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齊齊下拜,雲容把頭垂到最低,跪在人後,讓前面的宮女把自己完全擋住。
山呼萬歲之聲過後,衆人退下。有近身的宮女替白曦宸更衣,等着他步入龍帳,連忙把明黃色的帳幔一層一層掩好。
輕移腳步,把龍案上高高燃起的巨燭用琉璃罩子罩住,登時,大殿內光線黯淡下來。只有燭臺周圍被幽幽的燈光籠罩着,顯得格外的空曠,寂寥。
最後兩個宮人半掩了宮門,轉身徐徐而出,雲容一見,連忙幾步追了上去,一張小臉上滿是驚恐之色。
其中一個年紀略長,身材清瘦的宮女道:“李姑姑吩咐,今夜由你當值。夜裏只需聽主子吩咐,端茶倒水。若是有其他事情,我們就在門口,自會進去服侍。
說罷,轉身宮門掩好,人已經退去。
頃刻間,滿殿之中,只剩下帳外的雲容與龍榻上一對雲雨中歡愛的男女。
雲容獨自站在光可鑒人的玄色磚面上,夢幻般的燭光把她纖細婀娜的身影倒影在地磚之上。
她走也無處走,坐也無處坐,只是怔怔的,傻傻的站在那。
她總算看清楚了,這所謂的“宸雲殿”不是別處,正是她離宮前,所居的地方。
一景一物,都與原先沒有任何的變化。
記憶如潮而至,依稀記得,那年整個皇宮披紅挂彩,外面冰雪壓枝,而這裏則是一室溫暖。
他與她執手步入殿內,脫了她的繡鞋把她整個人塞進錦被中,他說:等我回來。
外面的更漏聲,一聲一聲啪啪作響。越發顯得寝殿之中靜谧一片。
一切宛若夢境。
眼睛掃過了每一處角落,最終,雲容還是不可控制的把目光落在了明黃色的錦帳之上。
她纖長的睫毛在燭火中清顫。
昏暗的光影中,透出一對男女交頸纏綿,男子淺淺的呼吸,女子哀哀的呻吟,似有似無萦繞在大殿之內。
躲無處躲,藏無處藏,唯有站在那裏,由着那些動音兒,聲聲入耳。
“雲兒…..雲兒….雲兒……”
一聲聲的呼喚如訴如泣。
雲容渾身的血液從腳底騰起,逆湧而上。白曦宸的聲音并無一絲平日裏帝王的威嚴,宛如迷途中的孩童。唯有凄涼,唯有凄涼….
當一切歸于平靜後,帳內傳來了淺淺的呼吸聲。還有輾轉翻身的聲音。
他沒有睡?
雲容的心中幽幽的嘆了口氣,腳步似有千斤重,她一步一步的向帳幔旁地上的一方蒲團走去。
把自己僵硬的身體置于其上,整個人抱住膝蓋蜷縮成一團。
不知過了多久,雲容擡頭看了一下桌上的巨燭,此刻已經燃燒過半,一滴一滴的蠟油在燈罩中凝結。
夜已經深了。
“倒茶!”
少年如清泉濺玉的聲音傳來。
時間仿佛靜止,卻只是一瞬。
雲容連忙起身,走到一旁的案幾上,将水斟滿杯中,一步一步的向帳內走去。
撩起那些如雲似霧的輕紗薄幔,低下頭,只将手中的茶盞遞進去。
手中一空,茶盞被接過去。
“還要!”
“是!”雲容壓低聲音,轉過身,片刻後再次捧茶,遞入。
茶盞再次放回雲容手心的時候,雲容身上的汗漬,已經把衣衫濕透。
哪知,他又道:“更衣!”
此時,夜已深,他要去哪,難道他整夜不睡嗎?
雲容無奈只得拿起旁邊的衣衫,哆哆嗦嗦的撩開帳幔。垂着頭餘光看到身前的他,只随意披了一件衣衫,發髻散開,玉石一樣的肌膚裸露在外,身上春痕點點,都是女子留下的痕跡。
他的身側,雲翳面向塌內,正睡得香甜。
嘶……雲容倒吸了一口氣。
見白曦宸伸開雙臂,擺出一副等人伺候的姿态。雲容再次深深的吸氣,拿起衣衫,一件一件的替他穿戴。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雲容的雙手顫抖得越發厲害。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突然被他捉住了雙手。
“擡起頭來!”四個字幾乎是說得咬牙切齒,但又帶着深深的恐慌。
雲容只是低着頭不肯擡起來。
白曦宸幾乎瘋狂,松開她的雙手,俯下身,一手托起他的下颔,讓雲容迎向他的視線。
四目相對之際,白曦宸只覺得頭頂之上有如晴天霹靂。慌亂的奪過她手中的衣衫,長臂一揮,便已穿好。
他的動作太快太猛,雲容站立不穩,跌坐在地上。
她仍是不肯擡頭,只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衣角。
“你….你….你……”白曦宸一連說出三個你字,只覺得心口一陣腥甜,幾欲噴出血來。
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她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這裏的?她難道非要把他逼瘋了嗎?
回身看着床榻上的女子,他厲聲道:“來人,送雲夫人回去!”
宮門洞開,宮人聞音而至,龍榻上的雲翳還沒有醒來,便被人用雲被裹起,送出了殿外。
寝宮內再次寂靜無聲,
“你怎麽會在這?”白曦宸此時已經找不到了自己的聲音。
光影中雲容終于擡起頭,從他的眸中看到一絲驚慌,抑或不舍,還有更深的痛楚。但,轉瞬即逝,宛若層層潋滟的波光。
“我被人中途擄走,獻進宮來,今夜讓我在這裏當差。”她一字一句,釘在兩人的心上。
她比那時更加消瘦了,小小的臉上,仿佛只剩下一雙大大的眼睛。
她的小腹平坦,不由讓他心中一驚。
論時間,現在她的身形,應該不是這個樣子的。難道她的孩子…..
他張了張嘴,可是還是把想問的那句話咽了回去。
那是她和白梓軒的孩子,他應該怎麽問呢?
那個小小的人影,倔強的站在光影之中,再問下去,也是惘然。
抑制住想要擁她入懷的沖動,白曦宸大步轉身,幾乎是逃一樣的離開。
把她一個人留在了殿內。
他究竟是做了什麽?明知道雲翳不過是她的替身,不是她,不是她,可是依然要在雲翳的身上汲取所謂的溫暖,明知道是飲鸩止渴,卻依然欲罷不能。
難道這就是上天給他的懲罰嗎?
讓她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讓她就這樣活生生的就那樣出現在面前。
沿路當值的宮人都被吓傻了,看着年輕的君王飛也似的向着前面奔去。
白曦宸猶嫌不夠,雙掌一用力,眼前的花枝柳葉,紛紛墜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跌坐在地,整個人索性躺在青草地上,望着天上的熠熠繁星。
那年那月,淮南周府,‘一攬群芳’的屋頂上,她的話猶在耳邊。
她的眼底泛着清澈的波光,無謂無羞,一臉鄭重的‘開導’他:“若是兩個人真正相愛,就要勇敢的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你不要自卑,你看,我還是周老爺的私生女呢,我就從不自卑。
是我的,我便會毫不猶豫的去争取。
不是我的,即便是再好,我也不會要。”
被他吻過的唇就像綻放的花朵一樣,帶着濃濃的水色,更加鮮豔嬌媚。
那時她靜靜的伏在他的臂彎之中,揚起小臉,堅定的問道:“白曦宸………你喜歡我嗎?”
你喜歡我嗎?
你喜歡我嗎?
可是現在,她追求的幸福,已經再也與他無關?
第二日,白曦宸仿佛忘記了昨日的一切,帶着雲翳在在禦花園中擺酒設宴。
雲翳盛裝打扮,親手撥了葡萄遞到白曦宸的口中,他就着她的手含在嘴裏,餘光掃向站在一旁雲容。
雲容靜靜的站着,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小小的身影站在陽光下,她的旁邊是波光起伏的池塘。荷葉田田青照水,一枝芙蓉映日日紅。
她果然是一點也不在乎的?
想起了那**策馬揚鞭毫不猶豫離開自己向白梓軒奔去的倔強身影,白曦宸的心中更是泛起了不可抑止的痛楚。
他一把将身旁的雲翳拉在懷中,手臂越收越緊。
“去把這碗酥珞給雲夫人端過去!”雲容一驚,只得從那宮女的手中把那碗接過來。
邁開僵硬的步伐,緩緩的遞到了雲翳的面前。雲翳偎在白曦宸的懷中,她覺得今天皇帝格外的反常,平日裏,白天她幾乎很少能看到他。今日居然在這禦花園中設宴玩樂。
若不是此刻正與他在一起,她幾乎不敢相信是真的。
眼見一個纖細婀娜的身影向她所在的位置走來,她幾乎以為眼前出現了幻覺。
這個女子?
當她把手中的酥珞顫抖的放在雲翳的面前時,雲翳驚叫了一聲:“你….”
果然是她,原來是因為她。
雲翳從白曦宸的懷中掙脫出來,失手碰翻了桌前的那碗酥珞。整個碗扣在了身上。
“大膽的奴才,竟然對夫人不敬!”旁邊的宮人很有眼色的替雲夫人怒喝着。
雲翳心中一慌,連忙看向白曦宸,她尤記得那日在漠北的時候,因為這個女人,他對自己聲言厲色的情形。
白曦宸面無表情,他受夠了,看着她在這樣站在他的面前,他幾乎就要崩潰了。
“來呀把她帶下去!”雲翳幾乎不敢相信白曦宸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雲色傾城》。。。。。。。
雲容被禁足在一處小小的宮室裏,所用之物一應俱全,只是不能出去。
她已經在裏面呆了數日卻并沒有再見過白曦宸一面。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或許是從孩子沒有了之後開始吧,她對飲食似乎已經再無了興趣,一切不過是為了填飽肚子而已。
可是這些日子,竟然都不覺得餓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雲容以為是送飯的小太監。
卻沒有想到竟是雲翳和她的一個侍女站在那裏。
“你怎麽又會出現在這裏?”雲翳把門帶好,滿懷敵意的看着雲容。之前一段時間,白曦宸對她的不理不睬,很長一段時間就好像噩夢一樣,在她心中揮之不去,那種感覺幾乎讓她生不如死。
可是現在這個女人又活生生的出現在她的面前,叫她如何不懼怕。
好在從這幾日以來觀察看,這一次,白曦宸似乎對這個女人的态度有了極大的轉變。
所以她才敢壯着膽子前來。
雲容看着面前的雲翳,微微笑道:“我也不想出現在這,你能放我走嗎?”
雲翳一愣,是呀,如果可能,她真想放這個女人走,但是她不敢,白曦宸會生氣的事情,她一件也不敢去做。
他的寵愛,是她存在的唯一的意義。
之前有一個叫周雲嫣的側妃,聽說得不到白曦宸的寵愛,在他登基的幾日後,便被削了妃位,送往了京郊的青蓮庵,作了姑子。
別人說,那人也是個大美人,可是她知道,無論再美也美不過眼前的這位。
可是就便是這樣的美,又能怎麽樣呢?
還不是失了他的寵愛,最後只能被關在這裏,再也得不到他一眼的眷顧。
“放不放你,還需有陛下的旨意,只是我想告訴你,別人不知道你的來歷,可是我卻知道。”
雲容擡起頭,皺眉看着她。
雲翳很滿意她的表情,接着說道:“在漠北的時候,軍中都在說你是西涼國的奸細,我不知道是不是白梓軒因為這個原因抛棄了你,所以你才會混入宮來迷惑陛下。
可是你已經看到了,之前無論如何,現在陛下的心裏只有我一個人,無論你怎樣,他也不會在多看你一眼。”
雲容看着她逐漸激動起來的情緒淡淡道:“請你出去!”
可是就在這時,門被再次打開,白曦宸披着一身的晚霞,站在了門外。
其實,這幾日來,他很多時候都會站在門外,看着她坐在窗前,聽着她若有若無的嘆息。可是卻無法邁入一步。
他看着雲翳進入後,整個心就提了起來,雖然知道雲翳除了一些小女人的心思,并不值得擔心,可是他的腳步還是不由自主的跟了過來。
原來,就便是到了現在,他也是看不得她受被人給的一點委屈。
“陛下!”雲翳驚叫着,哆哆嗦嗦的解釋道:“陛下,我只是想來看看這位是不是陛下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雲姑娘!”
雲容還是低着頭,不肯擡起臉來。
白曦宸靜靜的看着她,聲音有些顫抖:“這位姑娘,傾國又傾城,我的雲兒,只是一個一心一意,心中只有我一人的傻丫頭。”
他轉身把雲翳帶了出去,自始至終沒有再說一句話。
雲容只是坐着,很久很久依然保持着一個姿勢。
漸漸的史玉司徒宇等人都知道了雲容在後宮的事情。
反應最為震驚的便是司徒宇。
當他親眼看到雲容的時候,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一次雖然沒有被白曦宸發現,可是這一次,估計想要放她走恐怕也絕非易事。
他進入小屋的時候,雲容不由也吃了一驚。
“司徒大人!”起身,緩緩的欠身失禮。
“丫頭,你怎麽會在這?”
雲容無奈苦笑道:“還不是大人為曦宸遍選天下美女,誤把我也選了來!”
司徒宇一愣,頓時懊悔不已,可轉念一想,又覺不對:“你怎麽會離開白梓軒的身邊?難道他迫于軍中謠傳的壓力,所以抛棄了你?”
“沒有,他沒有!”雲容連忙打斷他,卻不想多談:“司徒大人,梓軒待我很好,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是我的原因,請你不要再問了。
可是說道軍中的傳聞,我想問一下司徒大人,你既然和我娘相識那能不能告訴我,我真的是西涼人嗎?”
司徒宇看着她哀求的眼神,仿佛眼底看到的不是她,而是另一個深埋在心中人影。
他從無法拒絕那個人,眼前她的女兒,他一樣也無法拒絕。
長嘆一聲,他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無奈道:“丫頭,若是我沒有猜錯,你的父親正是當今的西涼國主蕭訾煜。”
原來蕭逸之沒有騙她,他說得一切都是真的。
“那為什麽我會從小流落在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想起她從小所居的飛霞山,簡陋的茅草屋,根本和華麗的宮廷沾不上邊卻要背負着這樣一個身份,連累別人。
往事一幕一幕在司徒宇的眼前回放。
“你的母親在被蕭訾煜擄回西涼之前,在家中已經有了青梅竹馬的未婚夫。一次無意的邂逅,蕭訾煜對素雲一見鐘情,以富商之命上門提前,遭到了拒絕,那時才知道她已經是名花有主。
蕭訾煜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挫折,強行将素雲擄到他所居的客棧內用**密雲後,制造了你娘已經移情別戀的假象。
她的未婚胡破門而入,親眼所見所謂的‘事實’因為你娘是一個水性楊花,貪圖富貴的女子。主動上門退婚。
從此之後這個男人發憤圖強,生意越做越大,富可敵國。
可是他對你娘用情至深,受不了你娘移情別戀的痛苦。又愛又恨一心想要報複。
終于他查清楚了,你娘‘所愛’之人便是西涼國主蕭訾煜。
他為了報複你娘,夜闖西涼後宮,以其人之身還治其人之道,假扮與你娘私會的情形,果然引得蕭訾煜勃然大怒。
後來你出生後,因為早産,蕭訾煜便懷疑你不是他的孩子。
而素雲本就氣惱他的懷疑,索性不去反駁。
蕭訾煜信以為真,等你出生後,便讓人将你賜死。
可是那人偏偏曾經得過你娘的恩惠,找了死嬰代替你,送你出宮,你才能長大**。
可是沒有想到,自古紅顏多薄命,你娘是,你也是。
但好在你身邊的兩個男人,都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沒有想到自己的娘親竟然會有這樣悲慘的人生,雲容聽着竟然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司徒大人請你告訴我,我娘的那個未婚夫是誰?”
雲容隐隐約約猜到了幾分,見他沉默不語,顫聲試探道:“司徒大人,那個男人是不是‘周慈恩’?”
“是!”
一切都清楚了,為什麽周慈恩會這樣對她,原因竟然是這樣的。
這樣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娘親那樣美好的女子去喜歡。
“我早年曾與素雲與周慈恩相熟,只是沒有想到他會利用素雲的女兒去報複素雲,我若是知道,一定不會讓他得逞的。
我一直不解,他無心政治,卻一面幫助曦宸複位,一面又與楚伯宴相勾結。
究竟是為了什麽,原來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得不到一個女人的愛,所進行的報複。
當我看到你的容貌後,确信你是素雲的女兒,我千方百計的找到了周慈恩,他向我将埋在心中的仇恨如數到來,并說了他對你所做的一切。
他在一次入宮之時,無意間見過你,後來便确信你是素雲的女兒。
所以才有後來發生的一切。
我聽着他流淚說完之後,便把這些年在西涼皇宮收集到的密報說給他聽。
終于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他聽後經不起打擊,已經在數月前,命喪黃泉,去向你娘忏悔了。”
雲容冷笑着,她想她的娘親一定不會再同他計較,生生世世只願陌路。
“司徒大人,你可知道,慕容青痕是何人?他說也認識我娘,我的容貌也是他幫我恢複的。”想起了姻緣冢,想起了那一對令她向往不已的神仙眷侶。
他與娘親相知相識,卻不肯透漏他的身份。
“慕容青痕?”司徒宇手捋長髯,眯眼沉思,少時才道:“你說得可是蕭訾痕?”
“啊?”
“蕭訾痕是蕭訾煜的皇帝,雖不是一母所生,但自幼與蕭訾煜感情頗好,他的母妃便姓慕容。
而且蕭訾痕精通醫道,一直對你母親有情,少年時便離宮,游歷五湖。至今未歸,若是我沒有猜錯,你說得正是此人。”
雲容聽後卻異常的雀躍,她這一生只除了與自己毫無血緣關系的姑姑,只在兩個人身上體會過親情。一個是同父異母的哥哥,蕭逸之,另一個便是這位叔父,蕭訾痕。
若是可以,她真願意守在姻緣冢內,正真像一家人一樣,共享天倫之樂。
天倫之樂?
雲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心中又是一陣痛楚。若是孩子還在,現在也快有兩個月大了。
司徒宇看着她面上突然流露出的傷心之色,連忙安慰道:“丫頭,你可知道楚陌塵與白梓軒在**郡會戰,十幾日前,白梓軒親率三萬精騎圍攻洛都。夜闖皇宮,擒住楚陌塵的貴妃蓮妃以及前太子妃等女眷十幾人。
之前我還在鄙視白梓軒此舉有失英雄氣概。
可是今日見你,莫不是白梓軒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
雲容大驚失色。
“**郡乃是楚陌塵軍略上的哽嗓咽喉,**郡若是失手,他這個自封的皇帝寶座自然也不能做穩。
從來都是重兵把守,連陛下與我等都沒層想過貿然進攻那裏。
而白梓軒以所有兵力囤積在**郡誘楚陌塵前來決一死戰。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他另有所圖?”
正說着,門被推開了!
“陛下!”司徒宇連忙站起施禮。
“左相,這裏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白曦宸從來都以為司徒宇對雲容滿懷敵意,沒有想到,司徒宇與雲容的淵源竟是如此之深。
他方才在門外,已經将二人的對話完全聽到,他居然并不生氣,以他的心力,不難猜出,上次放雲容走的人一定就是司徒宇。
“你下去吧!”無波無瀾,司徒宇滿面愧疚,臨行時又深深的看了雲容一眼,躬身離去。
門被輕輕的帶好。
燭影綽綽之中,兩個人的視線對在了一起。
“我明天送你回去!”他看着她的眼睛,開口打破了沉默。
雲容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竟然覺得如此的不真實。
他輕輕的笑着,可是怎麽也無法抹去嘴角的一絲苦澀。
“當日我與你已經把話與你說清楚了,你我二人那日之後便再無瓜葛。你也看到了,我也已經有了心愛之人……”
有些說不下去,屋內只剩下兩個人長久的沉默。
許久許久之後,白曦宸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的孩子呢?”
啊?
“你怎麽知道我有孩子?”雲容面頰蒸騰,心中苦澀難挨。
“我怎麽會不知道,恐怕我比你知道的還要早,當初你在我軍中的時候,我找人替你診治,那時你已經有了他的孩子。”
白曦宸看着她滿身病态,心中已經猜出了幾分,他只是想,若是事實真是如此,她的身體應該需要讓禦醫盡快調養才是。
雲容依舊是低着頭沉默不語,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在他的面前談論着她與別人所共有的孩子。
這世上的事情是多麽滑稽可笑。
可是想到了那個孩子,雲容的眼淚還是抑制不住的落了下來。
“孩子沒有了!”
這句話說出了,她壓抑了許久的悲哀一下子全部爆發出來,可是為什麽是在他的面前?
她哽咽得不能自己,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像是一片搖搖欲墜的落葉,在風中無助的飄零。
而他唯有靜靜的聆聽,聽她因為失去另一個男子的孩子時,所有的悲情。
他伸出手,把她緊緊的抱在懷中:“我明天送你回到他的身邊!”
“曦宸,你一定要幸福…..”她已經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
“我現在很幸福……”
可是最終,他還是對她說:“雲兒,如果有一天,你決定離開他,我永遠會在這裏等你….”
他在她的面前終究還是無法僞裝……
。。。。。。。。。。《雲色傾城》。。。。。。。。。。。。
**郡,兩軍陣前。旌旗招展,秋風獵獵。
白梓軒一身銀盔銀甲,手握缰繩,策馬站在軍陣的最前列。
他的對面,楚陌塵一身玄色的铠甲,手持長劍。
兩個人怒目相視,山巒寂靜,兩人之間卻似乎有巨大的氣流在無形之中交集,滾動。
“雲兒,在哪?”白梓軒用劍指着他,面色如冰,聲音令人不寒而栗。
楚陌塵看着白梓軒旁邊馬車上的女子。
仿佛時光又經歷了一個輪回。
多麽熟悉的場景,只是戰場之上,缺了一個纖細的身影。她在哪裏,他也很想知道。
白梓軒一聲令下,身後的将士如蛟龍出水般沖向敵軍。
喊殺震天。
頃刻間刀光劍影下,原野之上血流成河,屍骸遍地。
“殿下,殿下….”一個将官策馬狂奔而來,奔至白梓軒的馬前。
“何事驚慌!”正在觀敵瞭陣白梓軒冷聲問道.
“啓禀殿下,娘娘,娘娘她,被人送回來了!”那人氣喘籲籲,斷斷續續,可是依舊讓白梓軒的面上變了顏色。
鳴金收兵。
楚陌塵等人不知何故,只看到白梓軒的大軍如潮水一般随着白梓軒的戰馬,向後退去。
。。。。。。
白梓軒來到帥帳的時候,幾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雲兒就坐在床榻之上,靜靜的坐着,世上最美的仕女圖也莫過如此。
他躍步向前,一把将她摟在了懷裏:
“雲兒…雲兒…我的雲兒….”
他一疊聲的呼喚,沒有回應,驟然感到了懷中人兒的冰冷。
俯下身,感覺到了她的異樣,目光再次落在她的小腹上。
那裏一如分別之時那般平坦,腰肢纖細,空空如也。
他們的孩子?
心頭好似刀割一樣,他的孩子,他曾經想過,若是男孩定要把他放到軍中,三歲起教他騎馬習武,日後,一定會成為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若是女孩,就一定要讓她做世上最幸福的公主,把她娘幼時所受的苦都補償回來。
那是他生命中的第一個孩子。
不自覺中,他整個身體也随着顫抖起來。
“阿琪哥,孩子沒有了,孩子死掉了!”若是可以,雲容真希望死掉的那個人是自己,而不是她的孩子。
她的手緊緊的抱着他的腰,渾身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雲兒,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讓你受了太多的委屈,對不起…”
他把她抱在懷中,一下一下的撫摸着她的背脊。
“雲兒,我們以後還會有很多很多孩子!等天下平定之後,我定不會負你!”
“阿琪哥,陳金鳳真的懷孕了嗎?”雲容淚眼婆娑,晶瑩的淚光中,他駿逸的面龐被放大,他的每一寸表情都清晰的落入了她的眼中。
心中咯噔一下子,她頃刻間明了,那些謠傳果然是真的!
心底的苦楚無聲的蔓延着。
白梓軒一把将她摟緊,他的懷中久違的充盈感再次歸來。
他知道她定是傷心了。
可是除了抱歉,他依然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麽:“雲兒,記住我說的,待天下平定之後,我定不負你!”
他深深的親吻着她,把她的眼淚都一點一點的吻幹。心中升起一股從沒有過的凄惶。
有一種陌生的情緒,在他的心裏蔓延。說不出是為什麽,只是感到那樣的無力與惶然。
雲容凄然一笑:“阿琪哥,我不怪你,你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孩子,也許會有我的,但是肯定更多的會是別的女人為你生下的孩子。
你是要做皇帝的人,這些我都知道!”
她的話讓白梓軒的心瞬間失去了重力。
可是他愛她,把她看得比生命還要重。帝王霸業是他從出生開始,從有記憶開始便擁有的理想,便肩負的責任。
他不能選擇,也無法選擇。
只要有生之年,他不會放棄自己的理想。可是對她,對自己懷中的女子,他不知道是否重過江山社稷,可是他知道,若是她在他的面前遇到了危險,他一定會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去掩護她。
他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膚,把她緊緊的揉入自己的身體裏,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到她的存在,才能宣洩自己心中無法言盡的愛意。
。。。。。。。。。
第二天,周雲芳便把小思送了過來。
見到雲容後,有悲有喜,一疊聲的問東問西。看着雲容平坦的小腹,終于落下淚來。
“小妹,你怎麽這麽命苦,你不知道,你走後的轉天,太子殿下便率人趕到了,中途跑死了五匹戰馬!沒有歇息片刻,便沿着楚陌塵的方向追了去。可是楚陌塵中途早有防備,改了方向,并沿途留下假的記號……
唉,我只盼着你能把這孩子平安的生下來。可是沒想到,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就這麽沒有了。
這回,到讓那陳金鳳搶了先。
你不知道,我聽那日近身伺候太子殿下的侍女說,太子殿下一個人在房中喝悶酒,嘴裏喊得都是你的名字,後來陳金鳳就進去了。
早上,侍女們進去伺候,就見她躺在了太子殿下的床上,太子酒醒後異常懊惱,發了好大的脾氣。
我懷疑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臨幸了她,說來奇怪,就算是真的,僅就一夜,她就懷上了太子的骨肉?”
周雲芳先時說得聲淚俱下,而後又繪聲繪色咬牙切齒。
雲容一笑置之,只抱着小思玩耍。
小思比之前,長得高了許多,抱着雲容又摟又親,一刻也不離開。
雲容心裏歡喜着,可是想到自己的孩子,又難免勾起了心中的痛楚。
。。。。。。。。。
雲容抱着小思去看望被關押着的楚陌塵後宮中的女眷。小思一路上摟着雲容的脖子,生怕雲容再次丢下他一樣。
雲容心裏只惦記着兩個人一個是蓮妃,另一個是蘭夫人。
沒有想到,她們兩個人正巧關在了一起。
原來,蓮妃受了驚吓,一直病着,蘭夫人精通醫道,便留在她的身邊照顧她。
進到帳中,兩個人見到雲容都很高興。
雲容拉着蓮妃的手說:“太子殿下過幾日就會放你們回去,若不是因為我的緣故,太子殿下是絕對不會做為難女人的事情。
如今我回來了,戰場上的事情,都與你們無關,自然要放你們回去了。
蓮妃激動得眼睛裏泛起了淚花。
蘭夫人卻一直盯着雲容懷中的小思反複的打量。
“你叫什麽名字?”她的聲音有些異樣,雲容連忙回過頭去看。
“我叫小思,今年三歲了!” 小思一向不理陌生人,就算是熟人也是極少講話的。可是見了蘭夫人,不僅不抗拒,反而笑眯眯的搶着回話。
蘭夫人的眼神越漸溫柔起來,問道:“這也是太子的孩子嗎?”
“他是太子的義子!”
“義子?”蘭夫人的神情越發怪異起來。
這種神情似曾相識,雲容細心的解釋:“他是我與太子在路上撿到的孩子,和我很投緣,太子便收了他做義子!
他的生身父母是誰,我也并不清楚,小思還小,自然也不記得了,除了他脖子上系着的這個錦囊,再也沒有別的線索來證明他的身份。”
“錦囊?”蘭夫人的聲音一下子尖銳起來,上前一步,摟住小思,順着他脖子上的紅線,把那錦囊輕輕的拽了出來。
仔細一看,一把将小思摟在懷中。
片刻後,又想起了什麽,幾下子除去小思右腳上的鞋襪,一顆紫紅色的肽痣,正在腳心的中央。
“我的兒,娘親找得你好苦呀!”蘭夫人凄凄的哭泣着。
不僅雲容,連蓮妃也傻了眼。
不知哭了多久,蘭夫人才哽咽的解釋道:“我曾經為陛下生下過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