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心知 - 第 64 章 中蠱

這一夜就這樣驚心動魄的過去,沈宗正猶自還因為太子竟然短短兩年時間學會了縮骨功而擔心皇上這回沒要了他的命他回去不知能幹出什麽,要知道單憑兩年時間學會縮骨功不知要抻筋鍛骨幾何程度,若非沒有仇恨之心怎能兩年時間練成,既然太子能忍切膚之痛,誰知道放他回大理還會不會生出更大的事兒。

他擔心這些個,皇上卻是一句都沒提,仿佛就算太子回大理要生出什麽事端他也能如昨夜那般将太子雙膝砍斷然後将人扔出城外去。

皇帝一句不提,沈宗正也就一句都沒言語,只是不知太子這回想要帶走靜妃是因為什麽,靜妃眼下在後宮是全然的沒有威脅,太子斷不會因為皇上緊張靜妃而生出用靜妃威脅皇上的念頭來,太子是大勢已去然并不是個傻子,太子要的是皇位,先前拿靜妃威脅過皇上,轉瞬間就兵敗如山倒,這回決計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那她拿靜妃又是因為什麽?況且寶和怎的在太子手裏,皇上将人砍成那樣,不知寶和有無生命危險,怎的皇上全然不管?沈宗正心下疑惑。

他留了一肚子疑問,旁人也是一肚子疑問,清豐還因為他手裏有母蠱而那苗疆西婆沒有母蠱隔空就能操作靜妃而震驚,皇上臨走之前問那西婆怎的操縱靜妃,是否還下了其他蠱,那西婆卻說他就是用清豐下的蠱操縱靜妃的,把清豐聽得一愣一愣,如若不是皇上提着孫子說清豐但凡敢跟着那苗疆西婆走他就要瞬間将孫子給扔死,清豐就要跟着那西婆入苗疆研究這些個去了,因為皇帝舉動,他只得悻悻罷了。

高祖駕崩葬在皇家陵墓裏,然他牌位一直供在相國寺,太子用曳影劍求相國寺庇護,皇帝沒有怪相國寺,只是夜裏因為驅蟲鳥點的火他臨走時沒着人滅,時已轉冷,秋風催的草木發黃變幹,那大火燒了一整夜,直将半個城都照的恍若白日,驚的山下老百姓倉皇奔走救火,真個是喧鬧了一夜。

這一片慌亂裏,不光是将士百姓相國寺慌亂,靜妃也是空前的不安靜,從睜眼看見太子一雙斷腿的時候她就驚俱,被皇帝抱回山下的時候簡直一發不可收拾,渾身顫抖駭怕的路都走不動,皇帝一把将她抱起來,她縮在皇帝懷裏也是猶自哭個不停,大有将生平淚水都在今日流光的趨勢。

是時有衆将士圍着皇帝下山,皇帝懷抱靜妃在那許多人前是沒甚表情,本應該被侍衛送着回宮,一下山皇上卻是提氣縱起丢下衆人急着回宮。

有被大火驚起來的老百姓隔着人群窺見皇帝身影,便見他身形偉岸着九天飛龍服臉膛被火光映得發紅,在這一片發紅的火光下,皇帝一手抱懷裏人,一手捂着她頭臉,是個不願意她受驚的模樣。傳說今夜宮裏靜妃丢了,皇帝現下抱着的怕是宮裏靜妃罷,傳言靜妃受寵,今日看來傳言也像是真的,這樣的事情竟然能出在宮裏天家,看見的人不由稱奇。

嚴五兒在倦勤殿裏急的團團轉,靜妃丢了,皇上出宮去了,宮裏侍衛又出去了一大半,瞬時間整個皇宮都仿佛被清空了,邊兒上又有驚慌失措怕掉腦袋的倦勤殿一幹奴才,簡直叫嚴大總管惱火又煩心。

“哭哭,有什麽好哭的!”嚴五兒沖縮在一角的奴才們沒好氣的一通呵斥,這當口,殿裏燭火一閃,殿門口明黃裙擺一現,卻是皇上終于回來了,懷裏還抱着靜妃。

“我的天爺,皇上,您終于回來了。”嚴五兒簡直要喜極而泣,連忙迎上前去,皇上神情沒顧上看,卻是看見皇上抱着的靜妃是個抽抽噎噎的樣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靜妃還穿着白色寝衣,一頭長發全披散着,寝衣下擺還沾了不少泥土雜草,她手上好像也有點劃傷,怎的臉上也像是被什麽劃出了紅痕,因了頭發披散沒穿外裳,靜妃就無端少去了許多氣勢,往日裏沒覺着她這個打扮像個小女兒家,今日也不知怎的就看着像個還沒出閣的小閨女,鼻頭發紅,嘴唇發紅,眼裏更是時刻噙着淚水,噙滿了就掉出來,噙滿了就掉出來,從殿門口走到床榻跟前她就已經掉了兩串子眼淚,直将嚴五兒驚了個後退。

“天爺哎,這是怎麽了這是。”依着靜妃這個模樣,不定皇上要怎麽了呢,嚴五兒嘴裏一連念叨天爺天神觀世音,手忙腳亂指揮殿裏還縮着的奴才端熱水熬安神湯。

皇上将人抱到床榻跟前要放下,卻是穆清攬着他脖頸不願意躺到床上去,皇帝蹙着眉頭,直覺眼下的穆清同這幾日在宮裏亂蹦跶的人不一樣,一時臉色也僵住了,不及細想許多,穆清卻是将自己頭臉挨在他頸窩裏,雙手困着他脖頸雙腿也盤在他身上,邊哭邊板,不願意躺到床上去。

皇帝無法,重新抱起人自己脫鞋也上了床,見她猶自是個淚流不止的模樣,遂問“哪裏疼麽?”穆清卻是不回答,皇帝又問一聲,她就将自己手伸出來,上面不過一點樹枝劃痕,不至叫她哭成這樣,皇帝攥上她的手,心道莫不是正好入了蠱時候一睜眼看見一雙斷腿給驚着了?

穆清先前幾日到底入蠱沒入蠱,皇帝不好說,跟清豐說了一句,清豐信誓旦旦說一定是入蠱了,他已經将蠱放進去,母蠱都沒什麽異常,靜妃怎麽會不入蠱,下蠱的人是他,皇帝是全然沒接觸過這些個,遂就沒說什麽,只是确信眼下的人是真的中了蠱模樣。她是個長身條,往日裏最是不願意這樣豎着窩進他懷裏,前幾日也是,這會兒卻是兩腿跨在他腰側如同小兒般整個人伏在他身上,是個全心信賴他的樣子。

皇帝低頭,看穆清兩排眼睫濕漉漉,側臉枕在他肩上不時還抽抽噎噎的,竟然生出了一股永世要将她定在這個樣子的念頭來,簡直想要立馬出去找清豐着他找尋天下的奇術。他一動,穆清眼裏又滾出一串眼淚,如此他也就暫時按捺下心裏的沖動,只一手攬着穆清腰臀,一手摸着她後腦勺将人安撫住。

不多時殿裏奴才們端着熱水進來了,皇上今夜出手耗費許多心神,靜妃又是那麽個走了遠路的模樣,這時候定然要梳洗,只是皇上一動,穆清又抽抽噎噎哭起來,“要去洗洗啊。”皇帝低頭對穆清說道。

嚴五兒因了去殿外看熬安神藥情形這時候剛剛進殿,乍一進殿便見燭火下皇上低頭這麽哄靜妃,一時間腳下生亂險些自己将自己絆倒。他是看見過皇上哄過靜妃幾次,可都是一個幹巴巴的語氣,除了他能看出來皇上是讓着哄着靜妃估計旁的人是看不出來,這時候皇上卻是千真萬确用了哄人的語氣,語氣柔軟,真真切切的在勸哄靜妃。

他不是不會這些麽,怎的突然就無師自通會了這些正常人的情緒?!人真是會變麽?嚴五兒先前是堅定不移人的性子不會變,怎的皇上仿佛對着靜妃就一直變。

他将這些情形看在眼裏,無端生出了一點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感慨來,還有點自豪,仿佛自家小子終于有點出息的自豪,見端着熱水的奴才僵在地上不知所措,嚴五兒走過去洗了布巾想着将皇上露在外面的手腳給擦洗一番。

他知道皇上是不在乎這些個的,這時候因了他覺着皇上仿佛成個人了就殷勤的想為皇上坐上點什麽,他一挨上皇上的手,布巾卻是劈手被奪了去,皇帝瞪嚴五兒一眼,拿着布巾将穆清臉蛋手腳擦了一遍将布巾扔到嚴五兒頭臉上。

因了皇上像個人似的給靜妃擦洗了一遍,嚴五兒好脾氣的沒有同皇帝計較,也就暫時退下去。

不多時清豐終于從宮裏進來了,皇上要先走一步的時候着清豐進宮之後來倦勤殿,這時候看起來終于是趕回來了。

“怎麽樣?”皇帝問。

清豐把着穆清的手腕半天方說,“脈象端直以長,止有定數,确為驚恐主病,卻也有髒氣有恙之意,靜妃先前元氣大傷,還須得慢慢進補。”

清豐說完皇帝沒有若往常一樣呵斥他怎的這樣長時間靜妃還是這樣個破敗身子,卻是突然開口道“她現在年齡多大?”清豐一愣“靜妃年方……二十?”他哪裏知道靜妃年齡,随即看皇上忍住罵人沖動便省的“年齡還是她的年齡,心性卻是小了許多……這幾日你不看着麽,看不出來靜妃心性?”

皇帝瞪清豐一眼揮手叫人滾出去,這幾日她還是她的年齡。

清豐走後不多時穆清便慢慢安靜下來,仿佛累極慢慢合了眼,今日白日裏她一通的瘋跑,晚間時候又被騙出宮去,看樣子從宮裏一直走到了西山上,體力耗費許多,殿裏安靜之後窩在皇上懷裏就睡過去,睡過去也還将皇帝脖頸抱的緊緊。

皇上也不因為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而別扭,被穆清那樣抱着他覺出了一點滿足來,就那麽一直抱着人到天亮。以往裏也是抱過她,總也不是她主動的,這時候卻是她主動這樣巴着他,他稍微一離開她就不能行,簡直是要長在他身上的架勢,即便中蠱了,這樣巴着他的總歸是她自己,皇帝就因為這在黑暗裏還扯出了一點笑意來,那模樣叫人看見非得吓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