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墨般的黑暗逐漸褪去，方賀若有所感地擡頭，只見遠處，肖橙正逆着光向自己走來。
“但願沒讓你等太久。”肖橙炫耀似地晃了晃手裏的黑盒子，“藏得可太深了，俄羅斯套娃一樣，一層又一層的。”
“也有可能是個洋蔥。”方賀從地上站起來，慢條斯理地撣去身上的灰塵，“結束了？”
“結束了！”肖橙難得地感到有些釋然，“接下來只要把這個交給系統主腦，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就是我們的最後一場副本了。”
“嗯……聽起來不錯。”方賀點了點頭。
脫離副本的白霧已經開始逐漸蔓延，将兩人籠罩在其中。
霧氣遮掩住了肖橙的表情，她收斂住了笑意，隔着霧氣看向方賀：“離開副本世界之後……你想做什麽？”
“我不知道。”方賀如實地回答她。
事實上他們在副本世界待了太久，很難說能不能重新适應正常的生活。
“那麽巧，我也不知道。”肖橙輕笑一聲，“不過我會去找你的，我是指……在現實世界。”
“事實上，關于副本的記憶可能會被剝離，你早就意識到了吧？”方賀十分坦然地說道。
但肖橙并沒有直接回應他，只是略顯固執地重複道：“我會去找你的。”
“信我，方賀。”
她沒聽到方賀的回答。
白霧帶着他轉瞬間消失在原地。
肖橙悵然若失地看着那裏發了會兒呆，然後緩緩回過神來，攥緊了手裏的黑盒子。
“開始吧。”她淡淡地開口說道。
空氣中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波動，一只迷你版眼球從空間的縫隙中鑽出來，蹦跶到肖橙眼前。
“你确定想好了嗎？”它語氣嚴肅地問道，“這與剛才的圈套不同，取代系統主腦的過程是不可逆的，絕對不存在任何後悔的餘地。”
“放心吧，我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絕對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肖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再最後跟你确定一遍，玩家在被驅離副本世界後，記憶會被剝離，沒錯吧？”
“沒錯，這是既定的保護機制，你可以放心。”
“那就好。”肖橙點了點頭，“那我就可以放心大膽地謀權篡位了。”
眼球沉默了好久，才開口問道：“真的值得嗎？你本來已經可以脫離這裏了，黑盒子裏的能量足夠彌補空缺，只要世界完全重啓，一切也都結束了。”
“那叫完全重啓嗎？那叫拖着BUG同歸于盡。”肖橙幽幽地說道，“你怎麽樣的不重要，方賀他可是直接從屬于這個世界的。”
“別當我猜不到，像我這種被迫上車的能回去。但他那樣的原生住民，可就只能跟着你一起噶了。”
眼球：“……”
“我這叫為愛勇敢犧牲。”肖橙最後做出總結。
眼球：“……”你自己慢慢犧牲去吧！
取代世界意志的過程不算漫長，但确實有些難熬。
海量的信息灌入肖橙的腦子裏，讓她有一種整個人要炸開的錯覺。
針紮一樣的疼痛遍及全身，愈演愈烈，逐漸深入到骨髓，就像身體被不斷打碎又重新粘合。
眼球在旁邊盯着她，憂心忡忡地問道：“你還好吧？”
“你特麽覺得這是還好的樣子？”肖橙咬牙切齒地反問。
眼球：“……”看來還能撐住，問題不大。
等這一波稍稍熬過去一點，肖橙略微緩了口氣，又突然像是想到什麽一樣，詐屍般一把揪住旁邊的眼球。
“卧槽！我後面不會變成你這樣吧？！”
畢竟黑盒子的前身它也是個眼球啊摔！
眼球：“……”我這樣怎麽了你？！怎麽還帶外表攻擊的？！
“所以不會吧？！”
肖橙簡直瀕臨絕望，自己蹦跶到方賀面前那叫驚喜，眼球蹦跶到方賀面前那叫驚吓啊淦！
眼球忍無可忍地冷哼一聲：“不會。”
肖橙頓時放下心來：“那就好那就好……”然後接着被劇痛折磨到鬼哭狼嚎。
好在她終究是挺過去了。
等到最後一波疼痛徹底褪去，肖橙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一樣了，非要形容的話，就是到達了一個天人合一的新境界。
具體表現為，她現在的意識能到達整個碎片世界的……每一個副本。
玩家已經全部被驅逐出去，只剩下固定的NPC，按照既定的設置，不斷重複着同樣的事情。
“啊，只剩下我了。”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眼球失去了世界意志的掌控權，整個身體縮水了很多，看起來特別不起眼。
它趴在肖橙的肩膀上，看着她好像特別情緒低落的樣子，猶豫着想要安慰她兩句。
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肖橙突然嘿嘿地笑了起來：“原來這就是掌控世界的感覺嗎！不愧是我！”
眼球：“……”再可憐你一次，我就是個棒槌！
“所以過去多久了？”肖橙擡手戳了戳它。
“所謂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眼球看着她陰涔涔的微笑，特別果斷地改口，“不存在的，三個月，剛剛過去三個月。”
肖橙略微松了口氣。還好還好。
就怕時間太久，別說去找方賀了，他的墳頭草估計都要有墳頭草了。
“副本世界應該修複得差不多，沒什麽別的問題了吧？”
“黑盒子裏的能量只能維持基本運轉，再拉玩家進來估計是不可能了。只不過我的命現在綁在你身上，怎麽看不是跟靠譜的樣子。”眼球真誠吐槽。
“放心，我是有家室的人，不到不得已，是不會拿命随便浪的。”肖橙安撫性地拍了拍它，“那麽問題又來了。當時我們把方賀随機甩到了哪個世界呢？”
眼球：“……”肖橙：“……”三眼懵逼。完犢子。
肖橙腦海裏這三個字開始瘋狂打轉。
然後就聽背後突然響起一聲熟悉的。
“肖橙。”
她一臉不可思議地猛然轉身，就見方賀站在不遠處，表情看起來有些疲憊的樣子。
“我等了你三個月，闖過了六十九個副本，沒有找到你。”他的語氣很平靜，但在肖橙聽來，莫名的帶着點委屈。
“不，不對，你不是應該……”
肖橙腦子一下子沒能轉過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不是自己的幻覺。
然後她才注意到，方賀手裏還握着一把刀鞘。
黑刀的刀鞘。
“啊！居然還有這個！它本身就是黑盒子的鑰匙，方賀帶着它，也就不會被強制驅逐！”眼球在肖橙耳邊小聲提醒着。
然後被肖橙一下子彈飛出去好遠。
眼球：“……”惹不起，匿了匿了。
“你沒什麽想說的嗎，肖橙？”方賀淡淡地問道。
肖橙沉默片刻，斟酌着開口：“要不……給你個最強玩家的稱號？”
方賀：“……”
“好嘛，我錯了，但我真沒騙你，我剛打算去找你來着。”肖橙舉手發誓，“真的，哈哈。”
方賀聽着她毫無感情的尬笑，無奈地嘆了口氣：“別讓我擔心，肖橙。”
肖橙看着他過于深邃的眼睛。
“我好疼啊，方賀。”她說道，“我疼了整整三個月。”
方賀沒有開口，只是小心翼翼地伸手環抱住她，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背。
“方賀。”肖橙沉溺在他的氣息裏，過了好久才悶聲悶氣地叫他。
“嗯，我在。”
“你看我給你整了個世界。”
“看到了，好厲害的。”方賀輕輕地抹掉她眼尾沾着的輕微淚痕。
遠處。
三只眼球蹦跶到一起，排得齊齊整整看着肖橙和方賀。
露出了老父親般的欣慰。
“不容易啊，真不容易。”
“肖橙确實……”“我是說方賀。”
它們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突然感覺一抹極度溫暖的光照射下來。
齊齊擡頭看去，只見天邊隐隐升起一輪不怎麽完整的太陽。
“那是……真正的太陽？！”最左邊的眼球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呼，随即變得擔憂起來，“怎麽可能呢，不會又出什麽亂子吧？”
“是希望也說不定哦。”中間的眼球懶懶地開口說道，“不管怎麽說……”
“已經是徹徹底底的全新開始啦。”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