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忍耐力極強,可是此刻,仿佛越來越無法忍受從心口處慢慢湧遍全身的那種巨痛。好像有無數只蟲蟻,正在啃噬着他的心房,
他不想讓身邊熟睡的女子看見自己此時這般狼狽的樣子,白梓軒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很快那裏就已經被他咬破,滲出了血漬來。他緊握雙拳,掌心已被指甲紮破,渾身完全被汗水浸透。
感覺到身下的床似乎晃了晃。雲容迷迷糊糊的睜開了雙眼,一眼看到俊郎如神邸的白梓軒痛苦地擠在床角上,他的身子劇烈地顫抖着,牙齒發出咯咯的響聲,聽見她的呼喚,他冰冷的聲音旋即低啞地傳來:
“你出去!”
口氣宛若千年的冰魄, 雖蘊含着極大的痛苦,依舊是斬釘截鐵。
“阿琪哥,你怎麽了?”雲容怎麽可能會離開,她起身,坐到了床上,從身後扳住了他寬闊的肩膀。
她想知道,他究竟怎麽了。
為什麽他看上去,是那樣的難受?
雲容擡起臉,她瞧着即便是此時,依舊俊美到得猶如寒星般一樣男子,他的唇,原本蒼白到沒有一絲的血色,可是此刻卻被他咬出了點點的血跡, 遺落于唇邊,讓整個蒼白的面龐,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出去!”再次說出這兩個字時,雲容聽到,他的聲音已經幾乎輕不可聞,說得極為艱難。
雲容從身後抱住他,把頭貼在他寬口的背上,抽泣道:“阿琪琪哥,我說過,你惱我,怨我,不理我,我都不會再離開你!”
他的身體很冷,如冰魄一般沒有一絲的溫度。
他相擁最後一絲力氣推開她,可是她柔然的身體想花蔓一樣,攀附着他死死的不肯放手。
最終,他漸漸感到了從她身體裏傳來的溫暖,正一點一點的從背上渡過來。
他無法控制的把掌心覆在了她的小手之上。
可是,才剛稍稍的溫暖了一些,新一輪的痛楚又如翻江倒海般更加兇猛的襲來。
這種痛,無法忍受。
叫他,生不如死。
雲容感覺到懷中的他,顫抖得愈來愈厲害,身體也越來越冷。
這時,外面的天色越發暗了下去,似乎有一輪若隐若現的新月,升入了天際。
“即便是得了解藥,以後每當月圓之日,便會受那‘錐心鸠’的反噬之苦,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那日在天牢之中,周雲嫣的話,如魔咒一般在雲容的耳畔想起。
難道這就是她所說的反噬之苦?
為什麽會這樣呢?
老天爺,若是要懲罰,就把這痛,轉加到她身上吧。
一切都是她的錯,不要再去折磨他了。
夜才剛剛開始,他還能堅持多久?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紫姨柔婉的聲音:“雲兒,吃飯了!”
這個聲音讓雲容在地獄之中突然看到了一絲光亮。
她的手驟然從白梓軒的身上收回。白梓軒痛苦得眉頭更緊的皺在了一起。
她的心如被利劍擊中一般,痛。
她幾乎是跌跌撞撞的沖到了門前,使勁的推開門,撲到了紫姨的懷中,哽咽道:“紫姨,救救阿琪,救救阿琪…….”
紫姨看着雲容布滿淚痕的小臉,先是吓了一跳。聽到她的話後,連忙看向床上的男子。
方才初遇之時,她已經看出了這個名喚‘梓琪’的男子身體頗有些問題,卻沒有想到,此刻會是這番的情形。
她走了過去,把手搭在他的手腕處。在回眸時,臉上已經是變了顏色:“他中了什麽毒,這麽折騰下去,我看最多只有三年的壽命。”
“三年?”
雲容像被雷電擊中一般。
她無法接受,即便是她舍棄了一切,即便是他服過了解藥,即便是他已經失去了所有,老天也僅僅只能再給他三年的生命嗎?
“不會的,他已經服過了解藥,他不會死的。”
看着雲容此時的樣子,紫姨不由嘆了口氣,緩緩的從床上站起身來,對雲容說:“我無心猜你二人墜谷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也不曉得你們是何種身份。
你們也毋須告訴我。
就如同,你們也不要試圖打探我與夫君曾經的過往一樣。
但是,他中的這種毒,我是知道的,解藥可求,但卻無法将毒從他的血液中根除。
若是我沒有猜錯,今日乃是月圓之夜,此刻他正在受餘毒的反噬之苦。”
雲容見她的話與周雲嫣所說,相差無幾,更加絕望,可是還是忍不住哀求道:“紫姨,你乃是世外高人,而且你不是說你那夫君深谙岐黃之術,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他…….不可以死!”說到最後,雲容矮身跪倒了紫姨的面前。
“噯,這可使不得!”紫姨,手上一用力,拽起了雲容,看着痛苦不堪的雲容,微微一笑:“我與夫君在此隐居,可也并不是什麽活神仙,每個人皆有天命,老天若真的要他去了,憑你哭死又能如何?你先別急,你看他痛成這個樣子,也一直背對着你,哼都不肯哼一聲。我想他就是不想看到你此刻的這個樣子。”
說着,她又看了白梓軒一眼,一邊搖頭嘆息,一般贊道:“這個梓琪,還真是個大丈夫,真男子!
死了,是很可惜。
你不要再哭了,我這就去尋我夫君,來看看。若是有一線希望,我們也一定會盡力幫他的。”
“紫姨,謝謝你!”
紫姨,掩門而去。
雲容看着白梓軒此時的樣子,才漸漸明白了他的心意。
她慢慢的走了過去,再次從身後抱住了他。
那些回歸不久的記憶裏,從來都是他一直在照顧他,而她則一直在依賴他。
驕傲如他,他不願讓自己見到他此刻痛苦的樣子。
可是,阿琪,你真的好傻…….
我早就已經不是那個只能在你的羽翼庇護之下,才能生存的小鳥。
也早也不是那個深宮之中,生活在你為我辟出那與人隔離的一方天地中,才能免受傷害的小白兔。
從今以後,就讓我來照顧你…….
我們在這谷中,執手百年,相攜終老………
白曦宸伏在小屋的書案上,一動不動,整整一夜。屋內的柴火早就已經燃盡。
他的渾身冰冷得沒有一絲的溫度。就這樣看着屋內的一切一切,不知不覺過了一夜。
這裏他是第一次來,可是卻絲毫沒有陌生的感覺。
因為,這是雲兒從小生長的地方。
而竟然與他小時候呆過的地方是如此的相象。
他幾乎能想象的到,雲容孩童時,梳着雙髻,蹲在火竈前,替大人添柴的樣子。
他幾乎能看到,她每日裏清粥小菜的貧寒生活。
他幾乎能看到,每年的冬夜,她小小的身體蜷縮在被子裏取暖的樣子。
是呀,這裏真冷
而她一向都是怕冷的。
他想,如果從小的時候,他便認識她該有多好。
那時他雖然同她一樣貧苦,可是若是她餓了,他一定會把自己的一碗粥分給她半碗,另一半留給自己的娘親。
若是看到別人欺負他,自己一定會把她護在自己的身下。
若是,她發燒生病沒有人照顧,他一定會守在她的身旁。
和她一起念書,識字,一起長大,一起體驗這人間的酸甜苦辣。
把自己最好的東西都留給她。
可是現在,他擁有了全天下,卻什麽也無法給她。
她不在了,
他也如同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他的眼淚落在了桌面上,仿佛是一顆千年前,早已凝成的琥珀。
“太子殿下!”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子墨趕至他的身旁,并未施禮,只是氣喘籲籲的急着說道:“剛才八百裏急報,來人說,楚陌塵親點精兵十萬,一路攻向京都。”
白曦宸單手拍案,冷哼一聲:“來得正好!”
子墨看着他此時的神情,不由格外擔心,只是卻不敢提及雲姑娘這三個字。
蒼穹入墨,無邊無際。樊郡的城門之前,火光沖天,喊殺聲連綿一片,随着熊熊的烈焰,直搗天際。
楚陌塵于數丈之外睨視着眼前的一切。
豔麗的姿容之上,散發出嗜血的光芒。
這一刻他沒有想到會來得這樣的快。
白梓軒死去,白曦宸丢失了魂魄,光惠帝重病纏身,形如枯槁。
這天下,似乎又離他的手邊更近了一步。
可是,他此刻為何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痛快?看着眼前的殺戮,嘶吼,除了複仇的快感外,更有一種莫名的情愫,萦繞在他的心房,久久的揮之不去。
他渴望一種內心的安寧。
安寧?
他突然被自己想到的這兩個字,吓了一跳。
于他而言,安寧這兩個字,根本就是奢望,更是束縛。
那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他好像曾經體驗過,只是太遠太模糊,讓他無法想起是在哪裏,又是同何人在一起的感覺。
他現在只想報複,似乎之前直搗京都,奪去皇位的計劃,不能完全平息他心底的瘋狂。
他只覺得那樣遠遠不夠,遠遠不夠……..
他的心中有一股情愫無處宣洩,這種感覺很不好,很難受。
“來人呀!”楚陌塵大喝一聲,早有人翻身下馬,跪在了他的面前。
“傳話給白曦宸,就說我,在樊郡擺下迷天陣,他若有膽量,就讓他親自領兵,前來破陣。
“得令!”
楚陌塵看着那人離去的背影,嘴角浮上一抹深不可測的笑意。
。。。。。。
“夫君,他怎麽樣?”紫姨看着自己的夫君凝神已久,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句話。
天際隐約泛白,一縷晨曦破空而出,天色已經亮了。
半個時辰前,白梓軒的痛苦,已經逐漸随着那圓月的逝去,慢慢得到了緩解。
此時,經過一夜的折磨,他已經沉沉的睡去。
慕容青痕,收回了搭在他腕間的手指,将目光轉向了自己的夫人,不禁贊嘆道:“這個年青人,毅力非非凡,着實令人欽佩,‘錐心鸠’
之痛,無人能敵,他卻自始自終未曾喊過一聲。
就憑這一點,為夫也一定要救他。”
紫姨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滿面嬌嗔:“夫君這些年越發糊塗了,這毒豈是你想解就能解的,莫非夫君已經有了解毒之法?”
慕容青痕,面露難色,嘆氣道:“這反噬之痛我雖無力,但是他的身體,我倒是有些方法能讓他盡快好起來。”
此話落入雲容的耳中,她不由立刻激動起來:“慕容先生是說,阿琪的身體,可以慢慢複原嗎?”
慕容青痕笑着點點頭道:“除了這反噬之痛,他的身體,武功,都可恢複,從此之後,可不再是廢人。”
白梓軒醒後,雲容喂他吃了點粳米粥,又把方才慕容夫婦的話,告訴了他。
“阿琪哥,你馬上就能夠好起來了,老天爺真是待我不薄!”
雲容坐在矮椅上,仰面笑看她,一張小臉泛起了久違的紅潤光澤。
白梓軒輕咳了幾聲,被她的笑容感染,也微微一笑。
他說:“雲兒,扶我去外面看看!”
“阿琪哥,我們要在這裏一直住下去呢,你現在身體虛弱得很,等你好些,我再和你去好不好?”
白梓軒輕輕的搖搖頭,哄着她說:“莫非雲兒,嫌我麻煩,不願意嗎?”
“我哪有,阿琪哥,你不要冤枉我!”雲容急得站了起來,眉頭緊緊的皺在了一起。
當她扶着白梓軒來到了屋外時,不禁兩人同時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住。
桃林的盡頭,一輪旭日緩緩的升起,絲絲縷縷的金光,霞霧蒸騰,讓所有的一切都飄渺起來,耀眼得如同置身于九霄仙境一般。
雲容綻開了笑靥,眸光中映着朝霞,熠熠生輝,明亮動人。
白梓軒伸手撫摸她的面頰,輕聲的問她:“很喜歡這裏?”
“嗯!”雲容看着眼前的桃林,花海,清泉,朝日,重重的點了點頭。
雲容感覺他從身後,把自己擁進了他寬闊的懷抱中,幾乎是在身體接觸的那一剎那,兩個人都同時輕顫了一下。
随即緊緊的貼在了一處,雲容感受到了他的心跳,當然還有自己的,她側過臉,看着他的雙眸
“阿琪哥,你喜歡這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