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不為後:暴君你等着 - 第 537 章 離開

金兀術勒馬,目光穿過衆人,死死盯着那個滿臉血污的女人,那些淤血凝結在臉上,一時三刻根本去不掉。還有陸文龍,唯有他的目光,閃耀着喜悅,張口叫他:“阿爹,阿爹……”他已經跑出幾步,卻忽然停下來,回頭,怯生生地看着媽媽。

花溶面無表情。

金兀術失望地看着他。

陸文龍站在半路上,距離母親近一點,距離阿爹遠一點,然後尴尬地停下,騷着頭發,不知該怎麽辦。

但是,這點小小的失望并未影響金兀術的心情,他死死盯着花溶,忽然就呵呵大笑起來。四周死寂,風過無聲,清晨的露水悄無聲息地濕了頭發,野人們驚奇地盯着這個部落的大死敵,這個傳說中的大魔頭,不明白他究竟在笑什麽。

他的聲音充滿了喜悅之情,仿若無人:“花溶,你沒死!你竟然沒死!你和兒子都沒死!呵呵呵,我真是太高興了。”

花溶握着弓箭,聲音十分平淡:“抱歉,讓四太子失望了。一時三刻還死不了。”

他完全無視她的那種冷淡和隐忍的憤怒,翻身下馬就大步要走過來。

“四太子,站住!”

他果然停下,并不再往前一步。只是,接近兒子,又近了一大步。

陸文龍還是茫然觀望,不知怎麽開頭,又喜悅又擔憂。

金兀術要伸出手去摸摸兒子的肩,可是卻夠不着。但他依舊充滿喜悅,竟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衆人都驚疑地看着這個詭異的氛圍,不知道究竟該說什麽。

“阿爹,是不是你派人來殺我們?”

陸文龍清脆的聲音,也正是衆人要問出口的問題。無數的大蛇部落族人抓緊了手裏的武器,瞪着這個毀滅家園的罪魁禍首。

金兀術似乎一點也不在乎周圍成千雙随時要撕裂自己的目光,視線從兒子的眼睛裏轉移到了花溶的眼睛裏。

那雙眼睛燃燒着憤怒的火焰,如一簇随時要灼傷人的小火焰。

“花溶,真的很抱歉。是完顏海陵這個雜種,他肯定是和耶律大用聯手。請你相信我,我這些日子一直在陪狼主商議一些事情,對此毫不知情。但是,請你放心,海陵的三千黃衣甲士已經全部被我殺了。今後,只要我活着一天,金軍就絕不敢再來追殺你們了。”他加大了聲音,“為了彌補對你們的損失,我會給大蛇部落提供兩千擔糧草……”

衆人驚呆了,這個魔頭追上來,卻是要給他們糧草。

這是真的麽?

大蛇和部衆交換眼色,面面相觑,然後看向花溶。

陸文龍欣喜若狂,不假思索就沖到金兀術身邊,忘記了一切顧慮,牢牢抱住他的腰:“阿爹,阿爹,你真好,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你……”

“兒子,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我沒有,我好好的。阿爹,我就知道,絕不會是你要殺我們……”

金兀術也眼眶濕潤,低聲在他耳邊說:“兒子,阿爹就是殺了這世界上任何人也不會殺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

金兀術緊緊握住兒子的手,顧不得再和他寒暄,只擡起頭看着花溶。她站在晨曦裏,衣衫褴褛,面色憔悴,唯有一雙眼睛,明亮而璀璨。他忽然有種錯覺,對面的女人,比草原上背後的群山裏的仙女還美貌婀娜。

比當初開封茶樓纖手剖新橙更皎潔。

比半夜山道那聲“我喜歡你”更妩媚。

甚至遠勝前些日子在帳篷裏為着複仇的刻意讨好更妖嬈。

眼前有些恍惚,他不由自主地松開兒子的手,慢慢地向她走去,一步一步,仿佛朝着心目中的神邸。多少年,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何深深迷戀這個得不到的女人,不知道為何要心心念念不肯放手。總以為,因為得不到,就一定要得到一次,否則,至死不肯罷休,至死也會遺憾。不能征服的痛苦,不能勝利的羞辱,千裏萬裏追去,永遠是昙花一現。

可是,此時卻不是“勝利”的感覺,也不是征服的感覺。甚至既不是怦然心動,也不是激情澎湃,而是一種非常簡單的直覺:這個女人真好!

她真好!

所以不想她死,也不能想象她死了該怎麽辦。

他走了第三步,聽見她那麽平淡的聲音:“四太子……”

他停下腳步,無限喜悅:“花溶,你活着,真好。我就怕你死了……”

“四太子,多謝你替我們殺了黃衣甲士。”

他似聽不出她聲音的冷淡,十分誠摯:“我很抱歉,沒能及時趕來,否則,紮合就不會死……”

一陣刺心的痛楚,花溶聲音微微尖銳:“不關你的事情,不是你就好。”

“花溶,多謝你相信我。兩千擔糧草我會馬上安排送來。你們不用遠走他鄉,我會給你們找個安全的地方,不用背井離鄉……”他生怕她拒絕,也不讓她插嘴,一口氣地說下去,“大金會遷都燕京,這裏會成為我們的勢力範圍,我可以寫下盟書,絕不再做任何對大蛇部落不利的事情……”

大蛇和族人們再一次面面相觑,只是這一次卻立刻高興起來,誰願意背井離鄉?誰願意無止境的逃亡?如果能夠得到這位金國第一權臣的盟書,從此安定下來,誰會再長途遷徙?而且還有兩千擔糧草,足以讓衆人度過相當長一段時間。

花溶的目光緩緩掃過衆人,看着那一張張無聲而熱切的臉龐,他們不想走!他們對金兀術提出的條件怦然心動。

那些熱切的目光已經落在她的身上,卻又不敢置信,只等着她的點頭或者搖頭,那是他們是否信任金兀術的唯一衡量的砝碼。

花溶覺得脖子十分僵硬,頭也很沉重,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這是決定一個部落命運的時刻,卻只需要一個點頭或者搖頭!

誰能說只手遮天不是一件好事?

這時,大蛇忽然出聲,十分急速而又小聲,金兀術只見花溶眉頭微皺,卻不知道他們說的到底是什麽。

花溶眼珠子一轉,竟然微微點了點頭。

大蛇手一揮,阻止了衆人的詢問:“一切聽從首領安排,大家稍安勿躁。”

花溶這才開口,聲音十分幹澀,只看着陸文龍一個人,話卻是對金兀術說的:“四太子,你帶文龍回去吧。”

金兀術眼眶一熱,陸文龍驀然跑到母親身邊,驚訝極了:“媽媽,你不要我了?”

“你跟着四太子,他會好好待你。”

“不,媽媽,除非你也一起回去。”

“文龍,快走。媽媽保護不了你,你回去,以後媽媽還會來看你。”

陸文龍惶然地看着花溶,又看金兀術,手足無措。

金兀術不經意地別過臉,然後才轉過頭來,沉聲道:“文龍,你就跟着你媽媽。這世界上,沒有人能比她對你更好了。”

“四太子!”

“阿爹!”

金兀術的聲音忽然變得十分嚴厲:“文龍,你要長大了,該是一個男子漢了。你就要保護你媽媽的安危!”

陸文龍從未聽過父親這樣的語氣,怔怔的,忽然豪氣勃發,大聲道:“好,我就跟着媽媽。”

金兀術轉過身子往自己的烏骓馬走去,衆人立刻讓開一條路。他翻身上馬,又回頭來,聲音很大:“花溶,無論你們要去哪裏,我都會将兩千擔糧草送來……”他本想說“還有秦桧,這次是千真萬确到了邊境”,可是,話到嘴邊,卻又生生咽了回去。放在以前,他絕不會如此,但此時他卻不願意說,瞞昧着,那是一個女人,不是戰神,也不是複仇的工具,她太累了,也該歇歇了。

所以,就算是留下她最有利的武器,他也開不了口。

大蛇大喜,立刻行禮:“多謝四太子。”

金兀術并不理睬他,目光看向兒子,微微有了笑意,向他揮揮手。陸文龍看父親如此,更是依依不舍,卻又不知說什麽。金兀術再次大聲道:“兒子,我有一匹很好的馬要送你,黑月光還給媽媽。”

“好啊,阿爹,我的棗紅馬死了,我正沒坐騎呢。”

“糧草到的時候,馬一起給你。”

“多謝阿爹。”

金兀術這才轉身,正要走,忽然聽得身後一個聲音:“四太子。”

他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立即回頭,正是花溶,大步行來,她站在馬下,拿着弓箭;他坐在烏骓馬上,居高臨下。

仿佛這樣不方便,他躍身下馬:“花溶,你有話跟我說?”

她點點頭。

大蛇一揮手,衆人立刻退了下去,陸文龍就在後面好奇地看着媽媽。花溶回頭,柔聲說:“兒子,你先跟大蛇叔叔去休息會。”

陸文龍老大不願意,又不敢不從,只得離開。

金兀術看兒子走遠剛收回目光,花溶開門見山:“四太子,秦桧還會不會再來邊境?我聽說你們要立宋欽宗為傀儡皇帝,重主開封……”

金兀術心裏一震,還是繞不過,她竟然主動問起來。

他沉思着,不知該怎麽回答。

“四太子,我和你的交易籌碼已經用完了,可是,這一次,我還是想僭越一次,如果有秦桧的消息,希望你能告訴我!”

要去臨安殺秦桧,那是根本沒有指望的事情,可是,如果秦桧到了邊境!她盯着金兀術的神色,已經明白,自己獲得的消息并非空穴來風。她的手悄然握緊,心裏忽然沸騰起來,如果秦桧到了邊境,自己就總有幾分指望,要殺他,絕非就真那麽難如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