾乎暈厥之際,終于看到了一戶人家。

他一向很冷靜,從來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可是在門開後看到她時,他竟然放下了所有的戒心。

也許從那一刻起,她便成了他的劫。

她生得很美很美,可卻和他見過的那些美麗女子都不一樣,清亮的眸子裏,透着神采飛揚的靈氣,耀目得逼人。

那天後,他在飛霞山一住便是半年。

他總覺得她仿佛從我眼底裏看到了什麽被自己深深隐藏起來的東西。

她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從來不會刻意去讨好他什麽。

這是他從未接觸過的女人,不同于宮中女人的規行矩步。

她一個人住在山裏,沒有親人,身體也不是很好,入秋的時候,夜裏咳嗽的很厲害。

那時,他便學會了熬藥,看着藥鍋中蒸蒸冒出的熱氣,在後宮長大的他竟然想到了天長地久,想到了細水長流。

他對她的感情越來越深,而她也是越來越依賴他。

即便知道了他是太子。

他教她讀書,教她作畫,教她很多很多,唯獨沒有教過她世間的人情冷暖,世态炎涼。

每當她用崇拜,仰慕的目光看他時,他實在不忍心破壞了她比清水還純淨的眼睛。

白曦宸并沒有放棄對自己的追殺,他不能一直呆在飛霞山上。他想回到宮裏安排好一切,再回來接她。

可她說,她什麽親人也沒有,這天下間她所擁有的不過只是一個他。

她不要和他分開。

這是他多年以來第一次再次沒有“忍住”。

注定為此付出了一生都無法承受的慘痛。

于是,他把她接到了宮中,他告訴她,以後有他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她的美貌讓後宮的女子深深妒恨。她的單純無知成了那些人傷害她的弱點。

而自己對她那些不經意的寵愛,也更加速的把她推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而芊雲卻對這些根本渾然無知,只是一味沉浸在對新環境的新奇之中。

試圖告訴她什麽,她也都一時無法理解。

他母後不喜歡她,父皇更是借此拿捏他的錯處。

後來她漸漸的發現了所有人對她的敵意,她便費盡力氣,想辦法讨好每一個人。

她說:“我對人家好,人家一定會慢慢喜歡我的。”

她這話,只讓他覺得心疼。

他以為他能保護她,他以為他定能護她周全。

他索性在東宮辟出一塊清靜的園子,遍栽梅樹,派了一個最老實伶俐的宮女伺候她,平時不準任何人去打擾她。

他知道,她很寂寞。但是她那時還不明白,那些人是不可能和她成為朋友的。

而他對她越好,她受的傷害便會越多。

父皇終于下定決心迎白曦宸回宮,為了這件事,已經完全同母後翻臉.

就在這個時候,父皇又下旨讓他迎娶宰相之女楚文姝為太子妃。

楚氏一門三代為官,在朝中頗有威望,娶他的女兒為妃,母後自然是不會反對。

見他抗旨,當即臉上變了顏色。

那時卻聽光惠帝冷笑道:抗旨便是死罪,你死後,朕倒是有的是手段懲罰那賤人。

這件事還沒有解決。卻有一件事措手不及的發生了。

那一日,他從宮外歸來,邊有人急匆匆的趕來回禀他:雲姑娘在禦花園裏闖了大禍。

他趕到禦花園的時候,正巧看見芊雲趴在湖邊,而所有的人都在喊着楚文姝的名字。幾個小太監衣襟跳入了水中。

他的一顆心霎時收緊,若是那楚文姝有什麽閃失父皇和母後定不會放過芊雲。他毫不猶豫的跳入了湖中。

他把楚文姝救上岸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奄奄一息了,芊雲在一旁不停的辯解着:我沒有,我沒有....可是他沒有時間去安慰她。

他只想着,千萬不要讓楚文姝這個女人死掉。

晚上的時候,光惠帝便傳他過去。

光惠帝斥責道:“楚氏一門,三代忠烈,宰相千金今日在禦花園受辱,還險些丢了性命。後宮之中豈能容的下如此蛇蠍心腸的女子,朕要将那賤人處死,以儆效尤。”說完後還滿懷深意的看着旁邊的皇後一眼。

禦書房內寂靜一片,他雙手握得泛白,這個楚文姝他是見過的,比起那些世家女子,還算得上單純簡單。

無奈之下他咬牙道:“兒臣願娶那楚文姝為妃,還請父皇能放過芊雲。”

“你還在替她求情?”

這時,皇後卻在一旁開口勸道:“我見那女子模樣生得卻也不錯,太子既然喜歡,留在東宮也未嘗不可,只是這後宮之中,玉露均沾才是和睦之計。太子以後不要縱容她便是了。

今日之事,臣妾已經責仗重罰過她了,想來沒有個十天半月,根本難以下床。

若嫌不夠,就罰太子半年之內不去見她好了。

左右不過是一個民間女子,殺殺她的性子,以後做個婢女侍妾,也就便宜了。”

私下裏皇後冷顏對他說:“如今你父皇已經正式下旨迎白曦宸回宮,他對我雖然無情,可對你這些年花的心血卻不是假的。

他近年雖然多疑,防着你的同時,日子久了,自然也會提防那白曦宸。

你何苦在這個要緊的等時候,惹他動怒,讓他疏遠你。

讓你娶宰相之女,可見你在他心目中還是極重的。

你若真的喜歡那個芊雲,等你坐穩了皇位,封妃,封後,又有誰能攔得住你。

天家的寵愛是可以殺人的,即便是你已經在克制自己疏遠她,還是把她推向了風口浪尖。

你父皇絕對不會對此事置之不理的,而我也絕不手軟。

我不會看着自己最優秀的兒子毀在一個山野丫頭的身上。”

母後所說的話,他明白,一開始就明白,只是一直不想委屈了她。

他下了決心,等她傷好之後,就把她送出宮去,等自己真正登基稱帝之後,再接她回來。

他沒有一刻比那時更想除去白曦宸,沒有一刻比那時更加渴望權利。

他同意了今日便娶楚文姝為妃,而母後答則應她,只要他在大婚前在他父皇面前做足了樣子,不去見她,便會護她安全。

沒有想到,那日蓮池湖畔,匆匆一見,便成了永別。

母後竟然在他與楚文姝的大婚之夜,命人火燒梅園,等他趕到的時候,只看到了一具燒焦的屍體。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撚一個你,塑一個我,将咱兩個一齊打碎,用水調和;再撚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椁。

這是她留給他最後的幾句話。

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椁。

她對他用情至深。

他愛她入心入骨。

只是他卻沒有來得及告訴她,他的心裏從來不曾有過別人,至始至終都只有一個她。

讓她帶着莫名的遺憾從他的身邊離開。

往昔的記憶轟然而至,剎那間,悲恸,憤恨,自責,無助所有的感覺呼嘯而來,如一把利刃,狠狠紮進他的心房。

痛徹心扉,穿腸蝕骨。

。 。。。。。。。。。。。《雲色傾城》。。。。。。。。。

雲容翻了個身,睜開眼睛,看到自己正躺在重重幔帳之後的一張大床上。

這裏不是梅園麽,這裏是什麽地方?

擡頭,看見床頭倚着兩個小宮女。正在垂着頭打盹。雲容欲撐了撐手臂做起身來,哪知左肩膀一陣刺痛,卻又脫力跌回了床上。

一番動靜驚醒了,床頭的那兩位小宮女。

“外面是什麽聲音?”雲容問道。

卻見其中一個睜大了眼睛,拔腿就往外面跑去,邊跑邊嚷:“太子妃醒了,快去告訴太子,快呀…..”

另一個宮女則穩重了許多,只是皺眉看着雲容,顫巍巍的說:“太子妃娘娘可算是醒了,這回太子殿下不用整日憂心重重了。

外面的鼓樂之聲,越來越清晰,雲容看了看窗外,再次問道:“外面是什麽聲音?”

那小宮女道:“太子馬上就要大婚了,那些是宮裏的戲班子在趕着排練新曲呢!”

“太子?”雲容喃喃的重複了幾遍,忽然擡頭問她:“哪個太子?”

那小宮娥,連忙環視了一下四周,略有些倉促不安:“太子妃難煞奴才了,這太子只有一個,奴才不懂得太子妃的意思。”

說完她便低下頭,直直的看着自己的腳尖。

“太子妃?”雲容的腦中忽然亂作一團,攀住那小宮女的袖口,“你喊誰是太子妃?”

小宮女看見雲容臉色蒼白,額頭滲出汗來,怕她剛剛醒來,又因情緒激動昏厥過去,再次看了看四周,咬牙解釋道:“如今的太子便是之前的二皇子殿下。而太子妃自然指得是您了。”

“那白梓軒呢?”雲容的指甲深深的陷入小宮女的手背。小宮女吃痛,哎呦了一聲,卻不知該如何回答,看着雲容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方才小心翼翼的答道:“前太子不是一月前就已經因病離世了嗎?”

轟隆一聲巨響,雲容的腦中,炸開了一團團血霧。

白梓軒的一颦一笑,舉手投足,仿佛就近在眼前。

飛霞山,落雲村。

錦衣,雲先生。

矮矮的籬牆,袅袅的炊煙

她病卧在火炕上,他蹲在地上手裏拿着扇子,生火熬藥。

山上的梅花開了,他背着她在林間穿梭。

寒冷的冬夜,無數黑衣人追殺他們,她伏在他的背上讓她放下自己。

他只是不說話,背着她一直向前跑去。

她想起來了,她想起了一切。

血,滿目的鮮血落在雪地上,一點一點的往下淌,只有源頭,沒有盡頭。

是呀,阿琪已經死了,是她新手下毒毒死他的。她親眼看着他死在了他的面前。

雲容感覺到胸口莫名襲上來一陣錐心的疼痛。她卷起身子縮在床腳,臉上再也看不到一絲血色。

“娘娘你怎麽了?”小宮女看着雲容痛苦的表情,頓時吓壞了。

“娘娘,太子每日裏都過來看娘娘,在娘娘耳邊說話,方才一個時辰前才,離去的。娘娘你好不容易醒過來,可這個樣子,太子若是見到了,必定會擔憂的。”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争吵的聲音。

小宮娥怕又驚了雲容,連忙走了出去,但很快又回來了。

“太子妃娘娘,外面有一個叫常喜的小太監聽說您醒了,說有東西要親手呈給太子妃娘娘,外面的侍衛不答應,他也不肯離去。

太子吩咐過,咱們這的一切都要讓他知道,眼下太子不在,這可如何是好?”

“常喜?”雲容渾身一震,一把拉住了小宮娥的衣袖:“快叫他進來,快!”

小宮娥怕太子降罪,卻也怕違背了雲容的意思,讓她更加激動,想了一會,還是又走了出去。

很快,雲容便看到一個小太監從殿外疾步走了進來。

真的是常喜!

他面無表情,冷冷的看中了雲容一眼,然後跪倒在地,将手中的一個錦盒高高的舉過頭頂:“這是太子留下的東西,奴才無意間翻看了一下,猜想這些是留給姑娘的。”

那個小宮娥聽到前太子幾個字,臉色霎時吓得雪白,卻見雲容已經幾步下床,把那盒子搶在了手裏。

打開一看,裏面裝着一張張宣紙,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白梓軒的筆記。

雲容慢慢的翻看着,一張一張,字字泣血。

她的眼淚一直在流,一直在流,分不清眼中流的是淚還是血。

什麽是愛,什麽是恨,都已經不在重要,她只想所有的一切都只不是大夢一場,醒來的時候,那個人依舊活着,無論他有多麽恨,多麽失望,都已經無所謂,她只想讓他活着。

“雲兒,你醒了?”有人踏了進來,雲容低着頭,看到了一方白色的長袍。

雲容淚眼婆娑,擡起頭,手中的紙張紛紛落地。

“雲兒,你怎麽了?”白曦宸清雅的面容落在了雲容的眼中,她感覺心口又被剜了一刀,血肉模糊。

“曦宸,他真的死了嗎?真的死了嗎?”雲容無助的看着他,喉嚨裏滲出黃蓮般的苦澀。

白曦宸壓住她的手,将她抱進懷裏,拍着她的背,輕聲道:“他死了,一切都過去了。”懷中的人兒在不住的發抖,他把她摟得更緊。

“雲兒,我們馬上就要成親了。我們歷盡千辛萬苦,馬上就要成親了。難道你不高興嗎?”

“成親?”雲容怔了片刻,掙開他,一時說不出話來。她的腦子裏滿滿當當都是紙上的那些話,眼前都是白梓軒被人劫持,毫無反抗能力慘死于雪地中的情形。她迷茫的看着他,慢慢垂下了頭:“曦宸,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是我現在好難受,真的好難受!”

這個懷抱依然是溫暖的,她把頭深深的埋了進去,可是心卻依舊很冷。

白曦宸撿起床上,地上的紙張,一頁一頁的翻看,臉上微微顯出些許愠色。

看過之後,他衣袖一揮,雲淡風輕,那些紙張便一片片化成粉末。

“雲兒,不要難過!他已經死了,而我們還要攜手一生。你昏迷了近一個月,身體難免有些不适,很快一切都會過去的。”

輕輕靠在他的懷中,雲容漸漸平息了起伏不定的喘息,身體輕飄飄的,越來越倦,再次沉沉的睡去了,可那痛楚依舊在夢裏如影随行。

。。。。。。。。。。。。。。。。。。。。。。。。。。

再次醒來的時候,又是一個中午。窗外的陽光很好,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反射出一片金光。

雲容赤着腳步出屏風,看見一個人拿着書卷背對着她。她竟然有些不敢向前走去。

曾幾何時,也有一個冷玉一般的男子拿着書卷,在她的面前微微垂着眼簾,認真的讀着上面的每一個字。

他平日裏的話很少,以至于在最後一刻,也沒有對她再說一個字。

書已經蒙上了灰塵,那個人已經死去了。

“雲兒,你醒了?”白曦宸合上書,慢慢的走到了她的身後,從背後擁住了她:“雲兒,不要再睡了,我真想馬上就和你成親,等了這麽久,時至今日,我一天也等不下去了。”他伸出手來,替她擦去眼角隐隐的淚痕。

這個懷抱很暖很暖,她依舊貪戀,可是卻無法找到一個舒适的姿勢倚在那裏,仿佛怎樣都充滿了罪惡與愧疚。

她想移開,卻被他固執得嵌在懷中。

“曦宸,現在外面怎麽樣了?”她一直昏睡着,如今離那天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她昏睡的這些日子裏一定又發生了許多事情。

白曦宸拉着她坐到旁邊的矮塌上,握起她的一只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裏。

“父皇在宮中将養身體,皇後……已經…..死了!”

“什麽?”雲容渾身一僵,顫抖着問道:“她也是被殺的麽?”

白曦宸端起她的小臉,讓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雲兒,這些人都留不得,他們若不死,我就會死在他們的刀下,那是你願意看到的嗎?”

“我不願意,我不願意,我不願意!”雲容幾乎沒有思考,便連連脫口而出:“可是,是我毒死了他,是我親手毒死了他。我醒的時候,或是在睡夢中,想的都是他慘死在我面前的情形,曦宸,我想我要瘋掉了,你告訴,我應該怎麽辦?我因該怎麽辦?”

白曦宸握着她的手,無意識的暗自用了力,雲容手上一痛,睜大了眼睛看着他。

“雲兒,他已經死了,你醒醒好不好!我們曾經對月起誓,今生今世,永不相負。

我不希望你經常在我的面前提起一個死人。更不想你的心裏還永遠裝着另外一個男人。雲兒你已經睡了這麽久,我每天守在你的床前,看着你日漸憔悴的模樣,你想過我的感受嗎?

你不用自責,他是我殺的,下毒的事,也是你為了我去做的。一切都與你無關。

你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做,好好休息,過幾天我們就要成親了。”

雲容下意識的後退幾步,聲音有些幹澀:“曦宸,我很亂,很亂,你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

最後幾個字她說得輕不可聞,可卻透着不盡的迷茫。

白曦宸走後,雲容換了衣裳,便有宮婢替她梳洗打扮。

借着銅鏡,雲容這才發現自己左臉的斜下方,有一道一寸來長的疤痕。她記得,那時皇後用金簪在她臉上劃出的痕跡。

她不覺苦笑了一下,失憶後的這張臉是極平凡的,僅能算得上清秀二字,可是現在又被破了相,想來真是難堪得很。

恢複了記憶,想起了曾經在東宮發生過的一切。

不知不覺,腳步竟向着太子書房的方向走去,她記得,那裏有一幅屏風,雖然八成已經被換掉,可她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腳步。

陽光照在身上,本來并不覺得特別的冷,可是迎面卻突然有一股冷風吹來,雲容背過臉去,拉緊了領間厚實的毛領。

再回頭時,才看清,原來,太子的書房已經到了。

而那冷風竟然好像是從那裏襲來的一樣。

迎面的侍女拿着裝有茶具的托盤,從雲容身邊走過,看情形是要送茶到書房去。見了雲容面色似乎有些尴尬,卻也連忙行禮:“雲姑娘!”

雲容只問道:“太子殿下在裏面嗎?”

那宮女支吾了片刻,對她說:“雲姑娘,太子殿下正和許多大人們在書房議事。”

雲容點點頭,示意讓她進去,想着自己來得不是時候,正欲轉身離開。卻聽見書房內似乎傳來了劇烈的争吵聲。

雲容微微有些不安。她知道白曦宸剛入主東宮,很多事情都是第一次接手。他在朝中的根基也并不紮實,這麽短的時間內,那些大臣無法真心臣服,也是情有可原,可是也沒有這樣在太子的禦書房內公然吵嚷的。

他們這樣欲将太子的威嚴置于何地?”

想到這裏,她不由順着青石地面,朝着書房外的臺階上走去。

才剛踏上一步,便聽見裏面傳來暴怒的聲音,“太子殿下,我史家為你抛頭顱灑熱血,終于讓你坐上了這儲君的寶座,沒想到你卻在此時此刻欲立那女子為太子正妃?

我女兒堂堂郡主也要排在她的後面。這分明就是對我史家的羞辱。

我史朝峰活了幾十年,從沒受過這樣的窩囊氣,我的女兒更不會受!

太子殿下若要使一意孤行,我只有即刻帶着女兒回到淮南去。

從此再也不踏入京城一步!”

這個聲音雲容聽得出來,正是襄王史朝峰,沒有想到,他們如此激烈的争吵,正是因為自己。

白曦宸的口氣卻依舊是波瀾不驚:“襄王爺,你是在我威脅我?”

口氣雖淡,但表明了他無可商量的态度。

史朝峰當即聲音嘶啞道:“你?”

當即又有許多人不滿白曦宸的決定,書房內的氣氛劍拔弩張,火藥的氣息四下彌漫開來。

這時又有一個聲音緩緩響起,雲容心尖一顫,這個聲音她到死都不會忘記,他說:“曦宸,那日這個女子受傷未死,我便知道遲早是個禍害,你這樣做,只能讓這些追随你的人,慢慢寒心。

得天下易,守天下難!

為師勸你,還是打消了如此想法!”

這正是那日一劍刺中白梓軒心房的老者的聲音。雲容雙肩顫抖,幾乎有要闖進去的沖動,她無意什麽太子妃的名分。可是他殺了白梓軒,更這樣當面斥責堂堂當今的太子殿下。

她心中好恨,恨不得沖進去殺了他。

雖然這樣的場面對于白曦宸來說,也是在所難免,畢竟他剛剛歸朝,什麽事情都需要時間去捋順。只是這個人實在是太過可憎。

果然聽到了書房內,砰的一聲,似乎有杯盞落地的聲音。

似乎是一向喜怒不幸于色的白曦宸被他們徹底激怒了。

雲容的心只覺得更加疲憊了。

回到寝殿,雲容幾乎雙腳都已經再也無法前行一步。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月上柳梢。

她吩咐一聲沐浴。

不多時,便有人備好了香湯,引着她前去。

雲容褪去衣物,将自己整個人完全浸在水池中。

溫熱的香湯,白煙袅袅,四周輕紗隐隐,微微飄曳,此景宛若夢境般朦胧柔美。

白曦宸慢慢的走近,看到了她,感覺全身血液都在沸騰,腦子一熱,眼前什麽都一模糊,眼裏心裏只有那個小小白皙的身影。

雲容水中的身體若隐若現,水池的上方高高懸挂着一顆璀璨的夜明珠,淡淡光華照在她臉上,半濕的長發灑落在胸前,襯得一張側臉妩媚至極,呼吸急促起伏的胸暴露出完美的胸線。

他慢慢的走過去,從身後抱住她,感覺他渾身一顫,似乎要推拒。

他把她緊緊的圈在懷裏,道出了這些日子以來心底最深處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