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殇傾城 - 第 2 章 (2)

跪滿了人,宛若一個個待宰的羊羔,目光空洞而迷茫。更有許多具無頭的屍首,倒在雨中,觸目驚心。

這些人在看到雲容出現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人臉上都換上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一個手持鋼刀的男子,走到雲容面前,厲聲道:“你是何人?”

看了看他鋼刀上還殘留的血跡,雲容強忍住心頭的恐慌,啞澀道:“我是周恩慈的女兒,有什麽事情問我好了,不要為難這些下人。”

☆、疑似故人(二)

原本在雨夜之中此起彼伏的哭泣聲嘎然停止.黑壓壓跪在地上的男女老少,都同時擡起了頭,看着前方的這個小女子.

她穿着一件水藍色的長裙,如墨般的長發緊貼在臉頰上,蒼白而清秀的小臉上布滿了雨水。

如此的柔弱,甚至她說話的時候,整個人還在顫抖。明明在害怕,可她為什麽還要承認自己的身份?

要知道,此時周府之中,根本沒有幾個人認識她,即便是知道有她這個人存在,也都以為,她也被老爺和夫人帶走了。

此時,她這樣站出來,難道是為了要救大家?

她的眼睛清澈見底卻又璀璨奪目。折射出的光芒讓跪着的每一個人重獲了生命的希望。

“你是周慈恩的女兒?”手持鋼刀的壯漢惡狠狠的問道。

雲容環視了一下四周那些人臉上的祈求的神情,輕咳一聲道:“是。”

壯漢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用刀尖擡起她的下巴:“周慈恩去哪了?”

她揚着小臉,試探的問道:“你們夜襲周府,就是為了找我爹爹?”

說完之後,雲容不由一陣懊惱,顯然,對爹爹這個稱呼,她還十分的不習慣。

“這個不用你管,我只問你,知不知道你爹去哪裏了?”

雲容盯着自己的腳尖,暗自思索。然後猛地擡起頭, 向問話之人投以輕蔑的目光:“我雖然不知道我爹他們去哪了,但是我知道,我爹一定會回來救我的,到時定會要了你們這群人的狗命。”

話未說完,持刀的壯漢狠狠的給了她一巴掌,雲容整個人倒在了雨水之中,嘴角溢出鮮紅的血跡。

壯漢不依不饒,又走近了雲容,才舉起手來,便聽身後有人喊道:“住手。”

雲容順着喊聲望去,原來說話的,是方才那位帶着銀色面具的男子。

壯漢聞聲,躬身退到了一側。

白梓軒冷眼看着這雙似曾熟悉的眼睛,心頭又是一陣悸動。

分明是陌生的容貌,可除了眼睛外,為何連聲音也如此的相似呢?

他重重的嘆了口氣,将手背到身後,強迫自己冷下心來,重新思考今夜之事。

今夜,要找的人并不是周慈恩,可是那個人的身份此刻過于微妙,只得打着找周慈恩的旗號,來周府尋人。

誰知周慈恩這條老狐貍,居然得到了消息,同自己要找的人都連夜消失了。

可既然是得到了消息,卻為何把他的三女兒還留在這裏?

他忍不住再次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她被打得不輕,一只小手捂着自己的臉,痛的眉頭緊緊擰在一處。

白梓軒的心狠狠的抽動了一下。雙腳被一種不知明的東西牽引着,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她的身前,躬下身,想要去扶她。

可他的手還停在半空之中,雲容便已經從地上站起身來,動作沒有一絲矯揉造作,卻透顯着高傲與倔強。

“你們若是找我爹尋仇,大可留着我,誘我爹前來。他們都是下人,還請不要為難他們。”

“既然是周府的小姐,為何會被留在這裏?”

聲音冰冷,雲容的臉上顯出一絲憤恨,逼真得讓白梓軒找不到絲毫的破綻。

“今日,本小姐去府外進香,才回到府中便看見你們這些人闖了進來。既然你們要找周家的人,我不想讓無辜的人繼續丢了性命。”

“你不怕死?”

“怕死,難道就可以不死嗎?這些人都很怕死,不是也一個一個的被你們殺掉?”

雲容感到自己的臉,被面前的這個男人狠狠的捏住。

他的眼神近乎于瘋狂,“你真的是這裏的三小姐?”

雲容冷笑一聲:“如假包換!可你又是誰?”

他的臉近在眼前,雲容伸手就摸到了他臉上的面具。

☆、生死情緣(一)

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還有什麽是不敢做的?

雲容手上一用力,想要将他臉上的面具揭下來.

她的動作幹脆利落,一邊動手,一邊還不忘向白梓軒投去一抹挑釁的眼神。

這樣的神情,不由讓白梓軒啞然失笑。

“大膽!”随着一聲斷喝。雲容只見面前寒光一閃,左手一陣巨痛,整個人便向地面跌落下去。

白梓軒眉頭一皺,下意識的伸出手臂,順勢攔住她的纖腰,再一用力,雲容便被他緊緊的抱在了懷中。

伊人在懷,這種感覺讓他渾身不由為之一震。

眼前幾乎又不可抑制的浮現出了那張傾國傾城,清麗脫俗的絕世容顏。

可是,她明明不是。

明明不是………….

為什麽,他還會有這種如此熟悉的感覺呢?

恍惚中,雙手不由将懷中之人越抱越緊。甚至有了再也不想放手的念頭。

雲容的臉騰的一下子紅了起來,渾身僵硬。

她怎麽可以被一個強盜這樣抱着?

顧不得左手早已經血肉模糊。使勁全力想要掙脫開他。

“你這個強盜,快給我滾開。”

一句話将白梓軒從夢中驚醒,手也跟着松開。

他這是怎麽了,竟然會在這麽危機的關頭産生這種不該有的錯覺。

父皇的聖旨,應該就在路上了。他必須要在聖旨到周府之前,找到白曦宸,然後殺掉他。

若是自己沒有猜錯,今日,欲殺自己的刺客,也是白曦宸派來的。

今夜比的就是誰比誰的刀快。

命中注定,他與他在這世上,只能存活一個。

他的思緒不應該被這個女子攪亂。

“你們究竟是什麽人?”雲容心下郁悶的狠,想着就算死,也應該知道殺害自己的人是誰吧?

白梓軒并不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直接問道:“你想救這些人?”

雲容點點頭:“不光是想救他們,也是想救你們!”

白梓軒略感詫異,詫異的等着雲容繼續說下去。

“殺了這些人對你們來說,毫無用處,只是将來下地獄時,多增加了些罪孽而已。

所以,你們還是把矛頭都對準我一個人好了,就當是給自己死後積些陰德。”

白梓軒看着她說得有聲有色,俯下身,吓唬她: “好,那就如你所願,只殺你一個。” 說着将劍揮向了她。

可就在這時,高牆之上,許多人飛身而下,伸手利落,一看就知武功不凡。

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所有的利劍均揮向白梓軒。

速度太快,白梓軒身邊的幾個護衛,很快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個少年也随之飄然而至。他身上的白衣在風雨中拂動,帶着飄然出塵的潇灑。

雲容看到白曦宸,心中湧出一種莫名的興奮。雲容知道,她也許不用死了。

☆、生死情緣(二)

數支利劍閃着寒光将白梓軒圍在當中。

白曦宸面帶笑容道一聲:“久違了!”

“久違了!”同樣沒有稱呼。白梓軒手臂一展,長劍出鞘,幻化做一道銀色的游龍,帶着驚鴻之勢與那幾個人戰在一處。

雲容死死的盯着這些人,他們出劍的目的性很強,每一招都刺向戴着銀色面具的男子。

而他一點也并不不慌張,旁邊圍攻上來很多他的人,他們出手也都留有餘地,似乎是想拖住與白曦宸一同前來的這些高手。

雲容看出了端倪,連忙又向白曦宸望去。果然,那個白衣少年已經被許多人團團圍住。

雲容的心立刻焦躁不安起來。恨不得也拿起劍揮向這些強盜。

雨越下越大,前面的視線逐漸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淋雨的時間太長了,整個人有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飄搖之時,她的動作,如數落入了白梓軒的眼中,他們本來就離的很近,白梓軒一邊舞動着手中的長劍,身形一邊向雲容這裏移來。

旁邊的侍衛,很有眼色的替白梓軒将他面前的劍招接住。雲容的纖腰再一次被他攬住,本欲下墜的身體,又靠在了他堅實的胸膛內。

“你沒事吧?” 白梓軒被自己的口氣吓了一跳。

若是沒有算上初見時的那一次失神,他的心已經是第三次被這個女子所牽動。

雲容昏沉的的頭腦,一瞬間清醒過來,一邊掙脫他,一邊試着站穩身形。

“我沒事!”她說着,眼睛看到了地上散落在屍體旁的一柄長劍。

“當心!”松開了手,白梓軒雖然知道這些人無意傷害她,可還是下意識的将她護在了他的身後。

哪知‘撲哧’一聲,肩頭一陣巨痛,白梓軒不敢置信的向身後望去。

雲容一咬牙,用一雙顫抖的小手再将長劍拔出來,抵在他的咽喉處。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白梓軒的長衫已經被鮮血染紅,咬牙道:“你……….”

“主子……”他的手下,齊齊沖了過來。

“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殺了他。”雲容的肩膀微微有些顫抖,一雙手死死的抵住他的咽喉處,很快那裏便有血漬滲出。

白梓軒看着雲容堅毅的表情,自嘲的閉上眼睛,笑道:“你果然不是她…….”

然後,手臂一揮,把雲容撞到在地。

雲容感覺到有利劍刺中了自己的左臂。一陣天旋地轉,她嬌小的身軀宛若斷翅的彩蝶,在風雨之中翩然墜落。

頭撞到地上,眼前一片漆黑,昏厥之際,聽見耳畔有人長聲傳送:“聖旨到!”

當雲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的清晨。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透過白色的床幔,看見床頭的矮桌上,一支玉瓶內插着幾根修剪過的竹枝。

屋內處處纖塵不染,卻只有綠、白兩種顏色。

這裏不是自己所居的沁芳齋。

才要動,一陣巨痛讓她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醒了?”

雲容順着聲音尋去,正看到白曦宸端着一碗藥向她走來。

微微皺眉,這裏莫不是周府的禁地——雅園?

☆、同命相連(一)

“來,該喝藥了!”

他的聲音就像這間屋子給人的感覺一樣,清涼安靜,有着透人心骨的空沁。

她怎麽會在這?

雲容抿着嘴角,不解的看着白曦宸。然後掙紮着就要下床。

“你的頭受了傷,不要亂動。” 他的聲音很好聽,這麽近的距離,男子幹淨清爽的氣息萦繞在鼻尖,讓她臉上一熱,心如鹿撞。

那晚,他一直隐藏在暗處,想找一個最适合的時機,将白梓軒置于死地。

可卻意外發現了沒有被周氏夫婦帶走的她。而後便看到了她承認自己的身份,毅然救人的那一幕。

這個女子,冷靜時沉定從容,憂傷時安靜幽涼,嬉笑時俏皮狡黠,言行舉止別具一格,更有一副善良的心性。這和他見過的多少女子都十分不同。

所以他那晚在接旨之後,不忍讓她獨自負傷倒在雨中,他把她抱回了這裏。

“那晚,為什麽要承認自己的身份?”白曦宸盯着她的眼睛,臉上依舊挂着和煦的笑容。

雲容略微愣了一下,眼前浮現出的卻是她将利刃插入面具男子肩膀的畫面,心情有些不再平靜。 掙紮了兩下,最後由白曦宸扶着,坐了起來。

忍着頭暈,低聲道:“我雖然沒有親人,可那些人都是有親人的,他們若是死了,必定會有至親骨肉,愛人朋友為他們痛不欲生。

既然我無牽無挂孑然一身,橫豎都要死,如果能用我的命換那麽多人的平安,也是一件好事。”

看着白曦宸不解的表情,雲容将頭無力的靠在床頭,撇撇嘴,鼻尖湧上一股酸意:“幾個月前我失憶了,就連母親也沒有印象。 周老爺說是我的父親,把我接進了周府。 可是我真的感覺不出他是我的親人。

也許因為太寂寞了,那日聽到了笛聲,才會不顧一切的跑進了雅園,我不知道,這裏面還住着人,他們當時跟我說‘禁地’的時候,我還以為裏面鬧鬼呢,每天晚上都害怕得睡不着覺”

白曦宸啞然失笑,再次迎上女子澄澈明淨的目光,随即他的心中好像有什麽要淺淺地浮了上來。但是他的神情依舊看似平和,任心中的無形之手微微翻轉,将那種感覺壓了下去。

從沒見過這樣一個女子,能将自己的寂寞在一個男人面前說得如此坦白無邪。

而他自己這十八年來生活,又何嘗不是與她一樣寂寞。

不同的是,她記不起以前的事情了,也許她丢失的記憶裏,會有愛。

可他,并未失憶,所有的一切,都記得如此的清晰。

可是那裏面是什麽,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安靜的挨着床沿坐下,将桌上的藥碗重新端在手裏。白皙而修長的手指,用瓷勺舀起藥汁在嘴邊輕輕的吹了吹。一勺一勺的将碗中的藥汁,輕輕送到她的口中。

“我也沒有親人,以後若是煩悶,我們便一起說說話。”

白曦宸的眼睛清澈坦然得象條小溪,可仔細望進去,又如深潭。彩光流逸的瞳內,又好像藏了千言萬語。

他也沒有親人?

雲容怔了怔,心中浮上一股暖意,不自覺的點點頭:“好。”

☆、同命相連(二)

喝過藥,又混混沉沉的睡去了。

睜開眼睛已是傍晚時分,不見白曦宸的人影。雲容掙紮着自己下床來,頭居然不暈了。

探着頭,輕喚了兩聲:“有人嗎?”

許久未見回音。

她不禁疑惑起來,這偌大的雅園內,真是只有他一個人居住?

又想到白曦宸之前說,他也沒有親人,便有一種同命相連的感覺湧上心頭。

這方圓之內,一直孤單的并不是只有她,雅園與沁芳齋遙遙相望,原來裏面各自住着兩個同樣寂寞的人。

床的右側,一個大書架子占滿了整面牆。旁邊放着一張桌案,上面放着文房四寶和燭臺。還有兩幅卷軸。

雲容不覺有些奇怪,另一面牆上也挂着幾幅畫卷,或山或水,形态逼真,栩栩如生。從題款上看,應該是出自白曦宸之手。

而這兩幅,沒有挂起,卻擺在桌上,似乎是經常有人展開去看。

不知道為什麽,在伸出手欲展開畫軸的那一刻,她的心突突的劇烈跳動起來。

好像在看過裏面的內容後,一切就要不一樣似的。

徐徐展開,頓時被裏面的圖畫驚呆住了。

這一幅,畫的是兩個人。

先是一個男子的側影,立于梅樹之下。寥寥數筆,一個驚才絕傲的公子躍然于紙上。

清目薄唇,無情卻似有情,讓人忍不住想看清他的全部面目。

而梅樹的近前,一個女子巧笑嫣然,一雙明媚的眼睛,讓人過目不忘。

這個女子太美了,即便雲容是女子,也忍不住憐愛起她的美好來。

尤其是這傾國傾城的容顏之外,嘴角泛起的笑容,天真無邪,如同墜落凡間的仙子一般。

這女子手中拿着剛剛折下的一支梅花,似乎是欲向那個公子跑去。

看到這裏,雲容不知為何,心中一痛。那種感覺就好像有無數只蟲蟻,在噬咬着她的五髒六腑。

往下看去,這幅畫竟沒有落款。

深呼一口氣,再展開另一幅畫卷。

裏面畫的也是一個女子,這個女子似乎已經不在年輕,但是眉目之間風韻猶存,依稀可以看得出當年的絕色容顏。

而她的膝下,正有一個七、八歲的孩童,跪于她的腳邊。

看落款處,知道此幅畫,也是出自白曦宸之手。

雲容不禁暗想,這兩幅畫中的四個人,究竟都是誰呢?

白曦宸的聲音在不遠處揚起:“看什麽呢?”

雲容心中一陣發慌,雙手也随之一顫。怎麽這個人走路是沒有聲音的嗎?

在他的目光下,有點做賊似的心虛,“我……我,随便看看。”

“別看了。”口氣生冷,眉頭也隴上了不悅之色。 大步走過來,擡手就要将她展開的那幅畫卷拿走。

可是,一見畫中的情形,他的手又僵在那,怔怔的看着畫中的兩個人。

雲容,好像立刻明白了什麽,小心的問道:“這畫裏的孩子,是你嗎?”

白曦宸并未擡頭,好象是不願意讓她看到他的神情,可是手卻不自控的微微抖動。

“畫裏是我的母親,這個孩子就是我。她告訴我無論如何都要回到我父親的身邊。”

雲容有些詫異:“你不是說已經沒有親人了嗎?”

他輕輕一笑,将畫軸卷起:“自從我母親死後,這個世上,就沒有我真正的親人了。”

“那你找到你的父親了嗎?”她不禁替他擔心起來。仔細的捕捉他臉上的表情。

白曦宸又恢複了平時溫和的笑意,可是雲容怎麽看都無法從他的眼底找到一絲溫暖。

“在你昏迷前,剛剛找到。”

☆、窺見私情 (一)

“那恭喜你很快就要和你的父親團聚了。”

和這個白曦宸到今天也不過是第三次見面。可是說完了這句話,雲容的心裏一時有些空落落的。

本來心中已有的暖意,也一點點的消融殆盡。

看來,在日後漫長的日子裏,這方圓之內,又要剩下她一個人了。

白曦宸,将手中的畫擺放整齊,看到她落寂的神情,淺笑道:“你剛剛與父親團聚想必也很高興吧?”

“沒有,一點也沒有。”雲容想起周老爺那張陌生的臉,毫不猶豫的将頭,搖了又搖。

兩個人同時笑了起來。

想起之前對她的種種猜疑,白曦宸不禁有些愧疚。

可若是他沒有将她丢給周夫人責罰,也許在他上京之前,甚至此生都無法真正的了解她,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天意吧。

轉過身,面對着雲容說:“我還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以後有什麽事情可以随時來找我。”

他手上的确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千尋查到,那日白梓軒的傷勢很重,至今還留在淮南養傷,這是除掉他的絕好機會。

而這個機會,竟然是眼前這個小女子,替他制造的。

“我可再也不敢闖這個禁地了。”雲容一口回絕:“不如你有空的的時候,便吹柳笛告訴我,我若無事,便去竹林尋你。”

白曦宸想告訴他,自從那夜接旨之後,雅園便再也不是周府的禁地了。

可話到了嘴邊,他最終沒有說出來。 只是默默的将另一幅畫軸收好。

雲容對白曦宸是發自內心的感激。她被那個戴着銀色面具的男子刺傷,那樣的情形,是等不到周家的人回來的。若不是白曦宸替她療傷,真不知道,她如今會是什麽情形。

只是,現在傷好了,也應該離開了。

“打擾了這麽久,我也要告辭了。”

白曦宸沒有挽留,雲容一個人回到了沁芳齋。

啞女燕兒,伺候她沐浴,換了衣裳,便有侍女來請。

原來周老爺及一幹人,已經在出事後的第二天便回到了周府。而今日,周府的大少爺與大小姐也從京城回來了。

侍女奉周老爺之命,讓雲容過去見禮。

經過了那夜被丢棄在周府的事情,雲容對周家所謂的親情,看得更淡了。

只是有些不明白,好歹她也是周家的女兒,為何在一個男子的居所內住了這麽久,周家的人竟然也不過問呢?

随着侍女行至前院。所遇的侍女,仆人無不對雲容恭敬施禮。這倒是讓雲容略感意外。

正廳之內,周慈恩夫婦坐于正位,除了二小姐周雲嫣之外,還有一男一女,分別坐在周慈恩的身旁。

才一進去,周雲嫣便向她投來了一記殺人的目光。

雲容并不理會,走上前去與周氏夫婦行禮。

“見過你大哥!”随着周老爺手指的方向望去,雲容對上了這個男子的目光。

他一身家常的袍子,鳳眼薄唇,倒是十分英俊,眉目之間一絲不羁之色,想必是個不拘小節之人。

雲容欠身行禮:“大哥。”

哪知他并不應聲,卻哈哈大笑道:“我這個新妹妹,眉目雖不如二妹漂亮,卻自有一番風流/韻味,怪不得會讓那白公子上了心。”

正坐上的周慈恩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放下,怒斥道:“放肆。”

☆、窺見私情 (二)

周老爺一聲斷喝,臉上一副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令廳內所有人幾乎同時都屏住了呼吸。

雲容低着頭,擺弄着手中的絲帕,尴尬的站在桌前。

不經意餘光一掃,偏偏看見了周雲嫣的一張俏臉,漲的通紅,正惡狠狠地瞧着瞪着她,眼神中露出欲将她生吞活剝之色。

對于周二小姐幾次三番流露出的敵,雲容一直以為是因為她私生女的身份,如今看來,或許并不只有這麽簡單。

避開她,目光不免又移到了那位語出驚人的大少爺身上。

他對屋內驟然結冰的氣氛顯然毫不在意,先是聳聳肩,然後雙手一擺,笑道:“好好好,就當我什麽也沒說,這家裏什麽都可以說,就是不能說實話。”

轉過頭,笑着對着雲容道:“我叫周瑾瑜,若是喊不慣我大哥,日後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

雲容被他逗樂了,才要回話,就聽周老爺似是忍無可忍,對周瑾瑜道:

“孽障,還不出去。”

周瑾瑜似乎早就習慣了,臉上依然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起身便要走人。

可他身旁的那位女子卻一把将他拉住。

那女子一身藕荷色的長裙,容貌秀麗端莊,頭上一只八寶攢絲的風頭金釵,随着她的笑意,輕輕擺動,舉手投足間,大方得體,又不失妩媚動人。

“瑾瑜,小妹與我們剛剛團聚,你這般走了,豈不讓她尴尬?”

這時,周夫人也将茶盞遞到周老爺的手邊勸慰道:“老爺,雲芳說得沒錯,一家人難得團聚,就不要生氣了。”

周老爺長嘆一聲,似是默許,周雲芳見狀趕忙将周瑾瑜按回椅子上。

這時旁邊有人指着方才的女子向雲容引薦道:“這是大小姐。”

原來這就是周府的大小姐,周雲芳。

她卻搶先幾步,上前握住雲容的手道:“聽說妹妹受傷了,如今可大好了。”

雲容對這種親昵,還是有些不習慣,不動聲色的抽回頭手,欠身低喚道:“已經大好了,謝謝大姐。”

旁邊侍女引着她坐到了周雲芳的身邊,才坐穩,便見周雲芳仔細端詳着她說:“我看妹妹一臉貴相,幼時雖受了苦,将來必定是有福之人。”

想起幾日前被獨自棄于周府的事情,雲容也笑了:“福氣不敢,雲容只是一向命大而已。”

周夫人的面色立刻有些不好看,加上之前周瑾瑜與周老爺之間的不快,這頓晚飯吃得格外沉悶。

飯後,雲容早早告退,領着燕兒一路向沁芳齋走去。

又到了竹林之前,雲容讓燕兒先回去,自己向着林內踱去。

晚間的翠竹被染上一層墨色,連月亮也變成了宣紙之上的一抹昏黃。

雲容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透過竹林看見四周的院牆,而這之外再有兩層院牆,才是周府之外的天地。

自那日起,雲容便有了離開周府的想法。

可是外面是否會有一片,能讓她自由呼吸的天地呢?

靜思之際,忽然前方不遠處傳來一陣異樣的聲音,饒是吓了雲容一跳。

細細辯去,似乎是一個女子喘息吟哦之聲。

雲容站起身,微微皺眉,這裏除了她和燕兒之外,只有雅園內的白曦宸,這女子會是誰呢?

循着聲音向前走去,在一塊巨大的假山石後面尋到了聲音的出處。輕輕地撥開山石空隙間的竹葉,偷偷望去,裏面的情形,頓時讓雲容幾乎要尖叫出聲。

☆、窺見私情 (三)

“不要這樣。”

男子的唇從女子的唇上移開,聲音柔情似水,深情之中又隐含着絲絲無奈與嘆息,邊說邊為懷中之人拭去臉上的淚水。

女子将頭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垂着臉,墨發并着月華一同瀉在他白色的衣袍之上,一雙素手慢慢摸上男子的襟口,一點一點的将那白衣褪下。

晚風吹來,長發飄揚,黑與白的色彩宛若一副最簡潔的水墨之畫。

男子的手臂微微的抖動,抓住那雙柔荑,一用力,将女子緊緊的擁在懷中。

女子亦癡纏的回抱着他,恨不得要将自己揉入他的骨血之中。

“我知道礙着身份,我們今後不能在一起。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這次爹爹讓大哥送我去京城,我已經見過了宰相一家人。方才父親告訴我,下個月初十,便是我與宰相公子的婚期。

到時,你我雖然同在京城,可若要見上一面,恐怕要比登天還難。

一切都是我的錯。

當初是,

今夜亦是。

可求求你不要拒絕我,也許今後漫長的歲月裏,我就要靠着這點僅存的回憶活下去………”

月色之下,女子帶着竹影慢慢靠近,柔軟的指尖輕輕的掠過男子的眉眼,鼻翼,最後落在他的唇上。

夜風吹來,一片淺淡的月雲浮過,遮住了當空的皓月,天地之間頓時暗了下來。

靜谧的瞬間,男子一聲嘆息,低下頭再次将女子的雙唇噙住。輾轉吮吸,越吻越深。

女子的手再次探向他的衣襟,這次他沒有拒絕,一雙手也同時在女子婀娜的嬌軀上游走。

“芳兒………”

一聲輕喚,奪走了她的魂魄。

她感覺到自己的耳唇被他輕輕的含在了口中,身體不由自主的一陣戰栗,眼角随之流下兩行清淚。

随着最後一件小衣的滑落,她的整個身體完*露在月色之下。而他的玉石般的身體也完全覆了上來,與她緊密得沒有一絲縫隙。

兩個人細密的喘息呻吟之聲,在雲容的耳畔回響。

忘記了羞愧,忘記了逃離。

只因為那男子口中的一聲芳兒,魔法般将她點成了化石,站在原處一動也不能動。

一直無法看到兩個人的面容。

可這個芳兒,除了周家的大小姐周雲芳之外,再不會有其他人了。

這方圓之內,除了白曦宸又怎會還有第二個白衣男子?

這些本來與雲容無關,她只是周家的一個寄宿之人,可是此時她感到,隐隐約約的有些她不知名的情緒正湧上心頭,一雙腳,更是無法控制的向雅園方向奔去。

也許事情并不是她想象的那個樣子。

☆、心有所動 (一)

雲容越跑越快,沒多久便來到了雅園的門前。

想要推門,手伸到了一半又收了回來。

瞅着眼前的朱漆大門,不禁有些郁悶:自己對人家的私事用得着這麽上心嗎?

再說了,在沁芳齋住了數月,除了她與雅園內的白曦宸,這方圓之內,還有沒有其他人,她最是清楚不過了。

剛才那個人必是白曦宸無疑,這還有什麽可懷疑的呢?

這般進去,實在是多此一舉。

更何況,她已經在雅園內與白曦宸相處了三天,這麽晚了,一個人跑到雅園來,若是讓周雲芳有什麽誤會,豈不是罪過?

心中雖然這樣想,可是一雙腳卻是生了根一般,不願向前,卻也更不想後退。

躊躇之際,忍不住将周雲芳剛才說的那幾句話在心中琢磨了一番。

這一細想,不覺對整個事情明白了大半。

白曦宸,寄居周府—–落難公子。

周雲芳,周府小姐—–寂寞閨中人。

才子佳人,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怎奈小姐早有婚約在身,落難公子與其夫家身份懸殊,最終只恨有緣無份,有情人無法修成正果。

抱憾之餘,便有了竹林之內活色生香,纏綿悱恻的一幕。

理清了思路,方才的情形,重新浮現在了雲容的眼前。

她不自覺的,臉騰的紅了起來。

白曦宸老遠便看見雲容一個人站在雅園的門前發呆。今天她穿了一件淡青色的長裙,長發一半被玉簪绾起,剩下的散落在腰際,在夜風中飄曳起伏。

她不算是傾城之姿,至少遠不及母親容顏出衆,可是她身上的陽光與朝氣,讓她整個人都散發出動人心魄的光芒。

就好比現在,她的表情明明是落寂的,可嘴角卻還挂着一抹笑意。

可她根本不會僞裝,任憑是誰,一眼都能看出她的心情定是十分不好。

說道心情,他今天的心情也很是不好,很多事情,必須在他離開周府之前徹底解決。

人在世上,時常身不由起,多時,雖非自己所願,卻又不得已而為之。

可是,看到了眼前的這個小女子,白曦宸的心情似乎好了許多。

站在樹旁,靜靜的欣賞她臉上豐富的表情變化,他自幼習武,目力一向驚人,借着月光,竟看見她的臉最後漲的得通紅,一副含羞嬌愧的樣子,是如此的惹人憐愛,一雙腳不由自主的向她移去。

走到了她的身邊,才要說話,她卻猛地轉過身,拎着裙裾,一頭撞入了他的懷中。一個踉跄,伸手便将她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