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地上散落的骨殖，全身都在微微顫抖着。
權貴們不明所以的看着她，還沒來得及問出些什麽，就見她手中捧着的花盆逐漸褪去僞裝，變回小說家魂靈真正的樣子。
“啊！快看她手上！看她手上捧着的是什麽東西！！”有人率先發出凄厲的尖叫。
人群立刻變得無比躁動起來，之前走火入魔般的虔誠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驚恐和鄙夷。
“滾啊！你這個供奉魔鬼的家夥！！”
肖橙旁邊的瘦高個中年人反應最為激烈，随手抄起酒杯，揚起胳膊重重地向公主砸去。
淋漓的酒水濺了她一身，順着奢華無比的長裙，淅淅瀝瀝地滴落下來，越發顯得狼狽。
但公主并不在意這些，她表情卑微地看向方賀的方向，用祈求的語氣低聲說道:“求求你，把他的屍骨放回去吧。”
“不行！嚷嚷起來，虛幻的身體在墨水瓶口擰來擰去，竭力想要從中剝離出來。但哪怕差點把末端擰得打結，也始終沒能做到。
他只能繼續無能狂怒。
“不！不行！該死，你到底在做什麽？！別忘了！你不過只是一個……”
“是一個什麽？”肖橙語氣輕淡地打斷了他的話，步步緊逼地追問着，“不過只是你創作出來的角色？在你鈎織的虛假世界裏茍活？看着她，身體像信號接觸不良一樣，閃爍起密密麻麻的雪花紋路。
“不……不可能……你是怎麽知道的？！你不可能猜到這一點！”
墨水瓶的表面裂開細密的裂痕，發出請不喝的咯嘣聲，大大小小的玻璃碎屑掉落下來，小說家發出痛苦的嚎叫聲，面容都開始變得扭曲起來。
捅進他脖子裏的鋼筆驟然迸射出無比刺眼的光芒，這光芒像利刃一般，深深地刺進他身體裏，瞬間就将他徹底撕得粉碎。
周圍權貴們的動作戛然而止。
餘光向四周迅速擴散，将他們逐一崩散成齑粉。
于是偌大的宴會大廳中，只剩下肖橙和方賀，還有卑微地匍匐着身子，細細撿拾骸骨的公主。
“沒事吧？”方賀轉頭向肖橙看來，視線從上到下掃了一遍，确認沒看到有傷，表情肉眼可見地松弛下來。
“好像還沒結束，還有什麽劇情沒走？”肖橙垂眼，靜靜地看着公主抱着那包骨頭站起來。
“非要說的話，那應該就是白蛇那邊……”
沒等方賀把話說完，鎏金大門再次被人用力推開。在看到有人進來之前，一個略有些耳熟的尖細聲音率先響起。
“這是什麽？！我的上帝啊，你看看這到底是什麽？！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糖果屋裏的女主人牽着兒子和丈夫沖進來，眼中閃爍着貪婪的光。
“我親愛的女兒成了這裏最尊貴的公主！而我們！他親愛的父母和親愛的哥哥，居然蝸居在破舊的房子裏！連顆完好的蘋果都舍不得吃！”
她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指着公主，轉頭對着肖橙問道:“就讓您來為我們評理吧，尊貴的客人。我只不過是要求，讓你親愛的哥哥，吃上一顆真正的蘋果！”
肖橙:“……”在吃蘋果之前，麻煩你好好看一眼旁邊，你兒子正頂着腐爛的蘋果腦袋啊女士！
在她身後，方賀不動聲色地扯了扯她的袖口，把她往後面拽了拽，示意現在先不要摻和到他們的家庭糾紛中去。
肖橙:“……”行吧，就當是過場動畫了。
女主人沒得到答複，讪讪地把注意力重新移到公主身上，機關槍一樣不停輸出。
男主人在旁邊，看起來眼神呆滞，嘴邊挂着一抹怪異的笑容，用極低的聲音喃喃自語。
“吃肉……嘿嘿……好吃的肉……我要吃好多好多的肉湯……”
公主面對着女主人的譴責，始終半垂着腦袋一言不發，空洞的目光停留在手裏的布包裹上，整個人看起來了無生氣，像要死了一樣。
過了好久，她才幽幽地開口反駁:“不是，這個東西不是我哥哥。”
女主人呆愣數秒，張着嘴半天沒說出話來，看起來模樣有些可笑。
在她旁邊，男孩的蘋果腦袋腐爛得更加厲害了，泛黑的表皮皺在一起，墨綠色的腥臭膿水淌出來，滴答答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兩三只肉嘟嘟的雪白蠕蟲鑽出腦袋來。
與此同時，宴會大廳空蕩蕩的上方突然回響起白鳥的嘶鳴聲，古怪的叫聲斷斷續續，它無比凄厲地唱起了那首童謠。
“我的母親殺了我……”
“我的父親吃了我……”
“我的妹妹收斂起我的屍骨，把它埋在石頭下……”
公主抱緊了懷裏的碎骨頭，無比堅毅地擡起頭來，在童謠聲中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說，這個怪物，不是我的哥哥。”
在她身後，乍然浮現起巨大白鳥的虛影，雪白的羽翼紛紛揚揚地落下，将她整個人籠罩在其中。
肖橙看得一臉懵逼但津津有味，就差拿一把瓜子了。
“所以這是小魔仙全身變嗎？”她暗戳戳地杵了下方賀的胳膊。
“也可能單純只是個家庭倫理劇。”
方賀有着不同意見。
兩人饒有興趣地繼續等待着下文，突然就聽大門外再次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
緊接着兩塊鎏金門板砰地炸裂開來，彌散開的煙塵之中，咻地飛出一只滴溜溜旋轉着的缽。
法海手裏拎着一連串的七個小矮人，脖子上盤旋着油光水滑的白蛇，特別有大佬氣質地緩步出場，沖着公主他們四人徐徐一指。
“呔，終于逮到你了，妖孽！”
肖橙:“……”所以說這原本應該是個仙俠劇本嗎？！
懸浮在空中的缽旋轉得越來越快，逐漸只能看得到殘影，滾燙的金光從缽口中照射下來，将公主他們四個齊齊整整籠罩在其中。
他們的身體從表皮開始迅速融化，男主人和蘋果頭男孩只堅持了短短數秒，就徹底化為了一灘血水。
女主人瘋了一樣，發出慘烈的尖叫，尖銳的指甲抓撓着臉部，留下黏糊糊的血痕。
相較于她，公主倒是顯得平靜很多。說是平靜，其實更像是心如死灰，她背後白鳥的虛影逐漸消散，羽翼燃燒起騰騰的火焰，将她整個人徹底淹沒。
法海露出心滿意足地笑容，側過身來向肖橙和方賀揮手告別。
像舞臺劇開始謝幕，黑暗漸漸侵蝕着這裏，周圍瞬間變得萬籁具靜，所有東西都徹底消散成煙。
肖橙彎腰撿起落在自己腳邊的水晶球。
小說家的人形塑料玩偶被固定在底部，周圍散落的，全是密密麻麻被撕碎的書稿。
“啊，現在結束了？”肖橙晃了晃水晶球，看着裏面的碎紙片翻飛起來，瞬間将小說家淹沒。
回應她的，是驟然升騰起的白光。
