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繁華地帶,煙花柳巷之地自成一街,位于城西盡頭。這裏每當月兒初起,便熱鬧異常。茶樓酒館迎來文人雅士,青樓妓院接進風流商客,達官貴人。
靖國皇帝曾有令:但凡朝廷官員,皇家子弟,一律不得進入青樓尋歡。但是正如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從,此言無論是在戰場還是歡場,其道理都是一樣的。更何況戰場和歡場只一字之差。戰場情況緊急,那去歡場也是十萬火急啊。
皇帝的命令,有時候連皇帝自己本身都不會遵從的啊!
子時過了一刻,正是雁回樓最銷魂的時刻。龜奴和門口迎客的姑娘站了大半夜,也有些累了,正倚在門口的圓柱高聲說着淫穢的笑話。
突然,只見長街盡頭擁進一隊親兵,舉着火把浩浩蕩蕩而來。衆人一驚,正尋思着來者何人,忽然見對面的圍牆上蹲着一排弓箭手拉弓對着雁回樓,他們統一身穿黃色侍衛衣,凝神以待,不動聲色。
他們吓得魂飛魄散,正想往後退,卻聽到樓頂上傳來一陣腳步聲,擡頭看去,雁回樓頂上竟然布滿了身穿黑衣的人,手持着長劍,在月光下閃着寒光。天啊,雁回樓被包圍了。
步兵走至雁回樓門前停下了腳步,然後迅速分排兩行,中間有幾個大漢擡着一頂金黃色的轎子急速而至,也一同停在了門口。
門口的龜奴和姑娘早吓軟了身子,如此陣勢,想必是宮裏的人。
一名黑衣女子飄然而至,落在轎子前道:“主子,到了!”
轎子裏傳出一道好聽的嗓音,“進去。”
這兩個字說得十分輕,只是話音剛落,便見那些步兵迅捷地把雁回樓的大門給推開,轎夫擡着轎子也進了去。
雁回樓的保镖早吓傻了眼,還是老鸨見過世面,她急忙迎上來,顫聲問道:“官爺,官爺,小店所犯何事?竟勞官爺深宵來到。”
那走在前面的侍衛隊長道:“和你們無關,是我們家主子要找一個人。”
大廳裏還有其他客人,見此陣勢早吓得躲在了桌底。只有西邊靠窗的一張桌子上,一個儒雅的年輕人正淡淡地喝着酒,有些好奇地看向中廳,那聲音如此動聽,不知道裏面的女子是何等模樣呢。
“媽媽,請問今晚有沒有一個五十歲左右自稱叫五爺的男子來過?”轎子裏還是那好聽的嗓音,她的聲音清甜中帶着微微沙啞,讓人如沐春風。
老鸨回憶了一下道:“有,有的,就在樓上菊花房。”
目光瞬間齊齊集中在樓上。
而二樓上菊花房門外站立的兩名男子聽到動靜,也出來看熱鬧,看到轎子外的人,頓時一驚,飛也似地跑回去。
那站立在轎子外的黑衣女子身如飛燕,掠過桌子踏步而上攔住了正欲回去報信的兩人。
轎子裏走出一個女子,她黃紗蒙面,身穿錦緞繡蘭花襦裙,腳上穿着一雙素白軟緞弓鞋,身材姣好,步履優雅,她走到老鸨面前,和氣地道:“媽媽,有勞您清場!”
那走在西席上的年輕人眼前一亮,氣質雍容高貴,言談舉止優雅淡然,雖看不清面容,但雙眸明亮,流淌着醉人的眼波,分明就是一位 美女子。
老鸨不知道因何,竟然感到渾身一陣顫抖,她哆嗦着道:“是,是,馬上清場!”
老鸨一聲令下,所有的客人都逃去無蹤,那年輕人卻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一副要看熱鬧的架勢,他身邊的小厮有些不安,正低頭勸說,那年輕人擺擺手,看來是不想離去。老鸨哭喪着一張臉,今夜的銀子啊。
只聽那女子道:“媽媽不需擔心,今夜的損失我會賠償給您。”
老鸨一愣,連忙道:“不必,不必,老身不是這個意思!”
女子沒有做聲,在一名丫頭的陪同下,徑直走上樓去。
菊花房內,一名頗有幾分醉意的中年男子正凝神看着一名絕色女子,女子彈着一曲高山流水,琴音空靈,如淙淙流水,如夏夜雀鳴,此音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一曲罷,掌聲響起,中年男子帶着贊賞的口吻道:“好,好曲,詩雅,你的琴技又進步了!”絕色女子還沒來得及答話,便聽到門口又傳來一陣掌聲,和着一句清雅的嗓音:“好,好話,五郎,你哄女孩的本領又精進了!”
中年男子的身子僵直,猛地回頭,如同見鬼般哇了一聲,然後怒道:“你怎麽來這裏?”
女子溫婉而至,拉着中年男子的手,微笑道:“五郎,你不也來嗎?”
中年男子放開嗓音大喊:“狼頭,狼頭…….”
女子優雅地坐在椅子上淡淡地道:“不必喊了,我的人已經包圍了雁回樓。”
中年男子氣急,“荒謬,你來已經于理不合,還竟然命人來包圍雁回樓?朕…….真被你氣死了!”
那被晾在一邊的青樓女子詩雅好奇地看着這位神奇的女子,她上前福福身子:“小女子詩雅見過夫人,是詩雅不好,請夫人 莫要責怪五爺!”來抓奸的,一般是正牌夫人。這位五爺來過數次,雖然年紀大了些,但是風流倜傥,儒雅俊朗,對她細心呵護,着實讓她動心,所以此刻不忍他被夫人責怪。
女子道:“詩雅姑娘不必多禮。我又怎麽會責怪他,放心,更不會責怪你。你也只是工作而已。”她擡眸看着中年男子,柔聲道:“五郎,家裏五十幾個侍妾都等着你回去。”
“什麽?”詩雅雙眼突出,驚訝地看着女子,“你說,他家中有五十幾個侍妾?”
中年男子連忙道:“胡說,她胡說八道。”
女子想了一下道:“正房一個,正式入門的侍妾八個,有自己院子居住的五十三個,還有些歌姬舞娘等等,約莫三百多個吧。”
詩雅怒道:“你,你竟然還跟我說家中只有惡妻一人?”
女子涼涼地道:“惡妻沒有,惡女兒倒又一個。五郎,是你自己穿回外套,還是我命可人進來幫你?”
“你…….”中年男子恨得咬牙切齒,執拗地不肯取回椅背上的披風外套。
“可人!”女子一聲令下,便見一名黑衣女子瞬間閃入房中,女子道,“幫爺穿上衣服扛走!”
“你敢?”中年男子怒目而視,黑衣女子渾然不理,一步步逼近。
“識時務者為俊傑!”女子涼涼地道。
中年男子咬咬牙,狠道:“算你狠!”說罷,動手取回椅背上的外套,看了詩雅一眼,詩雅哼了一聲別過臉不理睬他。他渾身是嘴不能辯白,只得跳窗而逃。
女子柔聲對詩雅道:“打擾了,以後對臭男人的話,只相信五成一半二分一便行了。”
詩雅紅着一雙眼,詫異地看着她。
女子輕笑一聲,轉身出了房間,那方才在樓下看熱鬧的年輕人倚在下樓拐彎處,一雙明亮的眸子閃着好奇的光,他沒有上前搭讪,只目送女子上轎離去。
包圍雁回樓的人似乎一瞬間便消失掉了。老鸨跌坐在椅子上,“我的媽啊,這到底是誰家夫人啊?這麽厲害!”
年輕人也輕笑着下了樓,他的小厮疾步跟在他身後,兩人出了雁回樓,小厮問道:“太子爺,您知道她是誰嗎?”
年輕人看着依舊繁華的夜街,笑道:“她啊,想必就是希樂公主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