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子的聲音輕飄飄的好像是被抽去魂魄的幽靈一般。雲容只覺得冷汗涔涔,試着想要喊人。
可是她卻伸出手,一層一層的掀開幔帳,幽幽的走了進來。
轉眼就來到了雲容的床邊。
四周悄然無聲,只有香爐內的一爐蘭香,靜靜的燃燒着,彌漫在空氣裏的幽香,時隐時現,若有似無。
窗外的殘光碎影,灑在光可鑒人的金磚地面上,一切都是那麽不真實,讓雲容宛若置身與夢境中一般。
細細的打量着眼前的這個人。她的容貌生得也是極美的,只是目光空洞,沒有一絲的神采。嘴唇幹澀,毫無光澤可言。一件拖地的長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更顯得身形消瘦,弱不禁風。
仔細的辨認了許久,才認出,這個女人正是前太子妃楚文姝,只是她居然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雲容依稀記得自己被點了穴道,被人駕着強迫與楚陌塵成親,在相府外,聽到她銀鈴一樣清脆悅耳的笑聲。
那時,楚文姝還是一個活潑親切的女子,可是眼前的她,卻與那時根本判若兩人。
這樣站着,雲容只覺得一股寒意襲來,無端的讓人心慌,只想着要遠遠的離開她。
“你變得這樣的美,難怪,他會喜歡你,還讓你懷了他的孩子。”她的聲音飄渺,更讓人覺得渾身發冷。
雲容下意識的緊緊的互住了小腹,向床裏退了幾尺。
“你腹中的孩子真的是他的嗎?”
楚文姝再次重複這幾個字的時候,眼中分明閃現出了一絲絲跳躍的火花。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只有十二歲,皇後娘娘讓我去他的書房伺候他。
第一眼,我就愛上了他。
我以為我是第一個接近他的女人,也會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
可是卻沒有想到…
新婚之夜他醉了一夜,新婚第二日他離開了京城。
之後的日子裏,他總是那樣的忙碌,忙得一連幾日我都看不到他的人。
可是我總想着,他吻過我,抱過我,也曾和我一起安眠入睡,我以為他是愛我的,像他那樣宛若神谪的男子,怎麽會像一般的男人那樣風花雪月,兒女情長呢?
我告訴自己嫁的其實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可是到了後來我才知道自己是多麽的可笑。
愛他許多年,可到後來卻只得了他一句,從無夫妻之實,願意放我離去。
不過此刻…….”楚文姝蒼白的臉上突然閃現出一絲笑容,
“不過此刻,我覺得老天卻也待我不薄!”
什麽意思?
心下猛然一沉,再擡起頭時,楚文姝的身後已經多了一名侍女。手中端着只汝窯瓷碗,還騰騰的冒着熱氣。
楚文姝把瓷碗端在手中,她柔聲說:“這是我親手熬的,趁熱喝了吧!”
雲容哪裏敢接,只推拒着說:“我現在不想喝,先拿下去吧!”
楚文姝卻更近一步,親自把湯匙遞到了雲容的嘴邊。
看着她那迫切的眼神,雲容渾身冰冷,突然變得像一只受驚了的小獸一樣,揮舞着小手,慌亂的叫着:“走開,你走開!”
“你不要這樣,你快喝了它!”
“你為什麽要親自給我熬東西,這是什麽,我為什麽要喝?”
楚文姝被問得一愣,迷茫的愣了片刻:“這是補身體的湯藥,我熬了好久了,現在剛好喝!”
她越是解釋,雲容就越是抗拒。
見楚文姝不肯罷休的樣子,雲容一咬牙,伸手一拂,那碗冒着熱氣的藥汁幾乎全部潑到了楚文姝的身上,臉上,還有頭上。
兩個人同時一陣驚呼。
“你…你…你…”楚文姝無限惋惜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藥汁,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雲容以為她被燙壞了,也慌了神,“對不起,對不起….”起身掏出帕子,想要替她去擦拭。
兩個人的動靜,終于引來了人。
随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了衆人跪地山呼的聲音:“參見陛下!”
“姐姐!”一聲斷喝,楚陌塵縱身擋在了雲容的前方。
楚文姝一看是他,面上的表情突然變得淩厲起來,渾身不可抑止的顫抖,嘴裏喃喃的說着:“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說着嗚嗚的哭泣起來。
“來人呀,送大公主回去!”楚陌塵輕輕的嘆了口氣,右臂一揮,有侍女前來,扶着住了楚文姝向殿外走去。
“有沒有吓着你?”他沿着床沿坐下,輕聲問道。見雲容因為受驚而失去血色的嘴唇,他嘴角溢出絲絲的苦笑:“姐姐自幼最疼愛我,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因為我的利用而被白梓軒抛棄,她一直無法原諒我。事情過了這麽久,經常一見到我,情緒就會失控。”
說着他的目光落到了散落在地面那些殘餘的藥汁上。站起來,俯下身,用指尖沾染些,放在鼻下聞了聞。
“這是補藥,姐姐心性善良,她是不會害你的!”說到這裏,雲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無限的愧疚之情。
“你這個人作惡多端,害我也就罷了,連待你如親姐一樣的她也不放過,殘忍的利用傷害她,早晚有一天會遭到報應的。”
楚陌塵是她的噩夢,看來同樣也是楚文姝的噩夢。
“我會盡我最大的能力補償姐姐,至于你,只要你願意,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啊?
雲容一時沒有明白他話中的意思,正在這時,外面又有人通傳道:“貴妃娘娘嫁到!”
雲容在一擡頭,已經看到一個一個盛裝打扮,宛若縣妃臨世的女子站到了數丈之外。
聲旁的婢女,一層一層的替她掩好帳幔。
她蓮步輕移緩緩的走到了楚陌塵的面前。
這個貴妃娘娘,原來就是昔日的蓮妃。
事隔這麽久,雲容沒想到會與她在這種情形下見面。
不得不說,這個楚陌塵對這個女人還是有情有義的,就像他曾經說得那樣:我的女人,我自然不會不管。
那個時候他帶着人馬沖入皇宮,形式緊迫,卻也不忘記帶走這個曾經侍奉過光惠帝的女人。
“愛妃怎麽來了?”楚陌塵對着她笑了笑。
“參見皇上。”蓮妃剛剛跪拜下去便被他親手扶了起來,她笑道:“聽說有貴客,臣妾特來看看。”
“以前只見替身,今日總算見到真顏了。雖然容貌差不多,可是神韻氣質卻也差遠了。”
“原想我是個苦命的,沒想到我這妹妹的命,竟是比我更苦。”說着蓮妃就上前拉住了雲容的手,可是臉卻是對着楚陌塵在說話:“今日,臣妾在宮中設了酒宴,特為妹妹洗塵,還請陛下賞臉赴宴!”
楚陌塵笑着摟着蓮妃離開,還沒有走出門,卻見她回頭向雲容深深的看了一眼。
雲容只覺得她的眼神別有深意,卻也琢磨不透。
。。。。。。。。。。。。。。。。。《雲色傾城》。。。。。。。。。。。。。。。。。。。。。
酒宴本想推辭,楚陌塵卻早就讓人送來了衣服首飾。雲容知道推辭也沒有意義,如今她為魚肉,人為刀俎。
很多事情只要楚陌塵不太過分,卻也沒有必要把關系搞得太糟,畢竟此時不是當初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
萬盞琉璃宮燈,在夜幕之中将洛都皇宮,照耀得如同白晝。
十步一樓,五步一閣,殿宇連綿起伏,不盡奢華。
楚陌塵果然是個會享受的人。
作為貴賓,雲容坐在了正首位的左上方,宮女們殷勤的侍奉,大殿上,一時觥籌交錯笑語歡歌,別有一番繁華景象。
美酒佳人,禮樂煙花,歌舞升平,華光流彩。
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并不知道雲容的真實身份。只以為是楚陌塵新進得寵的妃子。于是無數道目光向雲容襲來,在驚嘆雲容絕世美貌之時,卻讓雲容好不自在,頭昏腦脹,只盼着宴會早點結束。
無數女眷只身前來向雲容敬酒,卻都被楚陌塵攔下。
酒過三巡,誰知有一位武官,已有了八分醉意。舉杯對楚陌塵道:“恭喜陛下,尋得絕世佳人,只是當初末将記得,陛下當初起事的時候說,今後與我等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今日末将有個不情之請,還請陛下成全!”
這個人是最早同楚陌塵起事的大将龐宣,生性豪放,不拘小節,跟随楚陌塵幾經生死,戰功赫赫。
如今官拜,武寧候。
衆人早就了解他的性情,見他言語放浪,殿內的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
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楚陌塵眯起雙眼,燈光之下,精致的容顏逼真生動得攝人心魄。
“哦,朕倒是想聽聽武寧候這個不情之請!”
他衣袖一揮,帶起一陣流光異彩。挺身整座,氣度磅礴,睨視衆人,不辨喜怒。
那龐宣醉意朦胧間,越發覺得雲容容貌傾城,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種風流神韻讓他整個人都移不開眼睛。
咽下一口唾沫,大膽言道:“末将想請這位夫人,借着今天的好日子,舞上一曲,就算是陛下對末将等人的萬千恩寵了。”
衆人皆知楚陌塵向來對女人挑剔,後宮之中的女子,無不色藝雙全。
不敢提太過分的要求,只能想着看雲容絕妙的舞姿了。
楚夢寒臉上飛起怒意,可是轉瞬之間,他眼中劃過一絲狡黠。
“準!”
雲容只想把面前的白玉盞飛過去砸在他的臉上。她現在懷着身孕,雖然還沒有出懷,別人看不出她是一個孕婦,可是他難道不知道嗎?
“楚陌塵……….”放下自尊,抿着嘴唇,算是哀求。
可是那無恥之人,卻裝作未曾聽見。
這個惡魔!
這時已經有兩個侍女走過了道:“夫人,請随奴婢們來。”
雲容咬咬牙,站起身,怒道:“我不會跳舞,就算是會,也不會給你們這些人跳舞。”
“那你會給誰跳?”楚陌塵的面色冷了下來。
“我這一生只會給我的夫君跳舞,楚陌塵你不要欺人太甚。”
當即,有人喝到:大膽,竟敢直呼陛下的性命,難道你想被五馬分屍?”
雲容冷哼一聲:“什麽陛下,西涼入侵卻座山觀虎,不聞不問,保全實力,若是真的是真龍轉世,就應以天下蒼生為重,而不是只一心裝得那高高的帝位。”
滿殿嘩然,落發可聞。
楚陌塵的手段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正在大家揣摩這位美人将收到如何處罰的時候,卻看見楚陌塵笑了。
他雲淡風輕的揮了揮手道:“下去吧!”
那幾個宮娥便又上來請雲容離席。
步入後殿,早有三個公公,每人手裏各呈着一個金色的托盤侯在那裏。
托盤了放着的應該就是跳舞的衣衫。
難得這裏的清靜,雲容索性坐到了軟椅下上。有些想不要離開。
“娘娘,請更衣!”宮娥們已經展開了那件衣裙四個人各執一角,把那件衣服,完全的展現在雲容的面前。
這件衣裙,本是雪色的紗紡制成,可是借着燈光,卻發現裙擺的部分隐隐約約有七種淡淡的顏色。
不容雲推拒,宮娥還是服侍她把這件衣裙穿好。
鏡中的她如雲似霧,卻又像置于彩虹的一端,娉婷袅袅的向凡塵走來。
當她走到大殿的那一刻,所有的燈光都有了片刻的暗淡。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把目光一動不動的落在她的身上。生怕一個失神就會驚飛了眼前的美景。
楚陌塵的眼睛似笑非笑,看着她,只看着她。
并沒有下文。
雲容頓時有一種被戲耍的感覺,這個人原來根本就無意讓她跳舞,而是只是想讓她穿上這件衣服?
想起之前,在京都‘聚福莊’的綢緞莊時,他為了強迫她買衣裳,不惜當着衆人的面,拿出一件件女兒家的‘兜肚兒’在她身上比試。
他現在成了君王,而她也早就不再與他有任何幹系,可他居然還是喜歡這麽戲弄她。
楚陌塵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自己編織的夢境之中。這個女人是唯一和他正式拜過天地,高堂,明媒正娶的妻子。
僅僅這一個念頭,所有的一切就已經全部釋然了。
在他心中一個決定已經悄然形成。
雲容看着眼前的一切,她華服在身,大殿上極盡奢華。想起她的丈夫在漠北苦寒之地,被圍困的那段歲月,堂堂天之驕子,卻食不果腹。每日還要去戰場迎敵。
那些日子,一幕一幕,早眼前閃過,令她不禁悲從中來。
可是餘光卻掃到了楚陌塵懷中的蓮妃正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着她。讓雲容如芒在背,很不舒服。
這時楚陌塵又緩緩開口道:“雲夫人身體不适,下去歇息吧!”
聲音如春風化雨,剛才那個等着雲容現舞的龐宣,頓時瞪大了眼睛,看着雲容一步一步的從他的身邊走過。
。。。。。。。。。。《雲色傾城》。。。。。。。。。。。。。。
接下來的幾天裏,宮裏的各種流言蜚語相繼傳來。有的惡言相向說雲容是狐貍精轉世,從此以後,楚陌塵只會獨寵她一人。
可是也有一些見風使舵的後宮女子,每日裏争相前來給雲容請安。
雲容都叫人擋在了門外。
她的身份很尴尬,因為見過她的人不多,楚陌塵又刻意的隐瞞,就算有些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卻也無人敢提。
雲容不勝其煩,可是她安慰自己,反正自從與這個楚陌塵拜過天地之後,她早已經無名節可言。
她對外界的流言蜚語早就已經是百毒不侵。
她如今越發嗜睡了,醒着的時候,閑來無事,就讓宮娥引着在自己所居宮殿周圍的僻靜之處走走,打發時間。
這一日,她沿着花徑慢慢走着,忽然聞見一股幽蘭的芳香,似花非花,讓人神清氣爽。
“這是什麽味道?”雲容嗅到,這香味好像是從不遠處的一所宮室內傳來的。
“啓禀夫人,這是蘭夫人正在給陛下配置香料呢。”旁邊的宮娥恭敬的答道。
“蘭夫人?”
“是,這蘭夫人是陛下登基之前早年的一位侍妾,如今被陛下封了夫人,但是聽說,許多年已經不曾侍寝了,只是她醫術高明,據說連宮內的許多禦醫都比不上她。
尤其是配置香料的功夫十分了得。
陛下十分喜愛,每日裏都會有公公前來蘭夫人這裏取香,陛下人在哪裏,這香料也跟到哪裏。
雲容心中一動,已經向那座宮室走去:“去看看!”
小小的一座宮舍,沒有一點奢華之氣,卻被打掃得纖塵不染。
步入院內的時候,一個小宮娥正端着銅盆出來倒水。見了雲容等人倒被吓了一跳。
“你們是?”
“這是雲夫人….”宮娥替雲容答道。
想必這三個字在楚陌塵的後宮之中極為響亮,那小宮娥,趕快放下手中的東西,跪地下拜:“參見雲夫人!”
雲容看着她梳着雙髻,身量未足,還是個女童模樣。再往四下看去,冷冷清清,并無她人聞聲而來。
看來這位蘭夫人,果真是個失寵的嫔妃。
若不是有一技之長為楚陌塵所喜,恐怕這宮中難有人記住還有她的存在。
“墨兒,誰來了?”話音剛落,一位年約三旬左右的女子,從裏面走出。
身上穿着一件半舊的宮裝,烏黑的頭發用一直烏木簪子绾起。除去耳上的一對玉墜子,并無半點飾物。
再往臉上看去,膚如凝脂,眉目清淡,頗有幾分姿色。
她見了雲容也不由愣住了。
這是雲夫人…”她聽後,臉上一副恍然大悟之色。
“見過雲夫人!”說着便要下拜行禮,被雲容一把攔住。
“不必多禮,我還有事求于夫人呢?”那蘭夫人見雲容說得誠懇,連忙把她引到了屋內。
屋內依舊是布置得簡單樸素,一面牆上的木架中,全是些瓶瓶罐罐。
寒暄中,雲容方知,這個蘭夫人是楚陌塵早年在宰相府時的通房丫頭,後來被楚陌塵收了房。
若論年紀,比楚陌塵還要長上幾歲。
雲容見她是個樸素和善之人,與自己很是投緣,便直接說了心中的想法。
“蘭夫人,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夫人能否答應?”
“請直言!”
“我想和夫人學點東西!”雲容這一說,卻見蘭夫人的臉上變了顏色。
雲容心中一悲,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子定是以為她想要學習如何配置香料,謀求楚陌塵的寵愛了。
這是蘭夫人在宮中的立足之本,若是被別人都學了去,恐怕她就更無立足之地了。
“我想和蘭夫人學習醫術!”
咦?蘭夫人沒有想到雲容會要學這個,宮裏的娘娘哪個不是養尊處優?禦醫一大把,陛下雖知道她醫術不錯,可是不能找她尋醫問藥。
那些瓶瓶罐罐,不過是她平日裏用來消磨時間的。聽說這位娘娘盛寵正濃,卻要來學這些沒用的東西。
可她自然不敢推辭,只能一口答應。
。。。。。。。。。。。。。《雲色傾城》。。。。。。。。。。。。。。。。
回到自己的寝殿,沒想到楚陌塵正半躺在床榻上百無聊賴的翻看着她擺在床頭上的基本詩集。
“多日不見,你果然是精進了,以前只見你繡些四不像的東西打發時間,現在居然懂得看書了?”
說着,他拿起袖中的一個半成的荷包,在眼前晃了晃。雲容記得,這是自己生平第一次繡的荷包,所以印象深刻,只是那個時候卻被他搶走了,只是沒有想到,他居然一直帶在身上?
荷包?
雲容的腦海中不可抑制的浮現出關于荷包的另一個場景,她費勁的甩了甩頭,不要讓自己去想。
“你把我捉來,我不能悶死在這裏,總要找些事情打發時間!”
楚陌塵一聽忽然來了興致,拉起雲容的手:“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雲容一驚,連忙甩開,可是哪裏是楚陌塵的對手。
大約半注香的功夫,楚陌塵帶着雲容來到了一座高聳入雲白塔前。
爬到塔尖,雲容已經是筋疲力盡。
楚陌塵笑嘻嘻的看着她。雲容懶得理他,只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幾步走到欄杆前,扶着那裏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向下一看,不覺被眼前的美景,驚呆住了。
這裏是洛都的最高處,整個皇宮的美景一覽無餘。
可是再遠,也望不到天之涯,海之角。而她只能被困在這四角的天空之下,這樣一想,再美的景色也便沒了興致。
一時間,白塔之上只剩下了風聲和兩個人的呼吸聲。
楚陌塵只以為她在為美景所憾,自豪道:“不是自誇,這洛都的景色,比京都還要美上三分。雲兒….”
她長長的睫毛微微煽動,夕陽的餘晖淡淡的染上她的小臉。清涼的雙眸好像要滴出水來。
嬌嫩的雙唇,因為急促的呼吸,半張半合。
他覺得喉頭微微有些發緊,心間不可抑制的一陣悸動。整個身體似乎有一陣雷電閃過。
幾乎是沒有意識的,他從身後抱住了她。
雲容被吓得不輕,回頭一看,
風吹起他的發絲,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仿佛一個無底的深潭。
“楚陌塵,我雖然被你擄了來,但是不代表我會任由你侮辱欺淩。
沒錯,為了我腹中的孩子,我什麽都可以忍受。比如,随你來到這裏。
我愛他甚至超過了我的生命。
但是,如果有一天,我發現留給他的只剩下無盡的恥辱時候,也許,我會選擇不生下他。
那時,我一定和你同歸于盡!”
她不是應該在他的懷中軟化,或者像以前那樣氣的落淚嗎?可是為什麽她此時的口氣這麽平靜,這麽絕狠的話,居然能夠這樣無波無瀾的說出來。
他竟然有些你不知所措。臉上似乎有些恍然凄楚,甚至無奈:“雲兒,我在想,你受了這些苦,雖然與我有很大的關系,可是如果我不把你從東宮的大火中救出來,你現在早就被光惠帝與阮蔓菁活活燒死了。
讓你重生,雖是計謀,可也是天意。
你與那白梓軒與白曦宸糾結太深,這一生斷不會有幸福可言。如果我說,我想讓你留在我的身邊,彌補我曾經對你造成所有的傷害,養大你的孩子,你願意考慮嗎?”
雲容被吓得不輕,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溫度似乎很正常。
很不确定的說:“楚陌塵,你确定你沒有發熱嗎?”
看着她認真的眼睛,楚陌塵一時有些不解,可是才一會便咬牙切齒的怒道:“你這個笨女人!”:
雲容一把推開他,冷笑道:“彌補對我造成的傷害?你要怎麽彌補呢?”
“我可以封你為後!”
“我若是想當皇後,你以為會輪到你來冊封?”
“我會善待你們母子!”
“我們母子只需要他父親的善待,你只是我們的敵人!”
楚陌塵的一生從來沒有感到這樣的挫敗過,他的雙拳緊握,額上的青筋暴起。
“你這個笨女人…………..”說完拂袖而去。
。。。。。。。。。。。。。。。。。。《雲色傾城》。。。。。。。。。。。。。。。。。。。。。。
與楚陌塵在白塔之上不歡而散,楚陌塵卻也沒有再提過,只是每日裏經常來探望雲容。
見她的表情總是淡淡的,也并不氣惱,各種賞賜更是鋪天蓋地而來。
雲容平日裏無事,邊去找蘭夫人學習醫術,兩個人甚是投緣,蘭夫人從最初的恭敬謙順,到後來竟是發自內心的傾囊傳授。
雲容天資聰慧,竟然在數月內,學到了不少真本領。
只是,雲容的身形,一日比一日顯懷,宮內幾乎都知道了雲容懷有龍種的消息。
雖然有少數人知道內情,但是因為幹系重大,雲容的身份也并沒有公開,所以幾乎在宮內絕大多數人,都以為雲容懷着的是楚陌塵的骨肉。
轉眼,雲容腹中的孩子已經有七個月大了。
這一日起來,雲容只覺得腹中疼痛難忍,本來只是以為動了胎氣,可是沒有想到,持續了半個時辰疼痛不但沒有止住,反而越來越難以忍受。
宮人不敢怠慢,連忙去請禦醫。
剩下的事情,雲容幾乎已經沒有精力去留心了。只見眼前禦醫退下,有穩婆和醫女來到了雲容的近前。
疼痛中,雲容的汗水和淚水一并流下。
阿琪哥…..阿琪哥……..在心中反複默念着這個名字。
她知道自己是快要生了,只是這個小小的生命,為什麽要這麽早就急着來到這個多災多難的世界上呢?
他難道不知道,只有娘親的腹中才是他最最安全的地方。
他一出世,面臨的就是別人對他生死的選擇。
雲容不會忘記,楚陌塵擄她來洛都時,說的那些話。
他說:這個孩子若沒有西涼人的标記,那必須得死!
痛,排山蹈海的再次從身下湧出。
“夫人吸氣,用力,在用力!”雲容的汗水已經濕透了衣衫,渾身像碾碎了一般,疼痛永無止境,似乎連呼吸都已經無法承受。
不知這種折磨受了多久,就在她幾乎快要斷氣的時候,隐隐聽到有醫女哭着說道:“陛下,夫人逆産,恐怕孩子是保不住了!”
這一句話,讓幾乎已經接近昏迷的雲容一下子清醒過來。
“我要喝參湯!”幾乎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說完的這句話。
所有人幾乎都傻了。
卻聽見楚陌塵大吼的聲音:“還不快去”
這一刻,雲容所有的信念都是,要生下這個孩子,這是她的孩子,一定要生下來。
參湯一勺一勺的關進牙關,每咽一下,就牽動着四肢百骸。
下身的劇痛再次傳來。
啊….
雲容的嘴唇被自己咬破,眼前一陣蒼白。
身體好像被什麽東西要撐破一般。
“看見孩子的腳了!”
雲容尚餘的神志依稀的記得,逆産,十胎九亡。
心頭最後提起一口氣來,畢生之力,宛如沖天:阿琪哥,我真的盡力了!
之後,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雲容眼前一白,便昏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雲容竟然看見了白梓軒坐在了床頭。
正滿眼痛楚的看着她。
雲容的眼淚馬上流了出來,低低的喚着他:“阿琪哥,你看到我們的孩子了嗎?”
去抓他的手,可是他的手竟然像冰一樣寒冷,沒有意思溫度。
周圍,隐隐約約傳來了哭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